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玄錄 正文 第三五章 一夕談
    芮緯傷口進發,突然昏倒,情勢十分嚴重,林瓊菊不知厲害,幾自痛苦,活死人歎了口氣,道:姑娘別哭,救傷要緊。」

    說著蹲下身子,迅快點住芮瑋穴道,止住傷口流血,並把住他的腕脈。林瓊菊低泣問道;「我大哥的傷勢要不要緊?」

    活死人搖搖頭,但臉色凝重,一時沒有說話。

    林瓊菊情急下,衝口道:前輩,你快救他呀!」

    一燈冷笑道:丫頭,你急什麼,死不了的。」

    林瓊菊回頭望著一燈,怒道:倘若大哥有三長兩短,便是你害的!」

    一燈道:「就是我害的,你又怎的?」

    林瓊菊咬牙切齒道:我現在雖打不過你,將來也必定要報此大仇!」

    —燈臉色一變,手中拂塵向林瓊菊天靈蓋擊去,活死人頭不回,身不轉,反手—掌打歪拂塵,不悅道:阿玉,你敢在我面前殺人?」

    一燈忍住怒氣,向活死人道:「好,這裡的事由你管,但那小子醒來,你對他說,要是他再敢去找野兒,只要讓我碰見,說不得我將他倆人殺了。」

    說罷轉身而去。

    活死人又是歎了口氣,抱起芮瑋,道:「姑娘,隨我來。」

    他快步走出,直向湘妃神庵的左側奔去。

    走了十里,一座山峰擋在面前,那山峰被白雪覆蓋,皚皚一片,只見活死人走到峰下,指著一塊岩石道:「那便是我的住處。」

    那塊岩石不沾白雪,顯是有人經常拭摸,開關象塊大墓碑,上寫五字:「活死人之墓」。

    那五字非雕非刻,倒像用毛筆深寫石內,字字揮圓自然,就是天下第一巧匠也雕刻不出。

    但若說用毛筆寫成,實非可能之事,林瓊菊心想:莫非用手指寫成?」

    那墓碑用極堅硬的花岡做成,豎在峰前三尺上,林瓊菊只見墓碑不見墳墓,心下大是奇怪,暗道:天下奇人怪士比比皆是,住在墓內是有的,但此處不見墳墓,又去佐在何處?」

    活死人走到碑前供石處,一腳踏下,供石緩緩下陷,同時碑前的山峰開出一縫,恰可容得一人進入。

    活死人當先而人,林瓊菊略一遲疑,隨後跟進。

    來到峰內,活死人在壁上一按,山壁又封,碑前的供石跟著上升,但機關何在,林瓊菊卻無法見到,心中暗讚這機關的巧妙。

    峰內是一條狹長的洞道,照說山壁嚴閉該是黑漆一片,然而洞道內卻有微弱的光線,不知從何而來?

    走過洞道光線漸強,眼前是間數丈見方的石室,室內光線明亮,只見當中停著兩具白玉石棺。

    活死人打開左邊那具石棺,林瓊菊見他開棺,心中懼怕得不敢近前,腦中想像棺中一定有副死人骨頭,暗忖:死人業已安葬,他為何要開棺驚憂?」

    驀見活死人將手中芮瑋放棺內,她大驚上前,抓住他手向外拖,口中急嚷道:「我大哥沒死,我大哥沒死……」

    活死人笑道:你睜開眼來看看。」

    敢情林瓊菊怕見死屍,雖然走上前來卻是緊閉雙眼。

    她用盡力氣沒有拖動活死人手臂半分,暗驚活死人的內功了得,不由睜開眼來,只見棺內那有恐怖嚇人的死屍,原來是具空棺,內裡有枕有被,還是個很舒適的床鋪哩!

