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
玲瓏回來了。而與她一起來的,還有奄奄一息的杜敏行,和少陽派的端平端正兩個弟子。
所有人都聚集在正廳,每個人的臉上神情都十分凝重。端正站在廳中,正敘述一路過來發生的事情。
「師娘見師父去了浮玉島久久不歸,又聽聞浮玉島出了一些事情,所以派弟子二人前來相助。在高氏山遇到了敏行和玲瓏師妹。敏行不知被何人打成重傷,玲瓏師妹也……有些不對勁。我二人在高氏山搜索了一番,不見有他人,不敢耽誤行程,所以便急急過來了。」
褚磊眉頭緊鎖,半蹲在一個紅衣少女面前。她面無表情,動也不動,簡直像個木頭人,正是失蹤許久的玲瓏!璇璣抓著她的手一個勁叫她,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除了偶爾眨眨眼,她幾乎就像是石頭做的。
「爹爹……玲瓏她?」璇璣見褚磊替她診脈完畢,不由急急開口相問。
褚磊默然無語,抬手在玲瓏眼前揮了揮,低聲道:「玲瓏,聽得見爹爹的聲音嗎?」
她還是不動,面容死板。
璇璣忍不住要哭,死死抓著她的手,不知如何是好。褚磊歎了一聲,搖了搖頭,一旁的容谷主過來看了看玲瓏,在她頭上摸了兩下,微微一驚:「好厲害的手段!」
褚磊急道:「谷主知道是怎麼回事?」
容谷主點頭,正要解釋,忽然門外急沖沖跑進三個人,正是禹司鳳他們。鍾敏言和若玉剛剛換下浮玉島弟子的衣服。隨便洗了把臉將血跡沖走。顧不得儀容整齊就過來了。
鍾敏言一眼就望見了坐在椅子上穿著紅衣的玲瓏,心中不由一顫,急忙跑過去,「玲瓏!你這些天跑哪裡去了?」他連問好幾聲,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連睫毛也不動一下。
他驚詫莫名,望向璇璣,她忍了好半天,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喃喃道:「玲瓏她……她不知道怎麼了……又不動又不說話……」
鍾敏言這一驚非同小可。只能抬手在玲瓏面前不停地揮著,急道:「玲瓏!你不要嚇人!這是怎麼了?!」
褚磊沉聲道:「敏言不要說話!聽容谷主說!」
他猛然住口,絕望地望向那個花甲老人,忽而想起地牢中歐陽大哥地慘狀,心中對他不由自主起了一些恐懼和避諱。
容谷主自然是沒在意這個小弟子有什麼異狀,接著說道:「這個叫做攝魂術。是極高深地一種法術,通常為巫蠱之士所用來詛咒或者暗殺。你們知道。人有三魂七魄,所以能言能舞,有七情六慾。但倘若將其中二魂六魄都抽走,只留下一魂一魄,人是不會死的。但不能說話。沒有知覺,也和死人差不多了。」
眾人聽說都是駭然。鍾敏言急道:「那……可有解救的辦法?!」
容谷主沉吟道:「辦法倒是有,但找不到會如此高深巫術的人。只要將這孩子的二魂六魄取回來。用同樣的法子放回身體裡,自然就能恢復了……雖然不知是誰這樣做,又為了什麼目的,但是會這種法術的人少之又少,施法的人自然不會解救她,所以……」
這一下連褚磊也有些撐不住了,微微一晃,一旁的禹司鳳急忙將他扶住。鍾敏言眼怔怔地看著玲瓏,她完全沒有變,烏黑地眼睛,殷紅的嘴唇,可是,沒有一點生氣。那眼睛再也不會惡狠狠地瞪他,那美麗的嘴唇再也不會吐出讓他心馳神搖的話語。
他不能承受這一連串的變故,先是歐陽大哥,接著是玲瓏。他現在只想放聲大吼,沒命地奔跑,奔跑,然後把自己深深埋在地裡,永遠也不要出來,這樣就永遠也不會痛苦了。
「我去找!」一個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眾人急忙回頭,卻見璇璣定定地站在那裡,低聲道:「我去找回玲瓏的二魂六魄!我去找人救回她!我一定會把她救回來!」
眾人萬萬想不到這個平時懶懶地,看上去還有些呆板的少女居然有這樣大地勇氣。褚磊有些動容,最後卻搖了搖頭,「璇璣,這不是兒戲。天下之大,你從哪裡找?」
璇璣咬了咬唇,認真地說道:「只要慢慢找,一定能找到!不管多少年,我一定要把玲瓏救回來!」
禹司鳳點了點頭,「我也一起。」
璇璣感激地看著他,他回她一個淡淡的微笑。就是這樣的微笑,讓她覺得,無論什麼樣的困難,有司鳳在身邊,就一定能過去。他簡直就是她仰仗倚賴的神。
鍾敏言嘴唇微微一動,起身道:「我也去。不管多少年,就算死了,也要找到。」
褚磊正要說話,卻聽旁邊傳來一陣呻吟,一人喃喃道:「師兄……這裡是……?」
正是方才一直重傷昏迷地杜敏行,他醒了過來。褚磊急忙蹲下身子,低聲道:「敏行,是我。不要動,你地傷口剛剛包紮好。」
杜敏行被端平端正帶回來的時候,幾乎是個血人,渾身上下有無數道傷痕,都是又細又薄,像是被什麼纖細的武器所傷地。
他眨了眨眼,終於有些回神,忽然一把抓住褚磊的手,急道:「師父!高氏山……那幫妖魔……把敏覺抓走……玲瓏師妹她失了魂!」
褚磊心中一凜,沉聲道:「莫
