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未停,劍已回鞘。阿君捋了捋被血染成暗紅色的頭髮,向我走了過來。潔白如玉的俏臉上沾著尚未凝固的鮮血,看上去像極了傳說中的羅剎——母的那一種,極其妖冶而且恐怖。
事實上,阿君的劍法也是如此,我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稱那是劍法。少了那柄巨大的石頭巨劍的影響,阿君與其說是在舞劍,不如說是劍舞。我看專業的舞姬都未必有他跳的漂亮,當然這話只能放在心裡想想,不能讓他聽到。但這華麗的劍舞不只是漂亮,而且恐怖——這看效果就知道了。
「安,你受傷了?」阿君在我的面前站定,皺著眉頭看著我一身的血跡。
「……沒,沒有受傷……你的身上不也是這個樣子?」我忍住湧上喉頭的酸味,朝阿君的「血衣」揚了揚下巴。那上面更為嚇人,除了鮮血外還有幾段腸子,暗綠色的內臟,其中竟有一個還在跳動,看得我幾乎吐了出來。
我和阿君身上的血當然不是我們自己的,而是那些倒霉的魔物們的。據說它們是「一時解決不了,只好暫時封印」的兇惡魔物,厲害不厲害我是不太清楚,反正封印一解開,那些魔物恐怕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犧牲在阿君的劍下了。要是知道今天會有這種下場,我想那些魔物會求著當初封印它們的人提前解決掉它們吧——那樣屍體可能會更完整些。
「可能下手重了些。」
阿君滿不在乎的從自己身上抓下粘著的腸子之類的東西,我則冷丁丁的打了個寒顫。重了點?地下室的血腥味已經讓我不能呼吸,牆上,地上,我們身上,甚至天花板上也滿是魔物的血跡,破碎的內臟以及其他無法形容的恐怖東西,至於魔物的肉和皮毛,已經成為難以考究的存在。看到眼前這種景象,膽子小的人恐怕早也昏了過去,連我都做好了今天晚上要做惡夢的準備,唯一對這地獄沒有感覺的大概只有這修羅場的締造者阿君了。要是現在告訴別人,這傢伙怕鬼怕得要命,今天之所以賣命屠殺,是為了緩解身處鬼屋給他造成的精神壓力,不知道有幾個人會相信。
說到為什麼阿君會累積那麼大的壓力,我就很想掐死那個叫「纖星」的銀髮八婆。虧我對她的第一印象還不錯,個性卻不是普通的差勁。而且她好像和阿君有仇似的,不時的挖苦上幾句,尤其是知道阿君怕鬼以後,說話就更難聽了,最可惡的是,晚上她還故意弄出些奇怪的聲音來,嚇得阿君一直不敢入睡,最後嚇慘了的阿君竟鑽到我床上來和我擠在了一起,順便留下了大小不一的青紫色「抱痕」幾塊,還好我的骨頭比想像中結實,否則我現在已經去陪閻王爺爺喝酒去了。
「阿君,我們去洗澡吧!托你的福,那個吝嗇鬼已經不打算收我們洗澡的錢了。」
「……托我的福?」
「是啊是啊!」
沒有人希望有兩個「血人」在自己屋子裡到處晃吧!燕鑫現在大概巴不得用硫酸來洗去我們身上那股腥臭味。不過,他也真不夠意思——本來是由他來解除封印的,但他在這裡待了五分鐘不到,就鐵青著臉,以不打攪我們為名溜了出去。我情願交他十五個銀幣的洗澡水錢,也不想在這裡多待一秒!可我偏偏是阿君的同伴,我現在很懷疑這傢伙真是勇者,不是「打入敵人內部」的魔王?魔王下手都沒有他那麼殘忍!
我長歎一口氣,打開了離開地下室的門。
如果說我曾置疑過這房子真是燕鑫變出來的話——畢竟我以前沒聽說過什麼法術,而魔法,據我所知,也沒有能憑空變出一棟房子來的————現在我一點都不懷疑了。燕鑫鮮明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隨時改變房子的構造,我們來地下室的時候明明經過了一條長長的走廊,現在打開地下室的門就是一間非常大的浴室,小湖一般的浴池正冒著熱氣騰騰的煙氣!