    活死人將芮瑋安放好後,回頭笑道:「你不會再怕我將你大哥活葬了吧?」

    林瓊菊適才確是以為活死人要將大哥安葬,這時才安下心來,問道:前輩就睡在這棺內嗎?」

    活死人點了點頭,林瓊菊心想:他既然自稱活死人,睡在棺內確也名符其實,不知隔壁那棺是否空棺,要不是的話……」

    想到這裡,身子微微一抖,不敢再細想下去。

    活死人坐在植旁用手推拿芮瑋的週身穴道,頓飯時間芮瑋漸漸醒轉,睜開眼便道:你不能殺野兒!」

    林瓊菊趨身上前握住他的手,問道:大哥,誰要殺野兒?」

    芮瑋看清是林瓊菊又看到活死人,便知怎麼回事,欲要掙扎起身道謝,活死人按住他,不令他坐起,說道:「你好好睡上幾日讓老傷結疤,不要動彈。」

    芮瑋道:「多謝前輩再次相救。」

    活死人搖頭道:你不要謝我,我也……」

    說到這裡突然停下話聲,望了林瓊菊一眼。

    芮瑋神色一怔,忽地轉向林瓊菊道:菊妹,剛才我做丁個可怕的夢。」

    林瓊菊道:什麼夢?莫非有人要殺高姑娘?」

    芮瑋歎道:我夢見找著了野兒……」

    林瓊菊笑道:「那很好呀?」

    芮瑋接道:「但……但……她師父趕來把她捉住,要……殺……

    要殺他……」

    林瓊菊想到一燈臨去向活死人說的話,正好與大哥的夢不謀而合,心中感到一陣寒意升起,暗忖:「難道大哥去找高姑娘,一燈那妖尼果真可能殺他們?」

    以後就因芮瑋這一夢,她百般攔阻芮瑋去找野兒,結果風波屢起,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這時天色漸暗,石室頂上從峰外射進的光線慢慢消失,活死人點起四盞油燈,照亮石室。

    他在室內儲有乾糧飲水,分給芮瑋與林瓊菊,芮瑋傷勢雖重,胃口卻佳,林瓊菊撕下乾糧,餵著芮瑋吃飽。

    林瓊菊喂芮瑋食水時,問道:「大哥,你怎麼突然昏迷過去的?

    芮瑋道:我也不知何故,但聽一燈神尼念完野兒留下的條子,腦中劇烈一痛,痛得摔倒在地下便什麼也不知道。」

    林瓊菊歎道:「你可是一聽高姑娘不知去向而急得昏眩過去?」

    芮瑋「晤」了一聲,沒有答話。

    林瓊菊聽他竟為了高姑娘昏過去,心中不免有點酸意,暗忖:

    「要是有天我遭遇不幸,大哥可會為我這般傷痛?」

    整日來林瓊菊為芮瑋提心吊膽,倦意頓生,朦朧欲睡,活死人見狀,長袖一揮,拂住她的睡穴,沉入睡鄉。

    芮瑋睡在棺中雖不見外面,但聽聲音便知林瓊菊被點睡穴,問道:她睡著了嗎?」

    活死人點頭道:她睡了。」

    芮瑋道:前輩也知我身中巨毒之事?」

    活死人道:我把脈時見你脈象紊亂不定,卻不知何故,暗中輕點人中穴也不見醒來,心知你昏去,並非尋常憂急過度而致昏眩,定是身有怪症突然發作,我醫術不高,不能治你身中怪症,是故說:你不要謝我,我也無法救你。」

    芮瑋歎道:前輩能否判斷,我還能活幾日?」

    活死人道:「你先把如何中巨毒的事,說來我聽。」

    芮瑋將如何與野兒認識,野兒如何受傷,如何至小五台山求史不舊救治等等之事,一一道來。

    說到突然昏倒時,不由歎了口氣道:「晚輩自從服下史不舊的毒藥丸,迄今只有年半,依史不舊說毒藥要兩年後才發作,不知何故早半年?」

    活死人道:這使毒之事我一竅不通,但我想,你既然與高姑娘彼此情感很深,終日念念不忘,憂勞過度,不免就將能潛伏體內二年的巨毒提早發作出來。」

    芮瑋點頭道:毒既發作,晚輩命已不長,前輩相救之德來生報答,野兒早知晚輩身中巨毒之事,兩年不見當知我已去世,唯有說著轉向林瓊菊望去,但她睡在棺旁無法看到,接著又道:我這義妹身世可憐,亟希前輩照拂一二……」

