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位「客人」兼重傷員有幸可以從管理員手中領到一整筒水果罐頭,在所有人羨慕的目光中,我端起黑色鐵皮筒,剛剛把它送到嘴邊,就聞到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我把「水果」傾倒進嘴裡,就像是嘴裡被人狠狠塞進一把爛樹葉,喉嚨猛然抽動了十幾下,才勉強沒有讓自己吐出來。我敢和這個世界上任何人打賭,那種怪異的味道絕不會比我在下水道裡挖出來的淤泥強多少。
但是……它的營養一定非常豐富!
想想看吧,我們現在身處的這個地下融巖洞就在火山的旁邊,我們頭頂的那個天窗也許是就是某個火山口爆發留下的自然奇觀。整個山洞內氣溫高達四十五攝氏度,一陣風吹過來裸露在外邊的皮膚立刻感受到泡桑那浴的炙熱。水果罐頭在這種環境下慢火輕燉了整整六十年,它不但保存了最低食用價值,更應該擁有了不俗的醫療價值。
我閉上眼睛,把罐頭裡有粘粘膩膩帶著一種腐屍氣味的使勁塞進嘴裡,可以送進博物館成為歷史文物的「水果」在我胃裡立刻掀起一陣狂風驟雨,我伸出右手死死扣住自己的喉嚨,在一陣陣全身痙攣的乾嘔中,將衝到喉嚨深處的胃液重新按回原處。
感受著溫熱的胃液在我喉管裡上下湧動,我在心裡對自己的身體,放聲吶喊:「把它吞下去!如果還想活著看到晚盈的笑臉,還想感受她那抹化不開的柔情萬種,在她重新睜開雙眼的那一剎那,將一束最紅最艷最美的玫瑰送到她面前,那,就請你就把它吞下去!!!」
「滾開!」
我大手一揮,扇得一個看起來是醫護員的日本士兵踉踉蹌蹌的倒退出八九步遠,他手中的注射器狠狠甩到牆壁上,只聽「啪」得一聲輕脆的聲響,注射器摔成無數碎片,裡面剛剛抽出來足有二十毫升的鮮血,在岩石上濺出一個別具風味的抽像圖畫!
二十幾個排隊準備獻血的老年伙目瞪口呆的望著我,他們不知道為什麼我明明身負重傷,身體失血過度隨時有休剋死亡的危險,卻會拒絕他們的救治。
我想活下去,我有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有我為之獻上一片熱血誓死無悔的祖國,有一大票同甘共苦比血緣更親密的好兄弟,更有不可推卸的天職!
我不想死,但是我絕不能允許自己的身體裡流淌著日本人的血!我更不能允許自己接受這些屠殺了整整四千華人超級屠夫的鮮血!
在桌子上擺了一個打開的急救箱,我大踏步走過去,從裡面拎出一瓶生理鹽水,雖然它經過嚴格密封,但是經過六十年歷史的輪迴,裡面也只剩下半瓶液體。我找出一枝注射器,咬著牙將生理鹽水一針針注射到我血管裡。
一群在這裡守護了六十年的日本兵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這個男人,饒他們自詡是世界上最堅強的武士,為了大日本帝國和天皇陛下可以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可是他們仍然被這個男人徹底震憾了!
他明明已經到了體能的極限,全身都在拚命顫抖,可是他站在那裡全身上下卻硬是挺立出一種穩若泰山無懈可擊的沉穩氣勢。他給自己注射生理鹽水時,那種動作那種表情,那種瘋狂的猙獰,哪裡是在為自己療傷,他分明就是在和死神拚命!
注射器就是他的機關鎗,生理鹽水是他的子彈!
他簡直是用掃射的速度將一管管生理鹽水狠狠推到自己血管裡,他全身上下到處都是傷,每一針生理鹽水注射到他身體裡,那些傷口上都會滲出一股股越來越淡的血水。
他的身體已經快被子彈打成篩子,可是他居然還能活著!他居然還能夠狂夠傲的仰天長笑!
「你看好了,我還能活下去,因為我心不死,我的戰意不死!如果你非要帶走我,那麼就拿你的命來換吧!!!」
在心裡發出對死神的最狂妄宣言,我丟掉注射器,又拎出兩瓶生理鹽水,用軍刀撬開瓶蓋,頭一昂將它們整瓶灌進自己的胃裡。
什麼叫特種部隊?
特種部隊就是可以能人所不能,為人所不為,不但擁有最強戰鬥力,更擁有最強生命力的超級精英!
什麼叫做戰鬥英雄?
戰鬥英雄就是打不死的蟑螂,不但自己能拚命會拚命,還要能激勵得別人大腦沖血嗷嗷亂叫的陪自己一起拚命!戰鬥英雄更要在受到致命傷時硬爬起來,擺出一幅「老子天下第一」的囂張姿態,最後以九命妖貓的生命力從死神手中連滾帶爬的逃回來。
如果做不到這些,我就根本不配稱為特種部隊,更不配被稱作中國軍隊的戰鬥英雄!
在自己傷口上纏了厚厚二十幾層紗布,找到一塊躺下去比較舒適的角落,在閉上眼睛之前,我在自己心裡上千遍重複一句話:「我一定會再睜眼睛!我一定會睜開眼睛!!我一定會睜開眼睛……」
這句話不斷在我的心中我的大腦中我全身的每一個細胞中翻滾,直至把它深深鐫刻到我的靈魂、我的生命烙印最深處。
是的,我一定會再睜開雙眼!
如果說從我和晚盈發生不應該的畸形戀情後,我注定要叛經離道被世所不容,我的生命注定要在不停戰鬥中度過,那麼,這場睡眠就是我即將面對的最慘烈最艱難的決戰!
我虛弱而疲憊,也許我一旦進入沉睡,失去精神動力,心臟就會慢慢停止跳動,在黑暗的甜蜜中毫無知覺的跨進另外一個世界。
我的敵人是虛弱,是毫無痛苦的麻痺,我只有在自己的精神上烙下永不停息的戰鬥信念,我才能讓自己在睡眠中繼續和死神戰爭!
大廳裡靜悄悄的,只剩下我輕微的呼嚕聲。就是在睡夢中我的右手仍然緊緊握著軍刀,擺出一個攻守兼備的格鬥勢,那個一開始想要為我輸血的醫療兵拿著一塊濕布,幾次想走過來為我擦拭身上的血跡,幾次又被迫放棄了這個舉動。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一走進傅吟雪五米之內,一股鋒銳的氣息就會刺得他全身汗毛倒豎呼吸困難,他的直覺不斷向他發出強烈警告:如果他真的不顧一切走到傅吟雪身邊,傅吟雪手中緊緊握的那把軍刀,一定會如閃電般刺進他的要害。
就連那個發報員和兩位搖動發電機的士兵也停止了工作,呆呆的望著傅吟雪,他們都是上過戰場,經歷過最殘酷二戰的士兵,可是他們實在沒法想像,在這個世界上,還有這種幾乎可以打破人類生理法則的變態狂人!
帶我走進大廳的一個士兵用崇拜的目光望著我,低聲道:「這應該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神風特攻隊的超級精英吧,不愧是獲得『武士』勳章的超級勇者,能追隨在這種超級強者的身後,為帝國盡忠,是我佐佐木畢生最大的夢想!」
在場的大部分人都用力點頭,坐在大廳一角,在場唯一一位少佐低聲罵了句:「有這麼笨的軍人,簡直是我們帝國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