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一生中有什麼最讓香菜後悔的事情的話,無疑的,就是這一件。
在以後的無數年,香菜總在想,如果當時她不是那麼決定的,事情會不會完全不同。不過,無論如何後悔,在發現有人企圖突破父親的結界時,香菜做的決定無法更改,她當機立斷的利用盜賊告訴的她的機關,改變了幾個陷阱的位置,然後命令哈迪立刻回去把父親和盜賊叫來。
這個決定,從客觀來說,完全沒有錯誤。陷阱如預期的發揮了重要作用,在勉強躲避開火焰彈的襲擊後,入侵者的兩人如香菜所願的落入了一個五米深裡面,裡面充斥著毒蟲的大坑裡,再加上香菜立刻拉下了大坑上方持有魔法力的大網,基本上,入侵者只能在裡面掙扎,即使出來也會消耗掉大量體力,被隨後趕來的弓箭手和盜賊擒住。而讓移動速度的確比自己快的哈迪去搬救兵的行為,更是怕對方比自己預料的早出來所做的正確舉措。
香菜沒有小看敵人,但敵人的力量太過於強大,他們幾乎在哈迪離開的同時,就從陷阱裡出來了,而且毫無損傷。
讓香菜後悔的是,敵人出來後,他們所說的話:
「百分之四十的概率,在下的運氣實在不錯。」這麼說的,是入侵者當中一身黑衣打扮的炎龍俠客,他笑瞇瞇的說道:「網落下的那麼快,在下可嚇得連輕功都來不及使用。」
「我希望你下次不要被嚇住了。」用冷漠的聲線回答的是……一團頭髮,一大團的白頭髮?
香菜正奇怪的望著,就看見那團白髮中伸出一隻纖纖玉手,上面帶著一隻暗色的紋龍手鐲,這手的主人把自己的長髮往後面一擼,立刻露出了一張漂亮的臉蛋。但辜負了這麼漂亮的臉的是她的表情完全是傲慢與怒火的綜合:「我的趨鬼術可沒有達到家主的境界……差一點都是會被反噬的。」
像是回應女人的話,陷阱裡發出古怪的聲響,接著爬出一個黑呼呼面目猙獰的鬼魂來,手臂處完全是兩把利刃,還咬這網子與毒蟲的碎片,看來就是這東西突破了陷阱。
死靈法師?當時對炎龍毫無概念的香菜做出了最相近的猜測,然後根據他們的對話開始有些後悔,如果在這裡守著的是幸運指數最高的哈迪的話,那麼入侵者的幸運就會轉為不幸,不要說百分之四十機率的成功,恐怕被自己的魔法反噬的可能性更大。
這一點點的後悔在悲劇的釀成後,轉化為無窮無盡的悔恨,最後成了香菜的心魔,當然,這是後話。
但在當時,看見入侵者的脫出以及鬼魂的出現後,小香菜立刻轉身開溜,對手過於強大,自己毫無抵抗能力,不如回去報警,讓父親重新做準備更來得現實。而且,即使是香菜,在她那個歲數,看見鬼怪還是會害怕的。
可惜實力始終差得太遠,香菜還沒有跑幾步,身體一輕,被拎了起來,就聽見身後的俠客說道:「抓住一偷窺的。看見沒,這才是正常小孩的速度……可能還慢一點,不要老抱怨我前一陣子在格裡西斯不去抓那個綠眼睛的小傢伙了好不好,跑得那麼快的,抓了多可惜,回去我還想收他做徒弟。那我的輕功總算是後繼有人了啦!」(這裡添加一個地理概念,香菜的村子其實離安德住的小城不遠,也就兩個星期的路程,但山路特別難走,大型魔獸也特別多,任務也特別多——所以安他們一路上亂接任務兼迷路,最後成功見到香菜——找這個小村子的話,準備工作比較長,小城是一個不錯的補給點)
「我管你這麼多!不會是這小鬼設得陷阱……呵,運氣真好。」長髮女人在瞥了香菜一眼後,白色的長髮立刻繞上了小香菜的脖子:「我們的獵物到手了。」
