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便是玲瓏與鍾敏言的大婚之喜,少陽派從上到下都的綢帶,連幾個演武場都不例外。畢竟這是掌門人愛女的喜事,何況玲瓏從小到大都是被眾人當作明珠捧在手上愛護長大的,她要成婚,自然要辦得熱鬧點。
鍾敏言先時犯了大錯,被逐出師門,然而一來他畢竟是褚磊夫婦一手撫養長大的,二來經過這許多事,他畢竟穩重了不少,竟能幫著褚磊處理一些派中事務,年輕人的想法思維更加活絡些,辦了幾件事連和陽和楚影紅都忍不住讚他終於是長大了,於是褚磊下定決心將他重新收回師門,仍然算做少陽派弟子。
一大早玲瓏便被女眷們從床上拖起來開始打扮,嫁衣是請的山下最好的裁縫做成,掛在烏木的架子上,遠遠望去像一團火。楚影紅手巧,按著玲瓏的腦袋給她盤複雜的髮髻,痛得她一個勁叫喚,眼淚都跑出來了。
楚影紅取笑她:「當新娘子的人不許哭,只能笑。以後可是大人了,別再咋咋呼呼的。」說罷手下又用勁,玲瓏哪裡忍得,叫得和殺豬一樣。她覺得再扯下去,自己頭髮一定會被扯光,做個禿頭的新娘。
從鏡子裡望見何丹萍心神不寧地看著窗外,玲瓏急忙說道:「娘,璇璣還沒回來嗎?她會不會趕不上啊?」
何丹萍心中也不清楚,其實璇璣是生是死她都不曉得,但大喜之日她不願讓玲瓏擔心,便強笑道:「一定會來的,你爹用紅鸞送信呢。別擔心,待會就來啦。」她走到近前,見楚影紅的髮髻盤的差不多了,便親手挑了一根大紅的珠釵簪在女兒髮髻旁。紅顏烏髮,當真是美得驚人。
「成婚了就是大人了,以後不許和敏言再沒大沒小的,他是你夫君,他說的話你要好好聽,明白嗎?」
玲瓏雖然心中甜蜜喜悅,卻還是忍不住撅嘴道:「他說地也未必全是對的,他也應當好好聽我的才對。」
何丹萍笑著替她抿了抿鬢角,柔聲道:「別孩子氣。敏言眼下可比你穩重多了。做人家的妻子,最關鍵是溫柔體貼,女人若是踩在男人頭上指手畫腳,不但他心裡不舒服,別人也會笑話他的。」
玲瓏點了點頭,她已經得償心願,與鍾敏言成為夫婦。這時候要她百依百順都沒問題。
楚影紅又替她畫了額間的梅花妝,正要取嫁衣,忽聽門被人推開一道縫,幾個文字輩的小女弟子好奇地探頭進來,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叔。掌門夫人,我們可以進來看新娘子嗎?」
楚影紅笑道:「你們幾個小鬼頭,進來只是搗亂。別把新娘子給弄亂了,花了好久才弄好的呢!」
那幾個女孩子歡呼著跑進來。只圍著玲瓏嘖嘖讚歎,羨慕地看著她披上火紅嫁衣。那烈焰般的嫁衣居然也壓不下她地明媚顏色。更襯得唇紅齒白,幾乎要令人窒息。眾人在屋中說笑一會。忽聽門外又有動靜,卻是其他與玲瓏交好的女弟子來看她。
年輕女孩子們聚在一起,自然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只苦了玲瓏,她平日裡最愛聊天,今天脖子上卻壓了千斤重的黃金發釵,加上不敢弄亂臉上的妝和嫁衣,她只有呆坐著不動。
眼看吉時快到,楚影紅將大小一干女子通通帶出房門,只留何丹萍和女兒說些貼心話,再過得一會,只聽遠處傳來鑼鼓絲竹聲,紅綢翻捲,儼然是花轎到了。場面一下子就沸騰起來,喜氣洋洋的嗩吶,唧唧呱呱的看熱鬧的年輕弟子們,還有被一群人簇擁而來地巨大花轎。
