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不,不用了。」稍稍緩過氣來的香菜推開了阿君送到她嘴邊的水,但她的臉色依然青得嚇人:「我,我已經好多了,咳,不過,我們大概後天才能回到村子裡了。」
「你還知道怎麼回去?」
「當然,咳,這附近就有小河。按水的流向以及深淺,我大致能判斷村子的方向與距離。」
「真的?」我一臉感動的望著香菜。對於拿著地圖都找不到路的我來說,香菜簡直和神一樣偉大。
「是真的。所以拜託你們也幫幫忙,生一堆火。還有,生火就用這裡的落葉枯枝就好了,請別到處亂跑,迷路了我可不負責。」香菜扶著身邊的樹木站了起來,一邊吩咐我們,一邊跌跌撞撞的向矮樹叢後的小河走去。
「你怎麼知道·····」聽著她那宛如吩咐六歲兒童的語調,我不由心中一緊——她好像已經發現了我和阿君的「萬年迷路症」。剛想開口詢問,卻瞥見阿君含有警告意味的眼神,也對,要是她不知道的話我豈非不打自招。於是我趕緊轉換話題:「香菜,你想去哪裡?」
「你想知道?」香菜又擺出那一臉要笑不笑的表情,令人看得牙癢癢。
「不,香,天黑了比較危險,我們只是想提醒你要小心。」
阿君微笑著插嘴,並且目送著香菜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而他對香菜的稱呼已經或多或少解決了我的疑問。
「你想拉香菜入伙。」我用的是肯定句而非是疑問句:「所以你故意設計我撞上蜂窩,製造了這起迷路事件,想看看香菜是不是夠本事。」
「有那麼明顯嗎?」阿君瞇起他那雙漂亮的栗色眼眸,輕笑起來。
「從小姐』到『香菜小姐』再到『香』,傻瓜才聽不出來。」我火大的回答,心中氣的卻是我自己,那麼輕易的就讓阿君掌握了我可能會有的反應,作為一個盜賊來說真是失職。不過,不知阿君發現沒有,只要是他認可的傢伙,他都會以對方名字的第一個字加以稱呼:「喂!你有仔細考慮過嗎?萬一香菜自己也找不到路,我們以後可會多好大一拖油瓶的。」
「沒有萬一,香要是那麼沒用,把她丟掉不就好了?」
聽到這樣的話,我一時無言以對。比起以後可能遇到的麻煩,搞不好阿君這種「唯我獨尊」的個性才是最大的難題。在心裡暗自歎息著,我決定不去想這個問題。
雖然對阿君的做法我相當的不以為然,但不能否認他的眼光相當不錯,尤其是香菜用不知名的野菜與乾巴巴的燻肉「變」出一頓豐盛的大餐來的時候,我幾乎感動得要流出眼淚。
「有必要這樣嗎?你們平時都吃什麼啊?」香菜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們狼吞虎嚥。
我想地獄裡的餓鬼吃相都比我們要來的好看,特別是阿君,完美的外表與恐怖的吃相,這兩個極端的對比是很考驗人的心臟承受能力的,但即使如此我也不想放棄難得的美味。我一邊往嘴裡塞東西一邊禮貌性的回答香菜:「窩們品四(我們平時)?家山德柔(夾生的肉)少叫德才(燒焦的菜),泥八使嘛(你不吃嗎)?」
「不了,看見你們我就沒胃口了。」虧香菜還能聽懂我的話,她接下來只是無言的看著我們。這一餐大概給香菜留下了十分恐怖的回憶,在這之後的冒險生涯中,香菜在有條件的情況下是絕不和我們做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的,即使不得不在一起,她也絕對坐在離我們最遠的地方,目不斜視做不認識狀。
大約是吃得太飽了,在愉快的晚餐後(只有你那麼認為),我們很早就睡了。香菜不知用什麼方法把地面變得即溫暖又乾燥,連每晚來騷擾的小蟲都不見了。聞著空氣裡甜甜的香味,我甚至覺得根本沒必要回香菜的村子,直接把她帶走算了,難得有這麼好的「管家」。再說,我的直覺告訴我,在香菜村子裡決不會有好事發生。正在我迷迷糊糊之際,聽見有人輕輕的爬了起來。
「香菜?」我迷迷糊糊叫出聲之後,才發現遮掩異常眼睛的魔法額飾不知什麼時候掉了下來。我心裡一驚,馬上欲蓋彌彰地摀住自己的眼睛,並暗自祈禱香菜沒有發現。
不知道香菜是真的沒看見,還是故意裝傻,總之她跌跌撞撞地走到火堆旁邊蹲了下來。長長的頭髮順著她的動作散落在地面上,宛如一把打開來的暗黑色絲綢折扇,同色調的烏色眼眸直直的注視著燃燒著的火堆,焦點卻迷迷濛濛,好像不知道放在何處。只見她發了一會兒呆後,開始喃喃自語著往火堆裡添加著什麼。赤色的火焰映在她那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龐上,像極了一個正在施邪惡咒語的可怕女巫。
難道她有夢遊症?傷腦筋,這種病聽說不能嚇的。為了再次確認,我再次喚道:「香菜?」
「嗯,安德?我吵醒你了?」很好,這話不像是夢遊的人能說得出來的,但她爬起來幹嘛?不會真的下咒吧!?