「等一下,這不過是一個小丫頭。」俠客愣了一下,有些慌張的阻止。
「妍隨郡主現在也只是個小丫頭,既然是雙胞胎,那麼這枚小災星是小丫頭,有什麼不對的?」
「問題是,華家長老請我把這孩子帶回去。」俠客說:「我可不相信琅繯家主叫你立刻殺了這小孩。」
「她當然不可能,但長老下了這個命令。」
女人這麼說著,加緊了流水般長髮對香菜的束縛,幾下子,小香菜已經覺得呼吸困難。
不,我才不要這麼死了,我得救自己,從這兩個人的話來看……香菜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道:「……這位……大娘……」
「什麼!?」女人一聽,面目立刻扭曲得和她招出的鬼怪一樣,炎龍俠客則忍不住笑出聲來。
可痛苦歸痛苦,未成氣候的小香菜的嘴絕對不會饒人:「……沒見過你那麼……笨的……你……要是殺了我就……等死好了……」
「你說什麼?」女人還想再勒緊一些,乾脆把這丫頭片子就此勒死。
但一旁的俠客阻止了她:「聽聽她說下去,沒準有道理呢?」
「……哼……大娘的……兩個上司下了不同的命令吧!聽起來家主比長老要大一些,如果你聽從了長老的命令,那麼你們家主會原諒你嗎……」
「不可能的,即使是家主見到長老也要讓幾份。」說中了自己擔心之處,女人顧不上操縱自己的頭髮,神色慌張起來。
「是呵,讓幾份。但只要自己的目的達成,長老還會護著你?你肯定是最好的替罪羊啊!」
「不,不可能,不然長老也不會把密寶交給我,一定讓我達成……」
「是嗎?」
女人拽著自己手中的鐲子,驚恐的望著小女孩毫無笑意的臉上那對滿是譏諷笑意的暗色眼眸,已經不確定起來……是不是該把這孩子交給家主,然後在家主面前執行長老的命令,那個時候,長老命令沒有完成就是家主和長老的事情,和我無關……對,就這麼做,反正長老也沒有吩咐自己抓住這小鬼後,該什麼時候殺她!
「不過,小丫頭,我也不能讓你那麼完整的去見家主,否則長老可不會放過我。」打定主意後,那女子冷笑道,一邊把手鐲套在了女孩的的手腕上,念動著什麼。
手鐲立刻發出了詭異的光芒籠罩住小香菜,香菜感覺到腦子裡像有什麼被抽離似的,越來越痛。
自己唯一有用的就是頭腦吧!感受著痛苦,小香菜終於如她歲數的小孩遇到危險般哭叫了出來:「不要啊!好痛——」
「放開她!」
尖銳的箭只在香菜哭出來的時候,破風而至。大陸排名第三的弓箭手的名號可不是垂出來,一箭就把勒住香菜的無數煩惱絲全部劃斷,看著香菜比珍珠還難見到的眼淚,不要說把養女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弓箭手,連小哈迪都恨不得衝上去咬對方一口。
可惜可以射得斷頭髮,卻阻不了鐲子的詭異光芒,聽著小香菜的哭聲愈加慘厲(估計是故意的),弓箭手那漫天的箭只如暴雨一般向兩人襲去,卻沒有一隻落在香菜身上的。
但炎龍俠客也不是省油的燈,把女子拽到自己身後,他當空揮舞了幾劍,就把箭只攔截了下來,就算有漏網之魚,也是強弩之末,沒有什麼殺傷力可言。
自然,俠客身後的女子也不是願意白白挨打的主,她厲喝了一聲,從身上蔓延出黑暗的氣息,地上的鬼怪立刻化成了黑霧,融了進去,於是女子手上也如消失的鬼怪般長出了兩把利刃。