    活死人道:「我雖然不了解毒性,然而能將劇毒逼在一處,使它暫不發作,其間你可求藥王爺治你毒傷。」

    芮瑋道:藥王爺?他是誰?住在何處?」

    活死人道:「這藥王爺的醫術尤過史不舊,數十年前名揚於世,後來因故避世不出,甚少人再知其名。」

    芮瑋道:晚輩前去求治,他肯救嗎?

    活死人道:藥王爺的性子與史不舊截然不同,人稱聖手如來藥王爺,這如來兩字便是說他心慈如佛,只要有人求他治病,無有不治,而且藥到病除。」

    芮瑋道:此人避世不出,實是人間一大損失。」

    活死人道:「當年他避世時,我曾勸他,但他心灰意冷,說什麼也不肯出世濟人,那時我認為他未免太看不開了,如今想來,唉!世事於人也真難說……」

    芮瑋心知活死人必定有段悲傷的往事,才會住在棺中又自稱活死人,這時談起藥王爺引起他的傷心事,慌忙插口問道:前輩,藥王爺隱居在什麼地方,竟然數十年之久未教世人發覺?」

    活死人從傷心的回憶中轉醒,道:「藥王爺除了有數的幾位老友外,再無人知他居處,我告訴你去,只要找他,他一定肯將你毒傷治好。」

    芮瑋又問道:是在什麼地方?」

    他心想到底是什麼地方,使得無人發覺?

    活死人道:他的居處共有五個地方,我說出來你也記不清楚,這裡有張地圖,你好好收藏,圖上詳載一切。」

    當活死人從懷中摸出一張地圖,放在芮瑋的衣內,芮瑋想拿出來看,但全身乏力,懶得一動。

    活死人又道:「我現在以內家真氣將你體內劇毒逼到兩隻手掌上,注意啦!……」正要伸手棺內用功,忽聽波的一聲。

    這「波」聲夜中聽來清晰響亮,芮瑋聽出那聲音是從頂上傳來,只見活死人臉色—變,低聲道:不要說話?」

    活死人凝神靜聽,臉色十分凝重,好似來了強敵。

    但聽又是『『波波』』數聲,芮瑋發覺是用手指在頂壁上敲彈,其用意顯而易見要尋找洞中之墓。

    頃刻『『波波』』聲越來越清晰,活死人喃喃自語道:她要找到照光處就糟糕了……」

    芮瑋奇怪的問道:他是誰?」

    活死人隨口回道:「阿玉。」

    芮瑋道:「一燈神尼要找這墓的入口麼?」

    活死人「嗯」了—聲,說:她要盜取我娘子的遺體。」

    芮瑋—聽此話,心中奇怪萬分,暗忖:一燈神尼堂堂一代武學宗師,而且又是出家人,人稱神尼,怎麼要盜取活死人娘子的屍體,太不可能了?」

    活死人歎了口氣,道:我若不說個明白,你一定不信阿玉要盜我娘子的遺體麼?

    芮瑋心中是這麼想便不隱瞞,點頭示意。

    活死人道:敘述劉忠柱的事,深印腦中,迄今記憶憂新,道:

    「家師的大哥與二師伯感情最好,家師曾與晚輩談過大師伯與二師伯指腹為婚的事。」

    驀見活死人臉色黯然,芮瑋又道:前輩認識我大師伯麼?」

    活死人道:我就是你的大師伯。」

    芮瑋夫感驚奇道:「前輩……前輩……竟是我的大師伯,他……

    他……不是去世了!留在世上的僅是一副軀殼……」

    活死人歎道:「你的大師伯是去世了,留在世上的僅是一副軀殼芮瑋暗道:「活死人,活死人,僅就是活著空的軀殼,不正是活死人,不知大師伯為何無意於世?」

    活死人接道:「你二師伯雖然貴為宰相,但性好遊俠,我與他一見如故上那年咱們的娘子同時懷孕,一時性起,相約下一輩孩子的事,其實兒孫的事何必擔心太早。後來二弟的娘子平安生下一子,我……我的娘子……生下一女……但不幸……」說到這裡,老淚縱橫,話不成聲。

