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並沒能借這只惡鬼,而找到眸兒,但是自此之後,卓不凡在睡眠時,終於也恢復了昔日的清靜。
一連幾日,並沒有見到無缺的人影。卓不凡有心想向他探問一下眸兒的行蹤,索性便到踏月山莊拜訪,可是,莊丁卻說少莊主已經出門幾日,一直沒有回來。卓不凡不知是真是假,卻只能無奈的聳了聳肩,轉身信步而回,步履仍是輕快瀟灑,轉到市鎮,卻見這小鎮中最大的茶館中,門口豎了一塊大大的牌子,上書「今日書目『義狐報恩記』」。
卓不凡心中一動,這小茶館的說書先生,號稱陳鐵嘴,當真是巧舌如簧,而且,向來不說那些市井中流傳的書目,總是說些自編的奇事逸聞,雖不見得文才如何出色,但是勝在只此一家,又說的流暢別緻,一向客源雲來。
今日這「義狐報恩記」一聽名目,就知又是那俗不可耐的精怪故事,可是,不知為何,許是被這狐字觸動心思,卓不凡居然來了幾分興致,毫不猶豫的便邁步進了茶館之中。
廳中甚是清靜,居然只有一個客人,全不是平日賓客滿堂的樣子,卓不凡卻是眼前一亮,坐在正中桌上那白袍金帶的美少年,不是無缺是誰?他正目不轉晴的看著說書先生,以手托腮,聽的津津有味,卓不凡不由好笑,走過去在他的桌邊坐了下來,那小二立刻湊上前低聲詢問,送上了茶水。無缺卻聽的極為入神,居然連目光都沒有轉過來過。
卓不凡看他眼睛中隱隱閃著淚光,目不轉晴的看著那說書先生口沫橫飛的說著那所謂的義狐翠娘與書生重聚會面一段,就只差唏噓一番了,靜靜的聽了一會兒,這說書先生雖然說的活靈活現,可是,這一段實無多少可聽之處,隨手倒了一杯茶慢慢品著,看著無缺的表情,隨著那說書先生的言辭,忽而淚眼,忽而義憤,忽而微笑,忽而感慨,實在有些好笑,忍不住失笑出來。
無缺被笑聲打擾,憤憤的轉頭白了他一眼,又繼續轉回去聽。卓不凡也不著急,只是靜靜的等著,果然,無缺立刻回過神來,猛然轉回頭瞪著他,一臉難以置信的道:「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卓不凡笑道:「我在這兒,當然是為了聽書。」
無缺瞪大了眼睛,「可是你剛剛明明不在的。」
「那是因為你聽的太入神了,所以,我來了,你都聽不到。」瞥了那說書先生一眼,笑道:「無缺,這位先生的書,當真說的有這麼好嗎?」
無缺再打量了卓不凡一眼,擺手道:「別吵了,我要聽書了。」說著,便不再理他,又轉回去認認真真的聽起來。
卓不凡眼見他的精神立刻又全數回到了書上,而且越聽越是憤怒,為他神色所動,也認真的聽了幾句,這書大概今天剛好已經說完,那說書先生正一振雲板,口沫橫飛的結道:「這正是,書生星夜救狐妖,狐妖報恩在今朝,持身正直拒私情,除妖聞名身自傲。」說完了,又不知想到什麼,訕訕的改口道:「這正是,書生星夜救狐妖,狐妖報恩在今朝,並蒂蓮花並蒂開,百年好合結鴛盟。」
卓不凡笑著搖頭,這幾句似通非通,休說談不上押韻,連打油詩都不太夠格,果然是市井文字,樸拙無華。而前四句與後四句完全不搭,不知為什麼要改成這樣。身邊的無缺一拍桌子,跳了起來,怒道:「這樣就完了?」
那說書先生一縮脖子,顯然對無缺有幾分懼怕,誠惶誠恐的陪笑道:「是,說完了。」
無缺氣沖沖的跳腳道:「你竟敢這樣就說完了!我昨天已經告訴過你要改,你硬說已經改好了,原來改來改去,更加的不好!你是不是有意跟我過不去?」
那說書先生陪笑道:「大爺,小的已經按您的意思,讓那書生娶了這狐妖了啊!」
「誰說要他娶她了,那書生救了狐仙一次,狐仙卻連救了書生三次,書生居然還想害她,這種壞人,怎麼可以嫁得呢?」
那說書先生滿臉苦笑,點頭哈腰的道:「大爺,這個,小的,小的……」無缺卻是不依不饒的瞪大眼睛:「我不管,你立刻把這書重新寫過,重新來說,我明天再來聽!」
那說書先生一聽之下,險些沒一跤坐倒:「媽呀,大爺,還要改啊,小的已經改了三回了!大爺,你究竟想要這狐妖怎樣,小的實在想不出了……」
無缺皺眉想了半天,哼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今兒這個,我還是聽著不好,你就改吧,就改到我愛聽為止。」
那說書先生就差沒哭出來了,哼哼哧哧的,卻是敢怒不敢言。卓不凡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掠過,眸中滑過一絲恍然,卻只微微一笑,插口道:「老先生,你就好好改改,這狐仙,既然如此俠義,那麼,自然要有一個好得不得了的好結果,你只消把這個結果美美的寫出來,我包你過關。」
那說書先生打拱道:「小的本來是讓這狐妖死去……」一眼看到無缺已經圓睜眼睛,趕緊收住,戰戰兢兢的轉口道:「那自然是小的想法太過混賬,然後小的讓這狐妖成仙,這位大爺說道不好,讓這狐妖嫁人,這位大爺還是不滿意,小的實在不知要怎麼說了。公子爺,小的這書,原本只說三天,現下已經說了六天,客人都不上門了,小的實在是……」一邊說一邊連連拱手,滿臉求懇之色。
無缺哼道:「我才不管,明天要是你說的不好,我就一把火燒了這個茶館,看你還胡說不胡說了。」那說書先生苦著臉不知說什麼好,無缺凶巴巴的瞪眼道:「還不快去寫?」那說書先生被他嚇的一抖,趕緊連滾帶爬的跑進了內堂。
不知這無缺之前怎麼對付過這個可憐的說書老頭,居然讓他怕成這副樣子。卓不凡微笑著看著無缺的臉,無缺終於察覺,橫過一眼,卓不凡仍是目不轉晴的凝視著他,他終於不解的道:「你幹嘛看著我?」
卓不凡繞過桌子,伸手拉住無缺的手,觸手雖然柔軟,卻不是那已經習慣了的小巧滑膩的柔荑,卓不凡歎了一聲,卻仍是緊緊握住,柔聲道:「眸兒,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