看見女子的變化,弓箭手不由停止了射擊,表情陰晴不定。
這時,女子身後的大樹中卻冒出一把短劍,瞬間劃過女子的喉嚨,接著在大驚失色的俠客的一劍之下,小香菜的盜賊哥哥笑瞇瞇的不知道從樹的哪裡一個跟斗翻了出來,還順便抱走了哭泣的香菜。
對於他的神出鬼沒,弓箭手沒有任何的獎勵,反而一拳錘了上去:「笨蛋,你怎麼從以前就只會做自掘墳墓的事情!?」
「什麼自掘墳墓?!」
盜賊尚在呆呆的問,就連同哈迪一起被弓箭手一手推開,銀色長髮從對於弓箭手來說等同生命與力量的手臂中間穿過,然後一拎,整條手臂就這麼硬生生的被扯了下來。
看著同伴的肩膀上噴出大量的血液,盜賊驚恐的轉頭,卻發現那本以為被自己劃斷了喉嚨的女子頭髮無盡的蔓延,就先被刺穿的就是她身後的大樹,那棵很粗的樹木很快化成了和女子身上同樣的黑霧,女子正大量的吸食著這不詳的霧氣。
「琅繯一族在接近死亡的時候,以前被她吸收的鬼怪會失去控制,殺害周圍的所有。」在那一瞬間,迅速逃開的俠客的解釋道:「如果我們被殺,力量就會被她吸收,恐怕更難收拾!!」
「……快走!快帶著小香離開!!」重傷的弓手則對同伴厲喝道。
盜賊當然不可能離開,他只是躲避著飛得越來越快的頭髮,一邊不理會同伴的斥責,艱難的把企圖襲擊同伴的頭髮削弱,但背上還背著香菜,頭髮不停的生長,那妖怪般女子的行動速度越來越快,他漸漸開始力不從心,如果不是原來布下的機關,如果不是炎龍俠客的幫忙,恐怕在場所有人都難逃劫難。
「把我丟過去……」這時,從盜賊的被後傳來這樣的聲音。
盜賊驚訝的瞥了一眼,卻看見剛剛還在哭泣的小香菜在看見父親的傷勢後,竟然停止了哭泣,她堅定的說道:「我有在書上看過,那個女人身上最主要的鬼應該是食發怪,我知道,我知道她的弱點——」
其實書上還有不用靠近就可以殺死食發鬼的方法的,但我當時沒興趣所以沒有繼續看下去……
小香菜在心裡懊惱著,卻無比堅定的對盜賊說道:「所以,讓我過去!」
「不行——!!」弓手和盜賊幾乎同時叫道,盜賊對小香菜命令道:「把弱點告訴我,我來就可以了。」
「可是……可是……消滅食發鬼以後,還有其他的,如果哥哥你出了事的話……反正我不是父親的女兒,你們根本就不用……」
「你說什麼!?」重傷的弓手厲喝道。
「我知道的,我有聽到過,我是那個琅繯家的女兒,你們給我取了我妹妹的名字——你們救了我已經很滿足了,所以,所以我才不要你們因為我死。」
「別胡說……」盜賊這麼說道,背後卻一輕,然後香菜到了俠客的手中。
俠客笑道:「小姑娘真的很有勇氣呢!那我帶你過去好了。」
「啊!?」
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炎龍俠客真的抱著香菜向銀色頭髮的中央躍去。而盜賊想跟上上去,卻看看不斷襲擊過來的頭髮,因為流血過多和情緒過於激動接近昏迷的同伴,只好咬咬牙大嚷:「把小香還回來。」
「不要!」
回答的竟然是香菜本人,不過俠客的輕功也實在好得有些驚人,那麼多的頭髮竟沒有一根真的傷害到他們的,三躍五跳的就來到了女子或者說怪物的面前。
「……」香菜沒有絲毫的猶豫,反身奪過俠客的劍就向著發窩中心刺了進去。於是長長的銀髮開始枯萎,大量的黑霧竟反方向的向香菜身上湧去,女人手腕上的暗色手鐲則出現在了香菜的手中,而香菜並不長的暗色頭髮開始瘋長。