    芮瑋心中暗歎道:「大師伯真可拎,本來生女生子是何等樂事,未想到禍從天降,難產俱逝,任何人處在當年大師伯的境遇,皆都承受不起這打擊。」

    活死人忽然仰天大哭道:蒼天!蒼天!我劉忠柱有何敗德虧行,害得娘子去世,懲罰我一人孤魂野鬼般的活在世上!」

    活死人邊哭邊走到鄰近的石棺,伏在棺上,又道:慧慧,你真的死了嗎?不,不,你沒有死,你若真的死了,這世上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芮瑋掙扎著坐起,看到旁邊的石棺,只見那石棺封得死死的,一絲縫隙也看不到,顯然是具真的棺材。

    心想:大師伯的妻子藏在其中,顯已死去數十年,莫非大師伯與她妻子情愛深摯,雖然死多年,仍當她沒有去世?」

    活死人哭聲漸低,鳴咽道:慧,你若有靈,就和我說句話兒,只要短短的一句,以慰我終日相思之苦……」

    芮瑋搖頭輕歎,暗忖道:「大師伯想得瘋了,死人怎能說話?」又想:世人這等情愛深摯的夫妻也真難見,這幾十年來不知大師伯怎麼渡過?」

    芮瑋爬出石棺,一步三搖的走至活死人身,勸道:「大師伯節哀,你這樣傷心,伯母泉下有知,定然難安。」

    活死人站起身來抹去眼淚,說道:「瑋兒,你怎麼起來啦,快去躺著。」

    芮瑋重又躺回石棺內,活死人道:你心中可在笑我,第一次相認我這個大師伯,便哭哭啼略好像瘋子一般?」

    芮瑋搖頭道:「世上『情』之一字最是可貴,大師伯為情哭泣,晚輩深受感動,怎會笑話?

    活死人伸手棺內撫著芮瑋道:好瑋兒,多謝你剛才勸我,不然,我不知要傷心到何時,若真教娘子不安,於心何忍。」他歎了口氣,又道:此後我當盡節哀!」

    芮瑋道:師父怎說大師伯已經去世了?」

    活死人道:「那年娘子去世,我捧著她的屍體隱居點蒼山上,臨去時留言兩位拜弟,說我無意在世。此後數年江湖無人見我,他倆以為我已殉情。

    「來到點蒼山我築下此墓,伴在娘子身側,心想就這樣終老一生,不復出世,但一年後想到藥弟,還是下山了一次。

    「那次下山沒見到藥弟,得知他已先我去世,我在他墓前痛哭一陣後,打定主意回點蒼山再不下山。

    「但上山時碰到六位殘廢老頭聚在一起相談,說及喻百龍的名字,我與三弟雖無與二弟的情份,自然也是關心他的。」

    芮瑋道:那六位殘廢老頭是名震江湖的七殘叟麼?」

    活死人頷道道:明口時我已知七殘叟的名頭,但不知其中之一便是我的拜弟,只聽他們說:七殘叟為海淵劍法殘廢一生,為何同樣殘廢,喻百龍竟會兩招海淵劍法?