我直接扭開了開關,讓乾淨的水直接衝到我的臉上,以沖淡我鼻子裡,嘴裡那可怕的腥臭的味道。
「安,你洗澡都不脫衣服的嗎?」
「等一下吧……」我舒服的抹了把臉,轉頭看向阿君時,竟嗆到了:「阿,阿君?」
我不承認,我不承認阿君這樣的傢伙竟然是男人!那晶瑩白膩的皮膚我就不強調了,掩去平平的胸部和兩腿之間的男性特徵,他,他的身材和女人有什麼差別?!那兩條修長的美腿,在女人裡面也難找出幾個來啊!而且竟然一根汗毛也找不到···一個男人長成這個樣子直接找根繩子吊死去算了!
「怎麼了?」阿君揚起眉毛看我。
「不,只是覺得你做男人太可惜了……」我摀住自己的臉,不再去看那只人妖:「對了,阿君,你有沒有長的很像你的親戚?」
「……有啊!」
「真的!?介紹我認識好不好?」我還是很喜歡阿君那張臉的,但前提對方性別是女人,我沒興趣搞同X戀。
「我爸爸,大家都說長的很像。」
「啊——」
「我的長相是我父親那方面的遺傳,只是比較不幸的是,我家裡已經是十代單傳了,我父親家沒有一個女性親戚。你要問我長得像,就是我父親,不過我爺爺年輕時好像也長這樣,估計我的小孩……」
「夠了……別說了……我胃痛……」
……那是什麼家族啊!我決定不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光想想都很恐怖!家庭遺傳的人妖……我脫下衣服,決定用水沖掉這種可怕的想像。一個物體卻從我衣服裡掉落了出來。
「安,東西掉了……這是什麼?」
阿君幫我撿了起來,那是一個深紫色的錦盒,光盒子來看就價格不菲。我定定的看了這盒子幾分鐘,卻想不到任何關於這盒子的記憶,再想下去,頭開始痛了起來。
「大概,和香菜有關吧!」我遲疑的說。
「香菜?你不是喪失了有關香菜的回憶嗎?」
「所以啊,我怎麼也想不起關於這盒子的事,那就是和香菜有關嗎?」我自認適應能力挺強的,現在我已經習慣怎麼分辨哪些是自己遺失的記憶了。
「安……你記得你長大的城市叫什麼嗎?」
「咦,啊,想不起來了……不會,也和香菜有什麼關係吧?」
「……我大致瞭解你是什麼樣的人了。」
阿君白了我一眼,打開了那個盒子。裡面除了一張紙條以外,別無他物,不過從特地作好的溝槽來看,應該是放鐲子的,於是我仔細去辨認那紙條。
「父親……大人……對不起……這是什麼?暗語嗎?還有,這字是誰寫的,真難看!」
「看來,是和香菜有關。」阿君把盒子丟到待洗衣物中,白了我一眼:「那字是菜寫的,你最好別讓她知道你這麼評價她的字。」
我聳了聳肩,不再去想盒子的來處。
「嗚……嗚……」
「安,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浴室裡忽然傳來小女生的嗚咽聲,阿君一下子跳了起來。我是很想回答聽見了,但考慮到阿君的反應,我慢慢的向浴池退去,一邊回答:
「沒,沒聽見……」
「嗚……嗚嗚……好痛苦……嗚……」
「真,真的。有,有,有聲音,安。」
「你的錯覺吧!」我勉強的笑著,躲進浴池,盡量躲開阿君,我可不想和一個男人光著身子抱在一起,尤其是那個男的和人妖看起來差別不大。
「嗚嗚……嗚……嗚……我好恨……」
「安,安,絕,絕對,不,不是,錯,錯覺,安,安,安!你上哪裡去了——安——」
「嗚……嗚……」
「混。混蛋——老子才不怕你!」
「砰——」
「蹬蹬蹬蹬蹬······」
聽著阿君腳步聲的跑遠,我從浴池下面浮了上來。不是我不夠意氣躲了起來,你們也應該看看牆上那個巨大的窟窿——那可是阿君徒手砸出來的!這要是直接砸在我身上,恐怕我就和地下室那群倒霉的魔獸沒什麼差別了吧!
