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凡微微一笑,故意轉頭問眸兒道:「只怕他們轉眼就會追來,眸兒,你說要怎樣才好?」眸兒立刻得意洋洋的昂起頭:「這還不好說,我去用草木困住他們,讓他們繞到天亮。」說著,便轉身大模大樣的飛了回去,卓不凡笑吟吟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無缺溫言道:「卓兄,我們進莊細談。」
剛進了莊門,便有一個面白無鬚的老者迎上前來,無缺叫了一聲:「爹!」,卓不凡也不待介紹,笑吟吟的施禮道:「原來這就是月莊主,久仰!卓不凡見過伯父。」
那月天影雖也是武林中人,卻生的面容圓潤,眉目慈和,倒像個一團和氣的商賈一般,渾無半分江湖中人的不羈之氣,笑瞇瞇的向卓不凡點頭道:「賢侄不必多禮。」又笑向無缺道:「怎麼匆匆忙忙的?臉色怎麼這麼差?」
無缺微喟了一聲,溫言道:「爹,我們進去談。」卓不凡始終面含微笑,三人入內坐下,下人奉上茶來,隨即退下,無缺關上房門,便向月天影道:「爹,孩兒今天見到了鐘師伯。」
月天影本在微笑,聞言大大的愕然了一下,瞳仁中寒光一閃,面色卻仍是如常,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的笑道:「是嗎?」
「我帶他們去拜祭……去山上的墓地拜祭。鐘師伯不肯相信,堅持要開棺驗屍,孩兒想,與其待他們開棺,倒不如坦承其事,這件事情綿延經年,也應該有個結果了。」
月天影緩緩的端起茶來,飲了一口,手指幾不可察的微顫,卻並不開言。無缺溫言道:「爹,您不必擔心,孩兒這位朋友,是夢療齋的人,頗有些神妙的手段。爹,您不是也一直想找到,殺害師祖的真兇嗎?」
月天影並不抬頭,淡淡道:「這事情實在詭異,無缺,你做的太過草率了。」
無缺低頭道:「是,可是,孩兒相信卓兄可以幫我們查清事情真相,還……還我師父一個清白。」
卓不凡微微一笑,插口道:「伯父,小侄恰逢其會,便是有緣,既然已經如此,為何不索性說個明明白白?夢療齋向來以非常之手段行事,也許可以幫到貴莊呢?」月天影苦笑搖頭,卓不凡微微一笑,站了起來,負手踱步,緩緩開口。
二十二年前,神劍門的聲譽正是如日中天,其時,神劍門的創派祖師落英劍客尚在人世,憑一套落英繽紛劍法,及一柄血煞劍所向披靡,稱雄江湖。他收了三個徒兒,神劍大俠駱天南,鐵劍雷霆鍾萬鈞,天劍秀士雲中天俱都學得了一身本事,在江湖中也俱都薄有聲名。
但落英繽紛劍法共有八十一式,落英劍客卻遲遲未把所有招式俱都傳給徒兒,傳到三十六式,便不再傳。駱天南樸實淳厚,並不在意,而鍾萬鈞及雲中天,卻是日盼夜盼,只望能得師父傳授全套的落英繽紛。
他所說的這些,俱是江湖中盡人皆知的往事,無缺雖然微訝,卻也並未插口,卻聽卓不凡笑著續道:「聽聞正是這位雲中天,因不得師尊傳授,居然生出大逆不道之心,親手殺死師尊,奪走劍譜及血煞劍,連夜脫逃……」
無缺忍不住站了起來,急道:「此事另有隱情。我師父……他雖然想學到落英繽紛,但是他對師祖敬若神明,就算一輩子不得傳授,又豈會有半分怨懟之心?可是那夜,的確事有蹊蹺……
那天,雲中天仍是照常練功,吐納方罷,只覺口乾舌燥,隨手拿起桌上殘茶,咕嘟咕嘟的喝了個乾淨。剛抹了一下嘴巴,便見師父從門外跨了進來,雲中天笑嘻嘻的迎上前去,仍像平時一樣,與師父談笑,誰知,剛說了幾句,忽然只覺心中嗡的一聲,心中陡然間惡念勃發,難以遏止,便似是自己手腳都不受控制了一般,居然抽出師父腰間掛的血煞劍,便斬向恩師。
落英劍客一向疼愛這個小徒,哪裡想到他居然會突下殺手,猝不及防之下,已被一劍斬中,滾落在地,那雲中天仍是一劍接一劍的劈來。落英劍客一連被劈中兩劍,血流如注,忽然抬手,重重一掌擊向他的天靈,然後把一物塞進他的懷中,指著外面,連說了三次,快走,快走,快走!
雲中天渾渾噩噩,被他一擊之後,便茫然的衝向夜色,狂奔一夜,一直到清晨,才忽然恢復了一線清明,只覺頭痛欲裂,心中有如火沸,不得寧定。倘若是練功走火入魔,失去神志,不可能在中途忽然發作,那麼,就必定是有其它的事情發生。
無缺說到這兒,忽然伸手與卓不凡相握,認認真真的問道:「卓兄,你可相信嗎?我師父絕對不會有心殺人,只不過是中了奸人詭計。」
卓不凡微笑道:「我自然相信,雖然雲前輩的面目無緣得見,不過,有這麼一雙坦蕩雙目的人,倘若是奸邪之徒,那卓不凡倒當真不敢相信了。何況,落英前輩神目如電,雖在雲前輩劍下重傷,仍是將劍譜交付於他,可見落英前輩心中甚是清明。」說著,一對含笑的眸子,似有意似無意的放在了月天影身上。
無缺一怔,訝道:「卓兄怎麼知道……」
卓不凡眸光一閃,微微笑道:「我原本不知,但見過伯父之後,忽然就知道了,而月兄此言之後,更可以確認。」
月天影微微挑眉,凝目注視卓不凡,雙眸中神光湛然,哪還有半分綿軟慈和之態?良久方淡淡笑道:「賢侄當真聰明絕頂!不錯,老夫就是雲中天,想不到隱瞞了這麼多年,被賢侄一眼就看穿了。難道老夫的裝扮,有什麼地方露出馬腳不成?」
卓不凡笑道:「伯父易容之術高明之極,豈會有什麼馬腳露出?只不過,一則這莊中構建,俱是堂皇大氣,獨具匠心,顯見得建造之人胸中自有丘壑,這豈會是一個慈眉善目,與世無爭之人所為?何況,月兄性子謙和,這血煞劍卻是凶煞之物,既然傳給了月兄,那一個可能就是來不及選擇更合適的傳人,另一個可能就是,月兄是唯一可以擔負與這血煞劍相關的某件事情的人。」
雲中天且笑且歎道:「不錯!賢侄當真料事如神。」說著,便緩緩背過身去,再回身時,那面團團的慈和面容已是不見,只見這雲中天的面容與其子無缺甚是肖似,樣貌清瞿,眉目俊雅,頜下微鬚,甚有幾分翩翩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