    「正當他們爭執不平時,啞叟用手勢道出,說喻百龍受了宮刑,這殘廢比之他們痛苦萬分,當該會兩招海淵劍法。」

    芮瑋驚呼道:啊!宮刑,宮刑!……」暗道:「難道師父白面無鬚,原來是受了宮刑,是誰這麼殘酷對師父施下這等刑罰?」

    活死人歎道:「當時我聽到這話,好為三弟難過,三弟一生十分自負,受了這種刑罰,教他怎生對得起父母,暗中起了替他復仇之念。」

    「卻聽說他們又在爭執,說張玉珍那淫娃太不公平,我一聽張玉珍的名字,腦中轟的一聲,三弟的仇恨我不能替他報了……」

    芮瑋插口道:「為什麼大師伯不能……」

    驀地覺得說話的語氣有點責備的口吻,大師伯長輩怎可如此無禮,當即住口不語,但神色間仍是不悅。

    活死人接道:「但後來一想,張玉珍雖是師父的女兒,也要管上一管,否則三弟不是與我白結義一場……」

    芮瑋「啊」的一聲叫道:「大師伯,我錯怪你啦!」

    活死人道:「怎麼?」

    芮瑋坦白道:「我心中以為大師伯因見一燈神尼美貌,便不思替拜弟復仇,那知一燈神尼竟是師伯的師妹。」

    活死人大擺其頭道:「哎!你怎麼這樣想,要知世上除我娘子外,就是天仙化人,我也不會瞧上一眼。」

    芮瑋滿面愧疚之色,囁嚅道:「我……我錯把大師伯……當作胡一刀一般……」

    活死人「唉」聲一歎道:「你也知道胡一刀麼?」

    芮瑋點頭道:「白堡堡主胡異凡曾把他高祖與一燈神尼間的事,說得清清楚楚,晚輩知曉。」

    活死人道:「師妹那時勾引胡一刀,我才離開師門,但他的污穢事已轟傳江湖,武林豪傑皆知我的師妹是個淫蕩的女子。

    「師父對他這個女兒十分傷心,雖然我在師門時,師父便將她逐出師門,然而總是師父的骨肉,每當師父知道女兒做了一件壞事,便將自己關在書房,數十日不言不語。」

    芮瑋想到為父之心,心中一痛,歎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往……」

    活死人道:「令尊?」

    芮瑋含淚道:「先父去世多年矣!」

    活死人感慨地搖頭道:「好瑋兒,令尊去世你尚有風木銜悲之感,不愧為一孝子。唉!我那師妹,先師去世時,她竟不回去祭奠一趟。」

    芮瑋怒道:「一燈神尼竟是這樣不孝女?」

    活死人道:「她雖不孝,我也不敢對她過份懲罰,看在師父的面上,那一年我找到她,但勸她從善,心想她只要改過自新,拜弟的仇恨也就罷了。」

    芮瑋道:「莫非一燈神尼聽了大師的話,出家修行得神尼之譽?」

    活死人搖頭道:「她那會乖乖的聽我相勸!」

    「她說:誰要你拜弟貪得天下第一的海淵刀譜?」

    「原來師妹將胡一刀毒死盜得刀譜之事江湖皆知,那時胡一刀被公認天下第一人,他的刀譜誰不想得?」

    「只要將胡一刀的刀法練成,則下一名天下第一人,非他莫屬芮瑋心申不信,搖頭道:「那不見得?」

    活死人道:「師妹將刀譜改成劍譜,攻效仍然不弱,你若真將海淵劍法練成,別說師妹不是你敵手,便是我也不成。

    「可惜你只會六招劍法,僅能說會了六招精妙的劍式,若說學會海淵劍法還差得太遠,是故你不會知道海淵劍法的真正威力。」

    芮瑋臉上一紅,低頭不再作聲。

    活死人又道:「當時我說,三弟縱然貪得,你不該傳了兩招劍法,做了好人又做壞人,將他殘廢一生。

    「她冷笑道:我事先說好,要想學海淵劍法就得任我處置,他武功不如我,不能逼我傳他劍法,只有先乖乖讓我處置。

    「我聽她這樣說,很氣憤的道:「你要處置他,也不該這樣殘酷啊!