玲瓏被人扶上花轎,一行人吹吹打打,比過年還熱鬧。
正廳裡也是熱鬧非凡,點睛谷浮玉島連同其他交好的修仙門派都來人慶賀,光酒席就擺了三十幾桌,褚磊紅光滿面,與眾客人寒暄,和陽等幾個長老也忙著招待客人。鍾敏言胸前掛一朵大紅花,笑得像個傻瓜——他在外面等著花轎到,也不過是一時半會的事,他居然等得心焦無比。
當然,等花轎到了,楚影紅將紅綢帶送到他手裡的時候,他不光笑得像傻瓜,而是真的成了傻瓜。正要帶著玲瓏小心進大廳拜天地,忽聽頭頂風動,緊跟著何丹萍驚呼一聲,眾人都唬了一跳,以為有人來搗亂,出去定睛一看,卻見何丹萍緊緊抱著一個年輕女孩兒,那少女身後還站著一個年輕人,正是禹司鳳和璇璣兩人。
他倆因為擔心柳意歡出狀況,一直陪著他,方才剛剛御劍往少陽派急趕,好巧不巧正趕上拜天地前夕。璇璣抱著娘親說了幾句安撫地話,這才笑吟吟地大聲道:「玲瓏!六師兄!我們來啦!」
玲瓏激動得一把揭了蓋頭,紅雲一樣撲上去,死死抱住她,眼淚汪汪地叫道:「死丫頭你可算來了!我還以為我這種日子你也忍心不回來呢!」璇璣趕緊用袖子小心給她擦眼淚,笑道:「新娘子可不能哭,看看,妝都哭花了。」
鍾敏言心中難抑激動,走過去和禹司鳳用力握手,低聲道:「你終於來了!司鳳。」
禹司鳳笑道:「來的匆忙,沒準備賀禮,實在是抱歉。只有口頭祝你們永結同心,早生貴子。」
鍾敏言哈哈大笑,抬手在他肩上使勁一拍,眉頭微挑:「兄弟,你也一樣!加把勁。」
玲瓏激動之下扯了蓋頭哭花了臉,可是大大的不守禮儀,不過在座都是修仙人士,不太講究這個,因此大家不過一笑了之,甚至覺得十分有趣。褚磊見璇璣回來了也是心神激盪,不過眼下玲瓏地大婚儀式更加重要,便朝璇璣點了點頭,示意她過後再敘。
璇璣牽著禹司鳳的手,排在人群裡,滿心感慨地聽吉官高聲叫道:
到!一拜天地——」
那一對新人盈盈下拜,從此成就一段姻緣佳話。禹司鳳見璇璣又是羨慕又是讚歎,便柔聲道:「我們也會有這一天地。」璇璣面上微微一紅。心中卻不知為何有些惶恐,握緊他的手,低聲道:「真地嗎?」禹司鳳輕道:「一定會有。不管要我求多久,也要求得你爹娘同意將你嫁給我。」
璇璣吸了一口氣,眼見玲瓏和鍾敏言幸福地模樣,居然在這一刻覺得委屈且心酸。
「司鳳,」她聲音微微顫抖,「你別提親了,我們就這樣……不是很好嗎?我不在乎嫁衣儀式。只要在一起就行了。你別提親,我心裡害怕……」
禹司鳳在心裡長歎一聲,握住她的手指,柔聲道:「不管怎樣,咱們絕不分開。」
璇璣微微點頭,不錯,不管爹爹他們同不同意。反正她和司鳳是再也分不開地,就算無法像玲瓏一樣得到長輩的祝福,她也不願分開。其實她已經能感覺到在場諸人對禹司鳳的那種看不見的排斥與隔離,甚至對她也有那種排斥,雖然沒人說出來。甚至那種感覺也十分輕微,但她心中還是很難過。
他們兩人已經成為許多人眼中的異類了。
拜完天地之後,玲瓏便被送進洞房。臨走時她對璇璣招了招手,璇璣立即會意。是要她跟著去洞房,有話想和她說。她看了看禹司鳳。他笑道:「去吧。不用擔心我。還要和敏言喝酒呢。」
璇璣這才跟著一群女眷朝洞房走,走了兩步。不防有人在後面握住自己的胳膊,她回頭,卻見何丹萍滿臉慈祥地看著自己。她叫了一聲:戀地靠在她身上。
