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君放下茶碗,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繼而笑顏若花,說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出兵?這是你仔細思慮的結果?」
錦袍男子忐忑到道:「屬下臆想,全無憑據。」
「哦……隨隨便便就能一針見血,如此你倒是才思敏捷。你來說說,眼前形勢如何破解?」
青丘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低頭道:「屬下愚鈍,實是不知……」
「那我養你何用?」女神君媚眼如絲,淡淡道,「來人,拉下去砍了!」
黑色錦袍男子討好的微笑僵硬在嘴角,如雕像一般凝固在當場。
兩個衛兵衝了進來,都沒穿甲衣,上身穿著緊袖衣衫,下身也是緊身長褲,卻露出右邊胸膛,感覺像是裹了半邊不料的古武士。
他們右手持著長槍,銀白的槍尖染著紫色的火焰。火焰不經意擦過帷幔一角,竟然如同切掉了豆腐的一角,唯獨不同的是,那少掉的一角連渣滓也不剩。
兩個衛兵一邊一個押著他就要拖下去,錦袍男子慌忙跪地道:「屬下知錯!君上饒命!」
女神君還是微微笑著,混不像是要殺人,卻冷如三千寒池,問道:「你有什麼錯?就是安安分分,太無趣了些。」
錦袍男子卻嚇得更狠,彷彿那笑臉比地獄酷刑還要可怖,心知自己暗地的行動早已經讓主子知道。俯身下去磕了頭,道:「屬下再也不敢了!」
「哦?你不敢什麼?」
「屬下不該擅自作主,將行軍路線告知妖帝……」既然事發,青丘反倒鎮定了些,說話條理分明,「請君上念在屬下忠心一片……」
「不,你對我一點兒也不忠心。」女神君起身走過來,彎腰摘下他腰間的一枚神力打造的令牌,又讓他嚇得不輕。「我欣賞你的才情,你也只是想借我之處施展才華。我對部下並不苛刻,只要不違軍令,我的護衛長極樂亦是常常擅自做主,甚至是忤逆我。但他們對我真心一片,而你……」女神君毫不客氣的指著青丘,「是為了你自己的目的!」
青丘知道狡辯無用,閉上眼睛,聲音帶著顫抖:「請君上開恩!」
這在此刻,帳外闖入三個同樣身穿黑色錦袍的人,為首的是一個有些清冷的女子,與青丘的差別便是錦袍上多了些金色的細小花紋,左胸前繡著「極樂羽」三字暗紋。女子身後的兩個跟班的衣服倒是與青丘一模一樣。
極樂羽拱手道:「主上,舞天公主來了。」
女神君不可察覺的皺了皺眉,道:「小舞?」想了想,語氣很淡很溫柔,但是用詞堅決:「不見!」
「但舞天公主在門外……」
「不見不見!」女神君擺著手,似是擔心她的護衛隊長將話說完之後自己就改變了主意。「她不過是要我回去。我早已離開了妖界,做了天庭了走狗,姐妹情誼已絕,見面不過徒增煩惱。」
說到「走狗」兩個字,語氣平淡,似乎一點兒不以為意,就像是某某在甲公司跳槽到了乙公司一樣,淡淡的,沒有自嘲。
極樂羽看見了地下的青丘,臉色略有些陰暗,道:「主上,不如讓青丘跟著舞天公主走吧!」
女神君笑道:「極樂,你這是幫他求情?」
極樂羽也笑道:「主上既然捨不得殺,不如放了,嚇唬人做什麼?」看得出來,她對自己的主子沒有畏懼,反而像是多年的好友知己。
此言一出,青丘便是一愣。方纔的……都是嚇唬他的?
也對!若是神君想殺他,直接推出去砍了便是,何必與他廢話?