    「她臉色變得很難看,說:先他而來的已有六位,他們甘願讓我處置,結果處置後只傳一招劍法,破例傳我三弟二招劍法,就該處置的嚴重一點。

    「我問:難道我三弟甘心情願讓你這樣處置嗎?

    「她回說:不錯!

    「我決不信三弟這樣傻,幾經追問,才知其中尚有原由,原來三弟去求劍法,第一眼師妹就看上他。

    「倆人相處數日後,師妹就向二弟求愛,但三弟是個鐵掙掙的漢子,去求她目的在得天下第一劍,卻絕不願與她苟合。

    「況且三弟那時已有愛人,怎會再去移愛一個江湖聞名的淫蕩女子呢?

    「師妹氣三弟不應允她的求愛,說好要想學劍法就得受宮刑,三弟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竟是答應了。

    「她說得振振有詞,好像殘廢三弟一生是應該的,我越聽越火,說:你既將三弟宮刑,就該傳他—套劍法啊?」

    「她笑道:有那麼容易,我不是傻瓜,會將整套海淵劍法輕易傳出讓天止有人武功勝過我?

    「我聽後大怒,說:天下能勝你的人比比皆是。

    「她決不相信,問道:你說出來會有誰?」

    「我自忖武功勝過她多,因師父知她品行不端,武功沒傳她多少,而我將師父的功夫學全了,便道:我就能勝你。

    「她格格大笑,說道:你若能勝我,我就任你處置,那時隨你怎樣替拜弟復仇好了。

    「我見她蔑視師傅的武功,不管她會不會天下第一的劍法,一上手的便是極猛烈的攻招,心想,十招之內教你敗下。

    「豈知千招後仍是平手,設想到幾年不見,她竟學到天下各門各派的神奇武功。

    「我見到這情形越發氣憤,心知她不知做了多少淫事才騙得這許多武功,暗暗替師父傷心,出手間更不容情。

    「她武功雖是兼各家之長,卻沒有師父所傳武功的精純,結果被我用險招勝她,將她制住。

    「我想起師父因她氣起,武林中又不知多少正人君子敗在她手中,因她而毀滅一生清譽。

    「更想起三弟的殘廢,一劍便要將她刺死。

    「在這關頭,她叫道:我傳了你拜弟天衣神功,你還忍心殺我芮瑋聽到這裡,心中一震,失口呼道:「天衣神功!」

    活死人道:「你也會天衣神功麼?」

    芮瑋道:「天衣神功師父傳我,但他老人家自己並不會天衣神功,僅對我說,天衣神功是一位武林奇女子傳給他老人家的。」

    活死人「嗯」聲道:「三弟學的是邪派內功,自不能再習水火不相容的天衣神功。」頓了一頓,唱然一歎道:「天衣神功是師父武功的精華,當年師父傳師妹時,說:以後你有了意中人可將這神功傳他,算是為父的一點嫁妝。

    「我聽她將神功傳給三弟,果真不忍再殺她了。

    「但我不能輕易放過她,命她隨來點蒼山,強迫她發個毒誓,除非我答應,否則只准在山上落發修行,終身不能下山一步。

    「又怕惡性難改,有人闖上山來,難免遭了她的毒手,又命她不准殺人,不然讓我知道,教她做一件極端難做的事。」

    芮瑋心想:「難怪大師伯說了話後,一燈便乖乖引路見野兒,可惜野兒走了,如今不知她去了做處?」

    活死人見芮瑋唉聲歎氣,勸道:「年青人何必傷心,天下雖大,只要有恆心,何患況且她此去旨在尋你,一定有線索可查。」

    芮瑋自知活命有望,暗忖:「大師伯的話對,我有什麼好傷心的?」

    他抬頭道:「晚輩勸大師伯不要傷心,結果自己傷心,真該打。」

    說著出手敲了一記腦袋。

    活死人笑道:「真是孩子氣,幹麼打你自己?」

    伸手棺內摸著芮瑋自個擊打的地方,又道:「此後數年師妹倒很安份在點蒼山修行,我見她確有改過向善之心,便一年准她下山一、二次。

    「第一次下山她回來後感到十分驚奇,向我說:怎麼江湖上皆都知曉她的法名,尊稱一燈神尼,只要走到那裡,人人奉若神明?

