璣眼睜睜看著他被火焰吞沒,只嚇得肝膽俱裂,顧不人,撲進去就要救人。只得一瞬間,她的頭髮眉毛衣裳都被燒焦了,孜孜作響,渾身體膚彷彿要裂開一樣,劇痛無比。
「司鳳!」她叫了一聲,伸手去拉,只拉到一個硬物,被火烤得半熔化了,一觸到她掌心的肌膚,立即燒焦一片。她顧不得疼痛,用力抽出來——卻是他佩在腰間的寶劍,劍鞘和劍柄已經被燒化。
她怔在那裡,一動不動。那騰蛇「嗤」的一聲,笑道:「這樣容易就死了。」
璇璣慢慢回頭瞪著他,他被盯著有些發毛,冷道:「幹嘛?」
她低聲道:「我只是奇怪,天上的神仙都是你這樣囂張跋扈的嗎?想殺人就殺,想燒哪裡就燒哪裡。」
騰蛇聳聳肩膀,無所謂地說道:「老子不在乎,反正以後有福澤給他們補上。有神仙下凡,凡人應當高興才對吧。」
璇璣低聲道:「什麼樣的福澤,能抵得上一條命呢?」
騰蛇見她神色不對,他本身又是個暴躁沒耐性的脾氣,當即叫道:「你比不比?!老子可要先放火了!」
璇璣搖了搖頭,輕道:「你回答我。」
她若是放聲哭喊,或是上來拚命,騰蛇或許還不會害怕,但見她此刻神色平靜,語氣冷冽,他竟有些悚然,只得答道:「下輩子輪迴時讓他們投入富貴之家,凡是被我借道的人間地方,都會得三年豐收。還不算福澤嗎?」
璇璣輕道:「那被你殺死的那些人。他們地親人怎麼辦?就這樣白白看著他死掉?傷心一輩子?」
「親人?」騰蛇顯然對這個詞極為陌生。想了一會才想起是指地什麼,當下笑道:「人死不能復生,何況所有人最後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不一樣嗎?何必在這等小事上和老子糾纏。喂,你打不打?」
她突然厲聲道:「不對!不一樣!只要活著,就有希望,還可以一起歡笑一起度過很長的歲月!誰允許你剝奪這個權利!誰給你地權利!」
騰蛇一愣,卻見她鏗地一聲拔出禹司鳳的寶劍。她的手掌已經和那燒熔化的劍柄黏在一起,想必一時半會也取不下來。他笑道:「說了半天。還是要打嘛!早些答應不好嗎?這不是定坤劍,老子看你有什麼本事放出三昧真火。」
她恍若不聞,手腕一轉,捏了個劍訣,在周圍熊熊燃燒的火上一撩,劍尖上挽了一團火花,色澤鮮紅,簇簇跳躍。她的手指緩緩拂過那光滑地劍身。每一寸被她拂過的地方,頓時發出閃亮的火光,最後,劍尖上跳躍的那朵火花顏色漸漸退去。也變作了發白的亮橙色。
所謂定坤,即為平定乾坤。乾坤自在心中。定坤在不在手,又有何異?
「過來吧。」她輕輕說著,「我看看你有什麼本事。」
那騰蛇正要放出漫天火海將她包圍,忽見周圍的火光驟然大盛,足有百丈高,翻捲跳躍,緊跟著,一團金光從火中急速飛起,清啼一聲,在空中打了個轉,眨眼就飛得極高極遠,眼界中只來得及留下那團閃爍斑斕的金色光芒。
他「咦」了一聲,冷不防臉頰忽然一痛,竟像是被火灼傷。他吃了一驚,急忙縱身跳開,卻見璇璣那劍花挽到了眼前,劍尖上一點火光,竟是藉著他的騰蛇之火化作了三昧真火。
他登時來了精神,兩眼放光,叫道:「你有這種本事!老子喜歡!」周圍地火光一瞬間團聚上來,將他高高托起,漸漸地,越聚越多,他的身體被火焰層層包圍住,再也看不見。那一團巨大的火焰忽而發出清朗的嘯聲,火翼颯颯撐開,竟是變作了騰蛇地原型。
那鋪天蓋地的火翼緩緩搖擺,斗大地火團從天而降,猶如下雨一般,密密麻麻,落在地上,頓時攤開一大片,像是有生命的,朝璇璣所在的位置蔓延過去。她周圍霎時多了一圈兩人高的火圈,寸步難行。
騰蛇哈哈笑道:「你喜歡火,老子多給你一些!就怕你吃不下!」
璇璣冷道:「只怕你給不起!」