何丹萍挽著她,一路只問這兩年她在何處,經歷了什麼事,吃的好不好,有沒有累到。一直走到洞房門口,她才突然說道:「你和司鳳……你們是不是已經私定終身了?」璇璣沒有猶豫,她早知道會有這一問,當即點頭。
何丹萍神色黯然,低聲道:「爹娘都知道你喜歡他,不過他是妖,當日許多人都親眼看見了的,你又是少陽派掌門人的女兒,若是與一隻妖在一起,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你,更加笑話整個少陽派嗎?」
璇璣深深吸了一口氣,良久,才沉聲道:「娘難道以為我就是普通人而不是怪物嗎?」
何丹萍一下子被堵住,再也說不出話來。璇璣推開洞房門,又道:「不管他是妖還是人,我只知道他是禹司鳳。不會因為他不是人而笑話他,那等於是笑話過去地自己。」
門輕輕關上了,何丹萍在門外怔了許久,才緩緩搖頭,長歎而去。
璇璣走進洞房,只覺入眼的全是喜氣洋洋的紅色,方才送玲瓏進來的女眷們應當已經散了,她那今天做新娘子的姐姐正倚在床頭發呆,蓋頭揪在手裡,臉上居然有淚痕。
璇璣微微一驚,急忙過去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哭什麼?誰欺負你了?」
玲瓏搖了搖頭,反手輕輕抱住她,顫聲道:「璇璣,我……我有許多話想和你說,兩年沒見了……很多話除了你我都不知說給誰聽……可是,現在見到你了,我卻不知怎麼說……」
璇璣吃驚地看著她,半晌,玲瓏才垂淚道:「我……我這兩年幾乎每天都會夢到那個……那個烏童……很可怕,我簡直不知怎麼辦才好。夢裡我覺得他好可憐,心中無比後悔,醒來之後又覺得這一切太荒謬可怕……」
「你……夢到他什麼?」璇璣輕聲問著。
玲瓏輕道:「每次都是一樣的場景,我在一個湖裡洗手,他從水裡竄出來拉我下去……無論我怎麼掙扎都沒用。你說……你說他會不會是陰魂不散纏著我?」
璇璣安撫地拍了拍她地肩膀,柔聲道:「放心,不會的。我上次去陰間,他早就被判官斷刑啦。你只是心神不寧一直想著他而已。時間長了你一定會忘記他的。乖,別哭了,新娘子哭起來就不好看了。」
她替玲瓏擦掉眼淚,忽聽她輕聲說道:「罷啦,不管他是纏著我也好,我對不起他也好,都是孽緣。我當年不該……如果早早自殺,也沒如今這麼多煩惱。」
璇璣無話可說,半晌,玲瓏又道:「白天我腦子裡只想著小六子,晚上做夢卻只想著烏童,我真是個壞女人。」
「別這樣說……」璇璣還想再勸,忽聽門外一陣喧囂,看樣子是新郎和眾多賓客進來鬧洞房了。她捏了捏玲瓏的手,低聲道:「我一定會把這事弄清楚,如果是烏童纏著你,我替你解決!乖乖做新娘子,不要想那麼多!」
玲瓏點了點頭,把蓋頭蒙上,璇璣急急推門出去,卻還是遲了,和走在最前面紅光滿面的鍾敏言撞在一處,她險些摔倒。鍾敏言急忙扯住她,滿身酒氣就笑問:「如何,悄悄話說完了?我們可以進去了?」
璇璣趕緊點頭。鍾敏言在她肩上一拍,又笑:「不知何時能喝到你和司鳳地喜酒?趕緊吧!」他簡直是春風滿面,笑吟吟地進了屋子,後面的賓客也適當地進去鬧一鬧,增加氣氛。璇璣見禹司鳳站在屋外看著自己,便微笑著走過去,問道:「司鳳,上回你們去陰間的那個指環還有吧?回頭再陪我去一趟陰間,好嗎?」
禹司鳳沒問緣由,直接點頭。
她要好好看看那烏童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