「不,不是你吵醒的,本人的職業習慣不會讓我睡得太沉。」我乾笑著把這個可能性置於腦後,因為香菜的不正常舉動把自己嚇得還不夠嗎?結果設計我的竟是阿君這個同伴。看在今天美味的晚餐上,我決定把香菜當成沒有常識的任性小姐(還有人比你自己更沒常識嗎)——後來發現香菜比我一開始想像的更邪惡,不過那是另外一種性質的邪惡了——於是我乾脆開口問清楚,省得自己胡思亂想香菜,你在幹什麼?」
「我?香料燒完了,我加一點兒。啊,安德,你到底是什麼職業?」
看,果然是沒有常識的大小姐吧,連這麼顯而易見的事都不知道:「本人可是非常偉大的盜賊哦!對了,你晚上沒有香料就睡不著嗎?」
香菜在聽見我的職業時,細長的眼睛一下子變得圓滾滾的,顯然是了為自己能見到我這麼專業的盜賊而高興(可能嗎)。但她很快抖動著自己的眉毛把這興奮之情壓下來了,真是,表達出來不是更好?搞不好我會給她一個簽名也說不定。可她依然用她那平平的聲調回答我:「在火中加特定的香料可以趕跑蟲子和野獸,甚至是魔物。這是常識來的,你連這都不知道?」
「當,當然知道·······不過,為了提高警惕。我們,我們一般不用·········」我乾巴巴的為自己的「無知」作辯解,然後聽見阿君低低的悶笑聲。暗自向他翻了一個白眼,我覺得自己蠻無辜,香菜所謂的「常識」,那是什麼概念?又有幾個人會知道?
好在香菜也無意追問下去,反而去問悶笑出聲的阿君了:「阿君,你也醒了?」
「他當然醒了,從一開始就橫在那邊豎起耳朵偷聽。」本人不滿的抱怨著,心裡面卻嫉妒得半死。身為勇者卻比我這盜賊更有警覺性,存心不給我面子。
「哪裡,我睡得可沉了。現在不過是在說夢話罷了。」
「那大家都別說夢話了,節省些精神,明天好趕路。」香菜又往火中丟了些香料,回到她一開始睡著的地方。
「晚安——」
我再次閉上了雙眼,舒服的聞著空氣中的甜味,原來這是香料的味道,我還以為是我的幻覺。不過,香菜這次是不是多加了好多?好像比剛剛濃了好幾倍,簡直令人透不過氣來。我彷彿被一個掙也掙不脫的巨大被子悶在裡面,無法逃離的墜向死亡一般的夢境深處。
「懶蟲!你給我起來!」
今天是和香菜旅行的第三天,也是香菜所說可以回到她村子的日子。難得連續兩天毫無顧慮,睡得沉沉的我難得好心的原諒阿君把我踩醒這一事實,可他卻得寸進尺地抓起我,一邊打我耳光一邊貴叫:「懶蟲!起來啊!」
「你想打死我嗎?」我阻止住阿君的繼續摧殘,摸了摸自己火熱的臉頰,嗚霧,一定腫起來了。
「香,香不見了!」
「什麼時候不見的。」我慌忙站了起來。火堆後面,香菜睡的地方,果然除了一個阿君給香菜綁頭髮的繩子以外,更無他物了。
「我起來時就已經········安,這是什麼?」阿君的話說到一半,忽然轉到我的身後,扯下一件東西來。那東西儘管被我壓得皺皺巴巴,但無疑是一張寫了字的紙。阿君寒著臉看了兩眼,二話沒說掄起劍就向我砍了過來。
「為什麼打我。」我狼狽的躲閃著那要命的巨劍,一邊費勁的去撿那張令阿君暴走的紙條。
「我不揍你揍誰!?連香菜往你身上貼紙條都不知道,你還能幹什麼?!那傢伙可是什麼武技靈力都沒有的!」
自知理虧的我只得拚命躲閃著阿君的劍,一邊打開了那張紙條。果然出自香菜的手筆,文如其人,字寫得像鬼畫符,內容和她本人一般欠扁。總之,我覺得就此和她分手說不定是一見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