她手裡的劍轉了一圈,那三昧真火竟硬生生將那火圈切成兩半。她出手如電,在那火圈上一勾,輕道:「疾!化!」那火圈登時重新融合在一起,上下兩相裡一撞,火點四濺,卻變成了亮橙色的三昧真火。手裡寶劍猶如騰龍戲鳳,上下飛舞,將那火圈一圈圈繼續切割開,漸漸舞成一條直線,她手腕一抖,拋飛出去,那些火光登時化作一條火龍,張牙舞爪地朝上撲去。
騰蛇火翼一揚,忽又化作人形,為火焰托著,從空中降下,躲過那條火龍,嘻嘻笑道:「也沒怎麼!」他背後還留著兩根火翼,熊熊燃燒,忽而拉長,自空中墜落,劃過地面,刻下深深的焦黑痕跡。騰蛇喚來的火焰,與他身上自帶的火焰並不相同,尤其那雙火翼,更是火之精華所在。
他這番下界,本是因為鬧了點小脾氣,騰蛇脾氣壞,愛使小性子,天界人人皆知,反正天帝縱容他,故而眾人懶得管他。他在人間借道,就是故意鬧事,折騰給上面的人看,結果還是沒人理他,不由好生無聊。誰知在這裡居然遇到曾經的戰神將軍,他怎麼能不耍上一耍。
要說他真有想殺了她的心,那也未必,然而當真動了手,就沒有半途而退的話。本來神仙是不允許隨意殺生的,但這些規矩在他眼裡就是狗屁,凡人的輪迴如同仙人的生命,是永無止境的,在凡人眼中的一生,也只是漫長輪迴中的一小截罷了,隨意掐斷它,繼續另一個輪迴。在他看來並不是什麼大事。何況有他的福澤庇佑。那些人地輪迴生涯只會因禍得福。
璇璣地憤怒,他無法理解,也懶得理解。
炙風一陣陣捲過。她焦糊的發尾微微起伏,眉眼清麗冷漠。他忽而起了玩心,笑道:「你這樣生氣,老子還是不明白。要想讓老子明白,何不用你戰神的力量來折服?」
說話間,他地火翼已到她身側。足有十幾丈高,地面為他的火翼燒得裂開兩道巨大的縫,發出被焚燒的吱吱的響聲。巨大的火翼驟然一合,將她鎖在其.
能反擊。
果然,半天,雙翼中都沒有任何動靜。想來這個自恃了得的小丫頭已經被燒化了。騰蛇哈哈大笑,張開火翼,得意洋洋:「戰神也不過如此嘛!」
忽聽她在下面低聲道:「疾,化!」劍光一閃。點中他的雙翼。騰蛇一呆,只覺翅膀上一陣前所未有的劇痛。隨著她的劍光閃爍,自己的火翼從頭到尾,緩緩變成了亮橙色。
他放聲大叫,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火翼被她化成了三昧真火,托在身下地火焰也頓時維持不住,倒頭栽了下來,在地上翻滾,篩糠一樣的抖,叫得猶如殺豬一般,卻無可奈何。
「死丫頭!臭丫頭!老子總有一天把這筆帳討回來!」他一邊痛叫一邊破口大罵,然而兩隻火翼被她的三昧真火覆蓋,火竟然也能燃燒火,那是他從來也想像不到的。他收不回火翼,只疼得臉色慘白,恨不得一劍把自己殺了,了卻這種痛楚。
—
璇璣提劍走過去,並不與他多話,將禹司鳳地寶劍舉起,那整根劍都化作了三昧真火,足以將天也焚燒殆盡。她一劍揮下,當即就要斬下他的腦袋。忽聽身後有人叫道:「不要斬首!劃一道口子就好!」
兩人都是一呆,回頭望去,就見禹司鳳渾身黑乎乎,褲子也被燒得七零八落,狼狽地站在焦枯地大樹旁,擋住要害部位。
「你……」璇璣渾身都僵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禹司鳳急道:「快,用劍劃他一道口子!」
璇璣此時腦中已經是一團亂,完全搞不清楚來龍去脈,竟呆呆地依言,在騰蛇臉上割了一道口子。禹司鳳又道:「再在自己身上劃一道口子!把血……滴進他傷口裡!」
璇璣還是呆呆地照做,毫不猶豫在手上割了一劍,抓起騰蛇的領口,就要把血滴進去。那騰蛇自然知道他是要做什麼,只驚得頭髮都要豎起來,厲聲叫道:「不帶這樣的!你們這般侮辱神獸,老子絕不放過你們!」
璇璣雖然不知這樣做是什麼意義,但是禹司鳳還活著,他開口讓她這樣做,不要說是劃幾個口子,就是立即把她手腳斬下來,她也心甘情願。
