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山谷……當我在地勢複雜的山林裡轉了一個星期之久,終於在遇到一小隊冒險者,得知自己的位置之後,就開始不對自己可以平安離開這裡抱有希望。
難得我會記住一個地方的名稱,是因為這裡和迷失森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雖然它們的地理位置離了十萬八千里不止,但據說都是千年前拯救世界的命運之子降臨的血腥森林的遺跡,當年的勇者們就是從那裡開始冒險,也是千年前的魔王最後毀滅的地方。當然,這些故事和我沒有什麼實際的關係,重要的是,血腥森林原來似乎就叫做迷失森林,同樣作為它遺跡的遺忘山谷和迷失森林一樣完全繼承了它前身的特點——那就是有名的有進無出。
至於似乎整個家族都患有萬年迷失迷路症的阿君家竟然會定居在遺忘森林附近,簡直跟我住在迷失森林附近的小城裡一般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其實,就算真的不能離開遺忘山谷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吧!即使離開了,我又可以做什麼呢?
想到這裡,我望了香菜一眼。她現在躺在巨大的冰塊裡,皮膚是死白色,隱隱可以看見下面的紫紅色血管,可怕的長髮纏繞在她的身體上,總體上卻似乎與活著的時候沒有過大的差別,畢竟以前她的狀態就比活死人好不到哪裡去。
但,活著的和死去的有著本質的差別。至少,以前我不用擔心她會腐爛,而且以前我也不用背著如此一個大冰塊行走。第一次成功的使用冰魔法,沒想到竟然是為了保留香菜的屍體,可,保留了下來又怎麼樣呢?即使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放心好了,再走上兩三天,就有一個村落,你可以在那裡獲得足夠的補給。」
問題是我可以不迷路走到那個村落吧!儘管如此想,卻不便說出來,只能對對方的好心建議悶笑了兩聲.
對方肯定沒有看出我的困惑,爽朗的笑著把烤熟的事物遞給我.不過我也沒有希望一個野蠻人心思細膩到這個地步就是了.
我遇到這個冒險小隊還真是蠻奇怪的,他們一共有十個人,除了熱情友好的野蠻人卡頓以外,其他的統一穿著法師系的長袍,職業單一到沒有配合性可言,難道作戰時,就讓這個野蠻人一個當肉盾,其他全部躲在後面施放魔法麼?或許,我遇見了一個法師冒險觀光團?不過這群法師似乎都有陌生人接觸恐懼症的傾向,我也不好過多的詢問.
「不過,要單獨離開遺忘山谷還真是危險,你確定還要帶著……」
這麼和我說的,是法師中唯一不害怕和我接觸的一位漂亮小姐,名字叫做戈麗,有著相當凌厲的蒼冰色眼睛,不過看向帶著香菜的我的時候,好像在看什麼受了嚴重傷害的小動物的,充滿了憐憫。事實上,我懷疑這寫對陌生人抱有嚴重戒心的法師們之所以會我那麼親切,就是因為我帶著香菜的屍體的原因。
他們大概把我當成了伴侶死掉了,已經半瘋狂的可憐人之類的吧!
不過事實也差不多,雖然不是伴侶,只是同伴,但一個死了,一個和別人跑了,我竟然還沒有瘋狂,實在應該佩服一下我自己的神經線。
但我為什麼堅持帶著香菜的屍體?連我自己都不明白原因,只是不肯放手。或許,是因為香菜和活著沒有實際差別的容顏,令我還抱著小小的希望,希望她會忽然睜開眼睛,要笑不笑的再次望著我!實在很難相信這個傢伙會這樣死去,更難相信她會就那麼乖乖的去了死者的國度,以她的固執,就算變成我的背後靈,也不是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情,我才不相信,死神敢就這麼把她的靈魂帶走,所以,也許某天早上,她會不耐煩的敲著鍋子,命令我快些起來,然後一起去把阿君找回來!
