今天因為要去氮肥廠（現在更名為古川化工有限公司），早上尹揚早早就來到了辦公室，抓緊時間處理著桌上的文件和今天待辦的事情。
等到大約八點半的時候，司機李師傅就過來敲門，提醒尹揚準備去剪綵現場了。
九點一刻，尹揚的車已經拐進了氮肥廠的那條水泥道。尹揚透過窗戶向外看去，發現上次來的時候，看到沒有什麼水排放的廢水處理溝，現在裡面流著大量的泛著白沫的污水，正在向工廠下游的古川河裡排放。尹揚搖下窗戶，一股夾雜著粉塵的強烈的刺鼻氣味，從外面迅速倒灌進車廂，把沒有提防的尹揚刺激了一下，頓時劇烈的咳嗽起來。
正在開車的李師傅趕緊把車速放慢，用駕駛位置旁邊的電動開關把窗戶升了起來。然後關切的問：「尹書記，你沒事吧？」
尹揚擺擺手，一邊咳嗽一邊說道：「沒事！」讓李師傅繼續專心開車。
車到了大門的時候，就看見氮肥廠前黨委書記，現在的古川化工有限公司的總經理老周，正在大門口等候。
尹揚讓李師傅把車靠邊停了下來，然後摁下車窗，屏住呼吸強忍著那股刺鼻的氣味，對老周喊了句：「你還在等誰啊？如果沒有什麼人，你就趕快給我上車來？」
老周趕緊跑了過來，打開另一側的車門，坐了進來關上車門後，就熱情地說：「歡迎您啊！尹書記。」
尹揚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慢慢的說：「你們古川化工有限公司，就是這樣歡迎我啊？」
老周楞了一下，有點呆呆地說：「您不是不喜歡搞排場嗎？我就沒有安排，叫他們都直接去會場了！就我一個人在這裡等，要不……」
尹揚看他越說越不靠譜，趕緊打斷他繼續往下面講的話。說：「你瞎胡扯什麼啊！我講的是你這裡是在造化肥，還是在造毒氣啊？再看看你的污水，都是怎麼處理的啊？你這是在搞企業還是在搞破壞？啊？」尹揚看到老周意識裡根本就沒有環境保護的概念，說話的語氣變的有些嚴肅起來，後面那個『啊』字拖的很長，語氣也比較重。
老周更加有點懵了，他用手抓了抓頭皮，說：「尹書記，這，這個，我們回去一定會好好檢討！等下我們就開會研究！」
尹揚更生氣了，聲音高了起來：「這還要開會研究什麼？想檢討就馬上停產再做檢討，現在重要的是怎麼整改，而不是商量要不要整改！你看你們搞了一家工廠，周圍和下游就有幾十，甚至上百公里的群眾都沒有辦法生活，這是在搞什麼嗎？一點環保意識都沒有！」說著轉過頭來對老李說：「老李，你給環保局打個電話，問問他們是怎麼幹工作的？這裡污染這麼嚴重也沒有人過來處理，是怎麼回事？如果沒有合理解釋，就給我全縣通報批評一次！」
老周臉色有點白了，他還沒有見過尹揚在哪裡發過這麼大的火，一下子怕再說錯話，不敢再吭聲了。
尹揚等李師傅打完電話，就對李師傅說：「開車去他們的車間看看，看看他們是怎麼搞生產的？」
李師傅答應了一聲，趕緊把車發動，往廠區裡的生產車間開了過去。
到了廠區裡的生產車間，尹揚虎著臉，隨著老周把整個車間轉了一圈。當看到老周他們正在小批量試產中的腐殖酸，活化和冷卻工序產生的大量廢水、廢氣沒有經過任何處理就直接排放出去，尹揚抿緊了嘴唇，沒有說話。
等到看完整個車間，鼻子也慢慢地適應了這裡的氣味，不那麼難受了。
尹揚對老周說了句：「走，我們去剪綵現場！」
