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半彎下腰，定定的看著她。
修習靈異之術者，修為到了極高的境界，便可以駕馭飛劍或是其它的法器騰空，倘若能再高一些，如卓不凡司夢之流，便可以不借助外物直接升到空中，雖然不可長久停留，但這般修為，在人間已是罕見罕絕。可是像眸兒，她此時正伸長著腿坐在虛無飄渺的雲間，像坐在人間的地面上一般踏實，不見她行功運氣，純係出於自然，這天空於她而言，已經如魚在水中，沒有任何的阻礙了。
黃泉慢慢的直起腰來，問道：「你是神仙？」
眸兒正在努力的哭天抹淚，已經哭的袖子都濕了一片，她姿態毫不文雅的坐在地，啊不，雲空中，髮絲微微凌亂，哭著求自己不要殺她，實在沒有半點像神仙，黃泉又慢慢的道：「你是妖怪？」
眸兒的袖子整片覆在臉上，遮住了小臉，張著嘴巴哇哇大叫，好像正哭的肝腸寸斷，可她的眼睛中早已經沒有淚水，她正透過袖子，張大眼睛打量著面前的這個人。嗯，他雖然長的直直的，很奇怪，眼睛灰灰的，也很奇怪，但是他只是低著頭，平平靜靜的看著自己，似乎暫時還沒有要殺人的意思。
不怕不怕，想想想想，卓不凡說過，遇到事情要多想，多想多想。眸兒一邊哼哼唧唧的假哭，一邊道：「你是神仙……嗚嗚……還是妖怪……嗯嗯……你要告訴我，我才要告訴你……嗚嗚……」
黃泉怔了一怔。
明明是自己在問她的不是嗎？怎麼成了被問地那一個？要不要殺了她？可是她如果是神仙呢？她要自己先說。她才會說，好……黃泉慢慢的道：「我是神仙。」
「騙人！」哇哇大哭地臉上居然沒有一點水跡。袖子飛快的又覆回臉上，「嗚嗚……你騙人啦……你明明是妖精，還說自己是神仙……嗚嗚……」
千萬年三界間的戰鬥中，都從沒有遇到過如此奇怪的女子，比劍比了這麼多人類，都沒有眼前這個女子奇怪。不喜歡人類，不喜歡和人類交談，從來沒試過和人類說這麼多，可是她不是人類，好……他慢慢的重複了一句：「我是神仙。」
「我不信啦……哇哇……你是什麼神仙？說來聽聽……」
「……我是劍神……」
「吹牛啦！卓不凡說過你是劍仙，劍仙是叫著好聽，其實就是劍的妖精，我都知道啦，還騙我說是劍神，我才不會相信呢。哦……忘記了，嗚嗚。人家在哭啦……」
好在黃泉沒聽過此地無銀地故事，他慢慢的，一板一眼的道：「我是劍神，我是天下劍器精魂的神衹，我掌管天下的劍器……」
「啊？你真的是神仙？」袖子落了下來，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呀眨。像夜空中的星星「你是神仙為什麼不住天上，要住在墓地裡？你喜歡吃人還是吃魂魄？」
「我不吃東西。」
眸兒跳了起來，習慣性的打了打裙子上的土，當然如果雲彩中也會有土地話。她興致勃勃的湊到黃泉面前，追問道：「那你為什麼要吃劍氣？」
「三界中劍道衰落，我要收集劍地靈氣、銳氣、厲氣、殺氣彙集起來……集中熔煉出最純粹的東西，我需要這個來進補，好回返……」
回返？回返什麼？黃泉的銀白色的臉上似乎略過了一絲異色，如果此時司夢在這兒，一定極是歡喜。這黃泉居然交待的如此明白，比升堂問案子問出的還要多。可惜眸兒卻是沒有注意。眸兒地心思早已經不在他的話上，她正饒有興味的偏著頭研究他的披風，早已經忘記了前一刻，自己還怕他怕的要死。眸兒忽然問道：「你冷嗎？」
「呃……不……」冷？是什麼感覺？不知道，沒有冷，沒有熱，千萬年來，沒有溫度沒有起伏的過著……
「哦！不冷幹嘛穿的這麼多啊！」那女子忽然跳了過來，一把拉住他的披風，她想幹什麼？黃泉完全出於本能，身子極速的退後，可是那披風一角仍在眸兒手中，隨著他退後的動作，披風被她順勢扯下，一頭極長極長，有如月光般燦爛銀色地長髮披洩下來，閃著光芒，在雲間微微飄拂。
眸兒張大了眼睛，一臉驚歎的道：「好漂亮啊。你地頭髮幾乎跟雪姐姐一樣漂亮！你為什麼要藏起來？好漂亮！」
黃泉愣住了。
他抬起頭，怔望著眸兒，他並不俊美。可是，他身上充滿了刀鋒一樣直透人心的鋒芒，月光一樣潔若九天的璀璨，他灰色的眼睛嵌在銀白的長髮與更白的面容中，充滿了魔障一般的魅惑，他高大瘦俏的身材在雲間挺立如天劍……
他看了一眼眸兒手中的披風，那是一件天衣，是劍神的法衣……她扯下來，是想要那天衣嗎？她又不是劍神……自己現在也不是了……她想要就要吧……
黃泉緩緩的拂了拂自己的頭髮。這滿頭劍光一般的銀，每一根髮絲都是人間有靈氣的劍的精魂，沒有了這些，也就沒有了他的存在……他從來都是把他們掩藏在法衣的下面，沒想過要把他們露出來，露出這些，是不安全的……
眸兒背著小手，好奇的繞著他轉了一圈，就算她繞到背後時，黃泉也沒有想到要回身，這是千萬年的生涯中所不曾有過的。他一向都知道，要用最鋒銳的劍尖向著對手，而不要讓對手接觸到又平又薄的刀背。
是因為這女子不是自己的對手嗎？哦，她打不過自己，可是，她卻是自己的敵人。敵人………瞧她做了什麼？滿崗的籐蔓毀了護院的骷髏，無數的昆蟲動物消減了聚集數年的火焰，她是自己的敵人，可惡的人類，或是神仙與妖怪……
眸兒呀了一聲，立刻跳的遠遠的，一邊手忙腳亂的招了一朵朵的雲彩來擋在兩人之間，在雲的縫隙裡向他眨眼睛，「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啊！剛說的好好的，一下子就滿身殺氣的了，說你頭髮漂亮也不行啊！」
黃泉踏前一步，平靜的問道：「你是神仙嗎？」
「……」
「你是神仙嗎？」
「……」
黃泉忽然感覺有些不對，他腳步一搓，飛縱幾步，隨手揮散那幾團雲彩，雲霧飄渺間，剛剛那個女子，居然已經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