我的理智卻告訴我這不過是我的幻想而已,香菜冰冷沒有氣息的軀體也這麼說明著,可是……
「那個,啊啊,肉快烤好了,你還要吃嗎?安德先生。」
大概是我的沉默嚇著了戈麗小姐,她慌張的轉移了話題,我則尷尬的笑了笑,沒有解釋。不過這位很有冰山美人感覺的小姐實在不合適做親切的表情。
「嗯,戈麗小姐,還有這位卡頓先生……」我還是順應著轉變了話題,奇怪的望著野蠻人和少女疑惑的問道:「我們以前見過,好像很眼熟……」
「有嗎?」野蠻人痛苦的做冥思苦想狀,對他,我卻只是問問而已,如此大塊的肌肉團,所謂野蠻人在我眼裡似乎相差不大。
至於對戈麗小姐的熟悉感比野蠻人強烈多了,畢竟是位美女,難道是所謂前生今世的記憶?可她漂亮歸漂亮,離我喜歡的類型還有一段距離。戈麗則對我的疑惑回以了一個同情的微笑,本來冷漠不常有感情的臉上越發表現出憐憫的神色,似乎我已經半隻腳踏入了棺材。
我就落魄到了臉上都標注著不幸的地步了嗎?
「對了,安德先生您是一個人……不,只和那位小姐到遺忘山谷裡來的嗎?你沒有其他同伴了嗎?」法師中頗有大賢者氣質的最老者忽然顫悠悠的詢問道。看來我的來歷也很令他們好奇,畢竟遺忘山谷不僅路難走,比迷失森林多出來的特產就是五花八門,種類繁多的魔物野獸,現在我們的位置又在遺忘山谷的深處,沒有足夠的同伴的配合,想走到這裡還真不簡單。當初阿君是怎麼從這種鬼地方平安迷路,迷路到我家附近去的,是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事情。
當然,眼前的人們大概不會想到我是用其他方法傳送過來的。
而且我有其他夥伴也是事實,想到阿君往日旅行時漫不經心坐在篝火前,被映得有些妖艷的臉孔,面對眼前陌生的人們,我不禁眨眨了有些酸痛的眼睛,回答道:「他走了……已經不是同伴了……」
剛剛的聲音是我的聲音麼,怎麼好像要哭出來似的。我咬住了嘴唇,所有人卻因為我的話沉默了下來,氣氛異常的尷尬。
關於我的來歷,在他們的猜想中,大概除了伴侶死去,還要加上被同伴背叛吧!還真是可悲,更可悲的是這根本就是事實。
可是在這尷尬的氣氛中,戈麗的眼神異常銳利的從我身上掃過,然後又很平靜而且同情的向我邀請道:「如果安德先生不急著離開遺忘山谷的話,是不是考慮暫時和我們一起呢?雖然我們還有事要辦,但不會耽擱很久,有那麼多人的話,或許可以幫上你的忙。」
幫上什麼忙?這位小姐似乎熱情的超過我對她的認知了……等等,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吧!那麼,恐怕認知也有限,畢竟所謂的熟悉感似乎是我單方面的。
心裡如此想著,我嘴上推辭著:「可是,不會麻煩到你們嗎?」
「……不會。」老者似乎對戈麗的提議非常的震驚,他動了動幾乎被埋在白色鬍子下的嘴唇,似乎想說什麼,但接觸到戈麗的眼神後轉為了肯定的回答,其他的法師則輕聲的討論起來,野蠻人滿不在乎的把一瓶烈酒遞給我,他似乎在這種場合併沒有發言權。
這麼看來,這位戈麗小姐似乎是他們的『領隊』。
不過他們在打什麼主意也不要緊,現在的我,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的我,絕對免費接受一切挑釁。於是我對戈麗小姐點了點頭:「麻煩你們了。」
於是,愉快的晚餐時間在各人暗藏心思中度過。不出所料的,我在深夜被刻意壓低聲音的討論吵醒,戈麗小姐必須對她的同伴們作出解釋,解釋把我留下的理由。
可是法師們很難想像他們最低的音量對我這盜賊來說,是幾乎在我耳邊的討論吧!或許他們知道,因為,該死的,他們說的不是人類的語言,從音調來看,是路穆說過的,雖然優美但卻以難學出名的精靈語!
這樣就算聽見也和沒有聽見沒什麼差別,他們明明是人類啊,為什麼偏要用那種尖耳朵的傢伙們使用的語言。
好在還有野蠻人的存在,似乎他也學過一些精靈語,但無疑這種『高雅』的語言對他來說,依然艱難了一些,野蠻人粗獷的喉嚨根本吐不出這如同歌唱般婉轉的音調,因此陸陸續續有個別單詞傳了過來:
「……魔武大賽……旅行……船……匕首……異狀……」
這是什麼和什麼?我承認我簡單的大腦實在無法把這些詞語聯繫起來,不過我肯定和我有關係(廢話)。不過,魔武大賽嗎?野蠻人……戈麗……耶!?