老周不敢怠慢，趕緊在前面帶路。轉了幾個彎，就到了設在廠區一個比較大的車間內的剪綵典禮的現場。車間裡有幾台比較大的設備，全用紅綢蓋著，上面還有綵帶和彩綢，龍縣長等人都已經到了，正坐在搭建在車間裡面的主席台上。
看到尹揚走了進來，氮肥廠的職工紛紛鼓掌，帶有西北風味的鑼鼓也立刻敲了起來，氣氛非常熱烈。
尹揚放鬆了面部表情，帶著微笑一邊走，一邊向職工們點頭致意。到了主席台前，龍縣長等人已經紛紛起身，站在台前歡迎尹揚了。尹揚一邊和他們握手，一邊抱歉地說：「大家來的很早啊！我來晚了，對不起，對不起啊！」
大家和尹揚都簡短的寒暄握手後，跟在尹揚等人身後，按照順序一個個落座。說來很有意思，中國官場就有這個潛規則，永遠是最重要的領導帶頭，大家才按照從上至下，從大到小的順序，一點兒也不會混亂的跟在後面。沒有人來組織，也沒有人來特別要求，卻都遵守的特別好，特別自覺。對此連尹揚也沒有辦法，只好隨俗。
在中規中矩地剪綵司儀的主持下，整個剪綵儀式耗費了一個半小時圓滿結束。期間尹揚的講話只用了五分鐘，他簡短但誠摯地代表古川縣委，對古川化工有限公司正式成立和投產表示了祝賀和關心，勉勵古川化工有限公司全體幹部職工發奮圖強，趕優創新，以優異的產品和服務回饋國家和社會。其他領導在尹揚的帶領下，也紛紛發了言，但時間都控制在五分鐘，沒有人敢長篇大論。這也是一個有趣的現象，下級永遠不會超越上級。
儀式完了後，尹揚帶領一眾古川幹部和老周等公司的管理人員，來到公司的大會議室裡，大家圍團而坐。
老周作為東道主，見大家都已經落座，就站了起來說：「各位領導！各位同志！首先我代表古川化工有限公司全體幹部職工，對各位領導能夠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蒞臨我司指導工作，表示熱烈的歡迎和衷心的感謝！
下面我們請尹揚書記為我們講話，大家鼓掌！」
話音一落，掌聲四起。
尹揚站了起來，向大家點頭表示感謝。站在那裡，等掌聲慢慢停歇下來，尹揚才坐了下來，用一種低沉的語調說：「同志們！我很感謝大家的掌聲和熱情的接待，今天我們古川化工有限公司的剪綵投產，標誌著古川化工有限公司正式成立。這不僅對大家，對原國營古川縣氮肥廠具有非常意義，就是對於古川縣也同樣是具有重要意義的！
但今天的剪綵活動已經結束了，現在在這裡我只想談談古川化工有限公司，在幾個方面現存的問題和困難，請同志們，尤其是古川化工的同志們，去想想應該如何去解決和克服？
一是企業生產與環境保護的問題；二是企業要生存，要提高競爭力，它就必須降低成本，減少浪費。那麼就會牽涉到精簡機構，必然會暴露出離退休和部分下崗職工，他們的社會保障和安置問題應該怎麼解決？三是企業規模與企業效益，還有市場需求的關係。應該如何協調處理？……」
尹揚的這次的講話，講了將近一個小時。然後他沒有停留，謝絕了老周安排的午飯，帶著古川的政府官員都回縣城去了。
老周有點愣愣的看著尹揚他們的車隊飛馳而去，眼睛裡神情非常複雜，失落、不解、迷茫都似乎包含在他的目光裡。讓他顯得很沉重。
旁邊的於總工連續叫了他幾聲，他才回過神來，眼睛裡顯過一縷堅定，把手一揮，說：「走，我們回去吃飯，然後叫所有中層以上的幹部全部來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