她的血滴進他臉上的傷口中,竟不流出,緩緩地滲透進去。禹司鳳低聲道:「念他的名字,以成契約!」
她輕聲道:「騰蛇。」
騰蛇心裡自然是千萬個不願意,但是血已經滲入體內,他毫無反抗的能力,身為神獸的本能,強迫他低頭,以額叩地,恭聲道:「騰蛇參見主人,從此不離不棄,守衛主人一生。」
「啊?」璇璣莫名其妙,回頭去看禹司鳳,他找了半天,只在地上找到一片燒糊的衣角,攔腰遮住重要部位,走過來說道:「他現在成了你的靈獸了,璇璣。」
靈獸?!她大驚失色,急道:「我才不要他做靈獸!他……他殺了你……不對!司鳳,你還活著……」
她腦中頓時一片紊亂,禁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撲進他懷裡,急道:「你沒死!你沒死!我以為你死了!我就想殺了他然後再自殺!」
禹司鳳柔聲安撫著她,好容易將她的情緒哄得穩定了,才道:「我剛才……躲得快,只燒到了衣服,身上沒大礙。不過這樣子實在不雅觀,所以整理了半天才過來。」
璇璣狠狠吸著鼻子,喃喃道:「有什麼關係,我一點也不在乎,就是光著身子我也不在乎……我剛才差點氣瘋了。」
你不在乎,我卻在乎的緊……禹司鳳在肚子裡苦笑一聲,拍拍她的肩膀,轉頭望向一臉灰白的騰蛇,低聲道:「你不是一直想要靈獸嗎?如今抓到了神獸騰蛇,應當高興才是。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璇璣恨恨地瞪著騰蛇,怒道:「我不要他做靈獸!」
騰蛇好容易等到翅膀上的三昧真火退去,護著疼,聽她這樣嫌棄自己,當即激發了神獸的傲氣,厲聲道:「老子也不愛做你這臭女人的靈獸!你以為我想?!還不是你自己成了契約!」
璇璣急道:「那退了退了!我才不要你!」
騰蛇氣得幾乎要暈過去,怒道:「你當契約是兒戲?!定下來就是定下來了!老子是神獸,一世的英名!毀在你手上!老子恨不得馬上殺了你!」
璇璣靈光一閃,叫道:「我殺了他!是不是就沒契約了?」
騰蛇頓時一抖,驚恐地瞪著她,曉得她說到做到,忍不住在地上縮成一團。
禹司鳳歎了一口氣,拉住她,低聲責備:「不要任性,騰蛇做靈獸,多少人夢想的極致了。你不是要救出敏言和玲瓏嗎?何必還計較這些小事。」
璇璣一聽鍾敏言和玲瓏的名字,心下一凜,登時無話可說。良久,她才厭惡地瞪著在地上縮成一團的騰蛇,道:「那……我勉為其難收了你。你要是再亂殺人,我一定先把你殺了!」
「呸!臭小娘!你想的美!」騰蛇罵了一句,忽然暈了過去,原來他翅膀上的傷還是很厲害,加上想到自己不過是一時鬥氣,下界來玩耍,結果無緣無故成了她的靈獸,這口惡氣怎麼咽的下去?
他一暈過去,那火翼自然也收了回去。禹司鳳將他從地上抱起,他頭上的斗笠掉了下來,一頭銀光燦燦的長髮披垂而下,由於是暈過去,沒有方纔那凶狠蠻橫的氣質,看上去倒是很清俊的青年男子。
「璇璣,要和靈獸好好相處,不要吵架。」
禹司鳳把騰蛇身上的衣服剝下來穿上,然後扛米袋一樣將他扛起來,拉著璇璣的手,走出了這塊可怕的炎熱地獄。
一場生死相顧,烈焰焚燒,最後居然拐到一隻騰蛇做靈獸,這生意也不算虧。
禹司鳳正覺得心滿意足,忽聽璇璣驚道:「司鳳!你說過斬首之間才能得到靈獸!我……難道我要把腦袋斬一次?」
斬首……之間?他一愕,忽然放聲大笑,無論璇璣怎麼問,他也笑得說不出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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