這時,周圍的空氣似乎忽然變得濃稠了起來,壓得我耳膜有些痛。這個感覺如果沒有弄錯的話,是……
「領域……誰!?」
終於有一個法師反應了過來,他大吼了起來。
但領域的弱點本身既是製造領域者,如果那麼吼吼敵人就會出現,事情也就太簡單了。
我正如此想著,像反駁我的想法一般,空氣中卻傳來了女性的輕笑,不遠的樹枝上面,在赤色的月光下,出現了瘦削到令人擔心她會不會下一步就被折斷的身影,儘管背著光,但對我的眼睛不夠成任何阻礙,那熟悉的臉孔幾乎令我叫了出來——藍斯!?
不對,真叫出來,會被毆打吧!童年玩伴藍絲的妹妹,勉強稱得上是我青梅竹馬的霧舞小姐最深痛欲絕的,似乎就是我把她和藍斯弄錯,如果真對著她再叫出藍斯來,她大概會立刻用領域把我變成夾心三明治之類的東西。
既然霧舞在這裡,美麗的毒巫女賀蓮仙絮小姐應該也離之不遠吧!我興奮得左顧右盼。
霧舞則根本沒有發現我的存在————也難怪,出於盜賊的習慣,我找了最陰暗,最不容易發現的地方做為我過夜之處————不過她沒有繼續操縱領域,只是用我完全陌生的表情冷笑著望著下面的法師們,依稀帶著藍斯相近的冷酷。
她實在沒有理由怪我把她和藍斯弄混的,因為她和藍斯實在過於的相像,尤其是在討厭人類這一點上。
法師們似乎也不意外她的出現,或者說在領域開始施展的時候,就猜到了襲擊者是誰,說明這樣的攻擊絕對不是一次兩次。這倒和我知道的不同,因為在以前,藍斯和霧舞的手下都很難留活口。藍斯現在似乎依然如此,但霧舞開始改變了?也好,女孩子手上本來就不該沾染如此多的血腥。
「我記得墜烏是中立立場吧!如此一二再再而三的打攪我們的行動,女巫小姐們是否可以給出合理的解釋?」
法師中一個還算英俊的青年如此說道,在這種情況下,還試圖和地方理論,不知道是迂腐還是那種自以為冷靜的類型。
霧舞根本就不想理睬,一個低沉卻動聽的聲音卻回答道:「這是我們的個人行動,和國家有什麼關係?你有聽過巫婆出來害人還要給解釋的麼?」啊啊,賀蓮小姐,多麼令人感動的再會啊!(人家根本就沒有看見你)那麼久沒見,擁有嫩綠色頭髮的她依然那麼美麗。只見這位美麗的小姐托了托白嫩臉上的眼鏡,輕笑道:「不過,今天晚上的主角可不是我們——魯安!」
「是。」
美人身後的又出現了一個美人,不明所以的打了個響指。不過此姝名字怎麼那麼像男的啊!而且長相也好像見過,而且老了點(此人見外傳『往事不堪回首中』),但美人就是美人,尤其是兩個美人站在一起的時候,我幾乎可以為了她們拋棄一切。
正在我幾乎撲上去,投靠光明的時候(喂!),身邊一聲脆響,封著香菜的冰塊竟然出現了一條裂縫,那雙暗色的眼眸微微的睜開,向我望了過來。
對不起,我絕對沒有拋下你的念頭!!
我抱著腦袋就要往旁邊竄去,然後想想不對,為什麼我要道歉。而且,而且,香菜『醒』過來了!?
還沒有來得及歡呼出來,法師們的驚叫聲就已經響起,在本來鬆軟的土地上,一節節幾乎已經看不出原來形狀的骨胳爬了出來,重新組合向人們進行攻擊。香菜的眼睛也完全的睜開,那不是可怕的似乎可以把人吸進去的暗黑色,而是膚淺的鮮紅色。
不是……活過來了嗎?!
我沮喪的跪坐在地面上,呆呆的望著香菜以生前根本不可能有的力量,突破冰塊而出。
這,不過是死靈魔法而已。
會中這種魔法,香菜到底真的死了吧!
這裡,絕望感完全控制了我,至於周圍戰鬥則和我像兩個世界的事情,直到香菜那雙冰冷的手摸上我的臉,向我的喉嚨摸去。
這雙蒼白的手,和以前沒有區別呢!
這麼死了,或許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