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小時候看白話本聊齋,每當讀到《聶小倩》時,眼前就會浮現起一個古裝女子的形象:她無聲無息地出沒於古老寺廟中,有著披肩的烏黑長髮,纖細修長的腰肢,美麗狐仙似的瓜子臉,還有一雙春天池塘般的眼睛,最誘人的是她眼神裡淡淡的憂傷,彷彿是微微劃過水面的漣漪
現在,她就在我眼前。
但我卻不敢再看她了,她的臉就像重複播放的電影畫面,又一次勾起了我對少年幻想的記憶,我情不自禁地輕歎了一聲:「實在太像了。」
「你說像什麼?」
如電話裡聽到的一樣,她的聲音宛如磁石,這就是聊齋裡女主人公的聲音了?
我尷尬地搖搖頭說:「沒什麼我能請你喝杯茶嗎?」
她側著臉說:「我已經是你的獵物了,隨便你的便吧。」
於是,我帶著她離開了地鐵車站,外面的雨比剛才更大了,我們走進了陝西南路的一家小茶坊裡。
剛一坐下,她盯著我的眼睛問:「你好像有些緊張嘛。」
「我緊張嗎?」我故意避開她的目光,看著窗外的雨景說,「當然,和聊齋裡跑出來的人坐在一起喝茶,哪有不緊張的?」
但她不以為然,依然直盯著我的眼睛,冷冷地問:「你真的去過荒村?」
「真的,我去過荒村,絕對沒有騙你。」
「可你的《荒村》錯誤太多了,一點都不真實。」
「《荒村》是小說,小說就是真實與虛幻的混血兒。」
她輕蔑地說道:「那你離真實可太遠了,你的荒村不過是在望遠鏡裡見到的一幅畫而已。」
「是的,荒村一定還有許多我不知道的秘密。」我可不想被她牽著鼻子,立刻轉移了話題:「現在該輪到你回答了,你真的叫聶小倩嗎?」
瞬間,她的眼睛裡掠過了一絲驚恐,我猜她似乎想起了什麼,但又一下子滑了過去。她點了點頭說:「是的,我的名字叫聶小倩。」
她最後三個字拉了很長的音,幾乎把隔壁桌子的人都驚動了。
「太不可思議了,世界上竟有這麼巧合的名字。」我苦笑著說:「你爸爸一定從來沒讀過聊齋,或者讀聊齋讀得太入迷了。」
「夠了,一個人叫什麼名字真的很重要嗎?」
我盯著她飄忽不定的眼神說:「是的,非常重要。你知道嗎?你的樣子真的很像書裡寫的聶小倩。」
「好吧,我讓步。」她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膀,「如果你堅持認為聶小倩這個名字,會讓你聯想起聊齋裡的女鬼,那就請你就叫我小倩吧。」
「小倩?」
「對,聶家的小倩。」
我連忙點了點頭:「不錯,這樣叫起來就好聽多了,感覺就像隔壁鄰居的女孩小倩。」
忽然,她有些不耐煩了:「我已經對你讓步很多了,現在我能走了嗎?」
「可我還有許多問題要問呢。」
「現在我要上班去了,以後再慢慢問吧。」
她急匆匆地站了起來。
我跟在她身後問:「可誰知道再上哪兒找你去?」
「我就在對面的冰激淋店上班,隨時都能來找我。」
她像只小鹿一樣衝出了茶坊,淋漓的大雨澆在她身上,她低著頭一路小跑穿過橫道線,閃進了馬路對面的一家冰激淋店。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愣在茶坊門口,不知道該不該到對面去。幾分鐘後,她出現在冰激淋店櫃檯後,身上已換了一件橙色工作服,長長的黑髮在腦後挽了一個馬尾。
「賣冰激淋的聶小倩?」
我忽然笑了起來,一些雨絲飄到了我的鼻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