這時,感受到襲擊,已經可以說死亡的女人翻著白色的眼珠,向香菜揮舞下手臂上的利刃——
「嗚!!」令人驚訝的,代替香菜接受這利刃的,竟然是那俠客,他勉強對因為吸收了過多力量的香菜微笑道:「雖然沒有魔法力,但你身上畢竟有真正的琅繯之力呢!只要這對鐲子在你手上,長老永遠也找不到你了。你父親,我的主人也正式如此希望,在外面比帶你回去,你要安全得多……」
「哼!我該謝謝他了?很不幸,我的父親只有一個……切斷他手臂的仇我總有一天會……」說著,香菜因為忽然承受的力量昏迷了過去。
「這女孩……呵呵……她身上的鬼只被這個小姐吸收了一個食發鬼而已。怎麼辦,丟下村人,帶著你的同伴逃走嗎?」俠客依然微笑著,回頭對盜賊說道:「反正我是完蛋了,如果我一鬆懈,靈魂本身也會成為她的一部分,所以你要對付她的話,趁現在——」
「我知道。」盜賊簡單處理了弓手的傷口,拿起了他手中銀色的弓,難為的看了同伴和香菜一眼。
「那個……不是要吸收生命力的嗎?」怯怯的聲音從一旁傳來,銀髮的小帥哥不要說傷口,身上連粒灰塵都沒有的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望著盜賊。
「你還在啊!」盜賊的驚呼讓男孩露出了欲哭的表情,從剛剛開始什麼也不能做甚至連嘴都插不上的他無疑相當的沮喪。知道男孩的懊惱,盜賊笑了起來,難得的沒有繼續欺負下去:「放心好了,我不會用掉全部生命的,我才沒有那麼傻,但為了以防不測,我給你一個任務好嗎?」
「什麼?!」哈迪興奮的抬起頭來。
「安全的帶香菜和她父親回村子裡。」
「可……」
「你不希望我們未來的女王再受到什麼傷害吧!」
「我……」
男孩低下了頭。盜賊則笑了笑,用自己的絕技把弓手和香菜封入一個空間球,方便男孩的『攜帶』。而這盜賊絕對不會在外人面前顯示的絕技的使用,說明了其必死的決心。
「自掘墳墓……我一生中做過無數次類似的事情,連累過喬無數次,所以我這次必須付出代價。」
這是男孩聽見盜賊說的最後一句話,總之,巨大閃光和爆炸後,村落後面的森林化為烏有,唯一倖免的,只有哈迪身邊的一棵小樹,這個位置因為是一個斜坡免遭到爆炸的襲擊——當然,更廣泛的說法是男孩無敵的幸運加持。
而從那一天起,再沒有了來拜訪弓手的盜賊,淘氣的香菜則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一個人瘋狂的看著書,更不讓人弄斷她一根頭髮,聽任頭髮生長。
「我……想學弓箭……」
望著把生命之弓找回的弓箭手,小哈迪提出了這樣的要求。經過這次的事件,他明白自己雖然什麼都可以學會,卻沒有一樣真正拿手,所以他必須掌握一項能力,可以讓自己不再只能看著的能力。
如果有這個幸運的孩子的保護,也許香菜可以逃離自己災難的命運吧!
弓手如此想著,對男孩點了點頭。
他卻沒有想到,他『可愛的』女兒喜歡災難甚於其他,香菜從來沒有逃避過自己的命運,而是企圖抓住,弓手更沒有想道,在一個赤月之夜,另一個盜賊從他的手中偷走了這災難之子,在同伴的協助下飛往未知的將來。
而那時的哈迪被香菜本人騙去參加某學院的考試了。
或許,被邪惡的女王遺棄,也是幸運的一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