女神君指著極樂羽大笑兩聲,像是惡作劇被拆穿,又像是高興與自己的護衛隊長心意相通,說道,「死丫頭,就是聰明!」大袖一揮,道,「青丘,你這性子,一點兒陰謀也設不下,做不了將領!既然是你將我的行蹤洩露給了勾陳和舞天,你就去跟著我那個喜歡惹是生非的舞天妹子做保鏢吧!如今妖族,狐族一脈應屬你修為最高了!」
青丘規規矩矩的磕了八個響頭,道:「君上金玉良言,青丘永生不忘!」
女神君不在意的揮揮手,道:「去吧!」
兩個跟在極樂羽身後的黑色錦袍護衛領了青丘出去。
女神君倒頭靠在椅子上,道:「我說,極樂啊,你站著幹什麼?我讓你去往人之城拿來的東西呢?」
極樂羽站著不動,道:「主上,您說,紫微大帝的批命真就那麼準嗎?」
「當然准了。此『神衍算』乃是數十億年來數十位神帝代代傳下的絕學,怎能不准?」
極樂面色有些冷,說道:「若真那麼準,為什麼沒有算到這外神族入侵的危機?為什麼沒算到蒼生蒙塵的禍事?」
「小丫頭,沮喪什麼呢?」女神君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道,「給我的批命不好吧?」
極樂羽臉色有些尷尬。她乃極樂鳥一族之王,在外誰不是恭恭敬敬,也就這位神君主子把她當小妖怪看待。
一言不發,打開一個錦盒,裡面是一卷卷軸,邊沿雕刻精緻,卷軸的彩色紋線條理朦朧,光彩流動,淡雅精緻。
女神君將卷軸接在手中墊了墊,道:「一看便是藝術品,讓人愛不釋手。只有紫薇那裝模作樣、自以為清雅高貴的神人才會用這樣奢侈的東西寫字!又不是吃的,犯得著這麼浪費麼?」
極樂羽心中暗笑:那聞名六界、天下人共瞻仰的大神紫微大帝被她如此編排,也不知道那萬年不改的溫柔微笑會不會因此而變色?
「主上說的是!這當然比不得吃的!要不,屬下這就下去給您做一盤龍鬚面?」這龍鬚面可不是面,這是正兒八經的龍鬚拔下來燒的菜!
「算了!你的手藝本君不敢恭維!」女神君趕緊阻止,「我可不想沒有埋骨沙場,卻陣亡在你的廚藝之下。還是班師回朝之後吃御膳房吧!」打開卷軸,只見卷軸上四句題詩:
菩提本無樹,
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
何處惹塵埃。
「這不是那群禿驢的詩麼?我們神界與他們向來無瓜葛,她這是暗示我將來會與和尚關聯不成?本君可沒功夫搭理那些光頭!」女神君捏了捏下巴,手指在自己光滑的下顎出摩擦著,哼哼道,「何處惹塵埃……本君會與何人落入紅塵麼?胡說八道!」
卷軸再往下拉開,末尾竟然還有一行小字——不修今生修來世!
女神君臉色發青,揚手將卷軸都在地上,道:「好個紫薇,竟然咒我受那轉世之辱!如此時刻,還不忘算計我,還有假惺惺的在大戰前寫下『不負蒼生不負卿』的詩句來!」
「怎麼生這麼大的氣呢?」畫面一轉,卻已不在那軍帳之中,而在青丘之山上了。
女神君一身未來得及脫下的明黃色帝君朝服,帝君專用的冕旒丟在旁邊草地上,身邊的男子半摟著她的細腰,聲音帶著一點沙啞、一點低沉、一點冷然,和一點溫柔,熟悉而讓人迷醉。
「我氣那紫薇廝故作高深莫測,竟然不將實話告訴我!早知道批命中的人是你,那次在軍帳中就該把你攔下來!下次去往人之城見了紫薇,定要把她那張笑臉撕開來看看下面是什麼!」女神君歎了一聲,道,「只可惜,或許沒這個機會了。」
「怎麼可能?!」環著她的手臂越發的緊了,「誰敢傷你?我宰了他!」
「不告訴你!」女神君沒有回頭,笑嘻嘻的伸手去捏身後人的臉頰。「我的小將軍,讓我捏捏,看看你這張冰山臉還有沒有別的表情~」
「靈兒!」身後那人不情願的偏頭,聲音又急又沉。
白小靈聽見這聲「靈兒」,猛然一驚,醒了過來。
卻原來是,幻境,已經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