我剛剛鬆了一口氣,卻發現這牆壁竟自己復原了起來。令人噁心的是,這復原後的牆壁和受了傷後新長出來的肉一樣,和原來的顏色並不相同。對了,這房子是用法術造的,天知道燕鑫是怎麼……燕鑫!?完了,我忘記了。這房子是那個該死的吝嗇鬼的!萬一他知道我們破壞了他的房子的話,我們恐怕一輩子都賠不清了!而且,現在,阿君好像還在繼續暴走當中。
想到這裡,我深吸一口氣,隨便套了件衣服,穿過被阿君砸爛的門,衝了出去。
儘管房屋的結構有所改變,但阿君留下的痕跡卻很明顯,他大概在身上圍了條滿是水的大浴巾,凡是阿君經過的地方,都留下了很明顯的水痕。可以輕易看出,那傢伙是向上跑的。
上面可是姑娘們的房間啊!希望沒人看見他那個樣子!不過,我顯然是多慮了。現在這裡安靜的可怕,好像沒有人居住的空屋,我甚至可以聽見樓上阿君跑步的聲音。最好能在他造成不可挽回的經濟損失之前抓住他!我這樣想著追了上去。卻越急越出錯,在樓梯的拐角處,我和一個矮個子女生撞了個滿懷。
「痛,好痛……」
「香菜?」
我愣了一下,是因為我太急了嗎?我剛剛竟一點都沒聽見她的腳步聲。
「安?你急急忙忙的做什麼?」香菜沒有急於爬了起來,反而在地上摸索著什麼:「耶?我的水晶球呢?」
「是不是你腳邊的那個?」
「是,是的,那麼近,我一下子還沒看見。呵呵!」
是因為視覺上的盲角才沒看見嗎?我倒覺得她剛剛看起來更像是瞎子。不過,好大的水晶,一定值不少錢吧!要是不是「香菜」的東西,我一定偷去賣掉……啊,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我驚叫道:「阿君!香菜,我先上去了!」
「小安,你很在乎小君嗎?」「香菜」抬起她那雙暗淡無光的眼睛望向我:「小君是個很自私的人,這旅途對你並不會很愉快。」
「香菜,你和阿君吵架了?」我疑惑的問,否則好好的怎麼說出這種話來。
「沒,小安,你想知道自己的未來嗎?我會算哦!」「香菜」撫摸著那透明的水晶球笑了起來:「再旅行下去,你會知道你不想知道的事,比如,你的身世。萬一你身體裡所流動的污穢的血的事被知道了的話,你會很麻煩吧!」
「污穢?我不認為我的血有哪裡髒了,事實上我不認為任何人的血是髒的。而且,我對我的身世並不是不想知道,而是覺得去查會很麻煩而已。」我看著「香菜」,有一種十分厭惡的感覺:「你到底想說什麼?」
「不,沒有,只是,你很討厭我吧!那永遠不要恢復關於我的記憶如何?」
「恢不恢復有很大關係嗎?我們已經是同伴了。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共同的回憶的。只不過,你別在幫我算什麼命了,我不相信。」我承認我是在迴避想起香菜,那種感覺更像是迴避想起敬畏的人。不過不管有沒有記憶,我都不認為,記憶中的香菜會像眼前這個這樣令我厭惡。
「……隨便你……對了,安。我們今天都有破財運哦!」
「我不是說叫你不要算了?!」
「不是算的,是推論——」
「香菜」的話音剛落,我就聽見樓上傳來的巨大的房屋坍塌的聲音。
「阿君……」我忍不住抱著頭呻吟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