慢說!」
杜敏行大口喘氣,緊跟著劇烈咳嗽起來,璇璣急忙把茶水端到他嘴邊,餵他喝了兩口,只覺他目光融融,定定看著自己,裡面似有什麼情感在糾結纏繞。她雖然有些懵懂,卻也禁不住手腕一顫,茶水潑了大半在他胸口。
好容易順了氣。他才輕道:「師父派我和敏覺回少陽派。我們經過高氏山的時候,本想四處找找有沒有玲瓏師妹,誰知……遇上了那伙妖魔,好生厲害,弟子鬥他們不過,險些喪命。然後玲瓏師妹……不知從什麼地方跑了出來,她似乎與那為首的妖認識,大聲斥責他一番,讓他放了我和敏覺。誰知……那人只是冷笑,說了一句:是時候了。隨後不知對玲瓏師妹用了什麼法。她頓時變得……好像個木頭人。那人把敏覺抓走,又將弟子重傷,讓我帶話給師父你,就說……舊日恩怨只當一筆勾銷,他遲早會踏平少陽派……毀了定海鐵索……」
眾人聽說這一番曲折,都有些莫名其妙。那人說舊日恩怨。莫非是褚磊的仇敵不成?但褚磊身為少陽派掌門,生性嚴謹。處事一向公正磊落,甚少與人結怨,到底是什麼人用如此狠辣地手段對付少陽派?無論如何,對方與那些企圖破壞定海鐵索地妖魔是一夥的,知道了敵方是誰。要救玲瓏和陳敏覺。就容易多了。
璇璣忽然望向容谷主,淡淡說道:「谷主,你上回和那只妖說。他們的老巢是在不周山,對不對?」
容谷主猛然一怔。他當日的話,近乎耳語,除了那只妖本不該有任何人聽見。那副宮主興許有什麼別緻的法子可以偷聽到,也罷了,眼前這個黃毛丫頭居然也聽見了,不能不讓他吃驚。
她這話一出,褚磊也忍不住望向他,很顯然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群妖的老巢是在不周山。
「你……」他竟然無話可說。
璇璣問道:「是不是真的?」
容谷主盯著她看了良久,才緩緩點頭,「不錯……我也是聽說的。至於事實如何,那只有去了才知道。」
璇璣道:「我就是要去不周山,把二師兄和玲瓏的魂魄帶回來!」
鍾敏言他們紛紛響應,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馬上就飛到不周山把妖魔的老巢給搗個稀巴爛。
褚磊皺眉道:「胡鬧!憑你們幾個地本事,如何能鬥得過妖魔?莫忘了東方島主都重傷在妖魔劍下!你們幾個孩子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他說得自然也有道理,一想到還重傷臥床不能動彈的東方島主,先前那股豪情好像就不知跑哪裡去了。去了也是送死,可是不去,玲瓏和陳敏覺又怎麼辦?
褚磊又道:「此事從長計議,不可魯莽!眼下守住少陽派,不讓妖魔猖狂是首等大事。那不周山,誰也不許去!」
璇璣定定看著他,輕道:「在爹爹心裡,女兒和弟子的命,竟然比不上少陽的面子?」
褚磊登時大怒,抬手就要給她一個耳光,然而見到她絲毫不畏懼的眼神,灼灼閃亮,那巴掌卻無論如何也揮不下去了。他緩緩放下手,沉聲道:「不是面子!而是生死存亡的事情!你想少陽派也變得像軒轅派那樣,被滅門?數百人地性命,與兩人的性命比起來,孰輕孰重?你想不明白嗎?」
璇璣低聲道:「我是不明白。定海鐵索地事情你們明明知道,卻從來不說。事情發生了,又遮遮掩掩,遷怒在別人身上……我是不知那被關押的什麼妖魔有多厲害,更不明白我們為什麼要死守著定海鐵索不放。但我知道,他們的目的只是破壞鐵索,不是滅門。」
褚磊忍無可忍,鐵青著臉,一掌拍向旁邊的紅木燭台,那燭台立即碎成一片一片地,散了一地。
「你不明白地事情還有很多!」他厲聲道,「你不明白那妖魔若是被放出來,生靈塗炭會死多少人!更不明白五大派同氣連枝,守護的到底是什麼!你什麼也不懂,卻在這裡與我爭辯,璇璣!你太讓我失望了!」
語罷,場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望著璇璣,盼她服輸,說兩句軟話,將這場尷尬化解掉。誰知她只是淡淡一笑,輕道:「妖魔若是殺人了,再將它殺了就好。它沒有做壞事,為什麼要殺?我不願意用玲瓏和二師兄兩條命,去換那些不確定的東西。總之,我一定要救他們。」
「你……」褚磊恨不得將她踢出去,永遠也不要再見。
容谷主趕緊過來打圓場,「好了,褚老弟息怒,小丫頭你也少說兩句!茲事體大,不是你們小孩子胡鬧地時候。你也見識過那些妖魔的手段,總不能為了賭氣,就將整個少陽派棄之不顧。更何況,你們這些年輕弟子當前的任務不是這個,而是簪花大會。在此之前,誰也不要搗亂。夜深了,都趕緊回去休息。讓你們大師兄也好好養傷。」
璇璣自己也知道說得過分了,走到門口,才回頭輕道:「爹爹,我不是要放棄整個少陽派。我是想……大家都能像以前那樣,在一起開開心心。所以……玲瓏的事我不放棄,少陽派,我也絕對不放棄。」
褚磊臉色鐵青,一時間只覺無比疲憊,揮了揮手,什麼也沒說,頹然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