    「我沒有回答她的疑惑,但知她下山人人尊敬她,一件壞事也沒做,反而行了幾件善事。

    「直到如今江湖上仍尊敬一燈神尼,並不知一燈神尼是昔年的張玉珍,縱然聽人傳說,也是不信。『「其實是我因師父教養之恩,不忍見他老人家的女兒遭世人唾罵,在師妹落發那年便常常下山做此俠義之舉,事後畫下師妹的尼姑頭相,留名一燈。

    「久而久之,江湖便傳開一燈神尼的俠號,只知她是救入濟世的神尼,誰也不去查究她的底細。

    「雖然後來胡一刀的後人得知一燈神尼便是張玉珍,極盡散播謠言,破壞師妹名譽之能事,但神尼的俠號武林人氏心中已根深蒂固,誰也不去信他。

    「其時江湖上出現兩位奇人,一位性喜紅色;一位性喜藍色,他們無論穿著居室,皆是性喜之色。?

    芮瑋失口叫道:「啊,是紅袍老前輩,與……」

    忽然想到兩位前輩囑咐不准洩漏他們的話,急忙住口不語,但已經說出紅袍公,芮瑋正感懊悔不已,活死人笑道:多你那套神奇的步法是紅袍公傳的,化神掌卻是藍髯客傳的,我說的可對嗎?」

    芮瑋大驚失色,喃喃道:「大……大師伯……怎知道的?」

    活死人道:「你向他倆學藝的經過,我在一側看得分明,只是你們不知道我行蹤何處。」

    芮瑋心想:「有好幾次紅袍公與藍髯客在傳自己武功時,都疑心有人偷看,但總不知偷窺者在那裡,原來是大師伯。」

    活死人接道:「當時江湖上有句口語:『紅照一天高,藍暗四海深』,這紅字就是指的紅藍字指的是藍髯客路庭花,他兩人縱橫江湖,是那時的兩大武學高手。

    「師妹雖然隱居幾年性情改善多了,但好勝之心仍不泯滅一點,一年下山聽到這兩人的名氣,遂找上門去。

    「紅袍公與藍髯客武功雖高,卻仍遜師妹一籌,他們輸了,將最成名的武功傳給師妹,因他們事先約好,倘若師妹輸了將海淵劍法傳出。

    「並且此後江湖上再不見紅袍公與藍髯客的俠跡,原來,師妹競迫他兩人隨來點蒼山。

    「她對我說:你整天整月不跟我說一句話,一個人怪寂寞的,現在我請到當代絕世高手陪我,你答應麼?

    「那時她武功越來越強與我相差無比我想不答應也困難,便對她說,只要不犯淫行就成。

    「結果還好,師妹規規矩矩,我想到底她已是出家人,對於往昔的淫蕩生活根本忘絕。

    「又過了幾年,她下山帶回一位孱弱的女孩……」芮瑋忍不住道:

    「那女孩一定是野兒了。」

    活死人微笑點頭道:「不錯,正是高姑娘,但她孱弱得隨時有死去的可能,師妹她遠至小五台山求史不舊救治。」

    這件事高莫野向芮瑋說過,為此一燈神尼將凌波微步傳給史不舊。

    活死人道:「高姑娘慢慢長大紮下了內功基礎,師妹便將她送回家裡,以後每月下山一次去傳高姑娘的武功。

    「師妹下山次數多了,漸漸不耐煩再隱居點蒼山頂,雖然此時她武功已不輸我,但為以前毒誓所約束,卻也不敢擅自離開點蒼山。

    「不知怎地,她探聽到我住在墓中是為了陪伴娘子,一見到我就說:活死人,這裡住厭了,咱們搬個地方吧?

    「我怎會遷離別處,萬萬不肯去驚動娘子,當然毫不考慮的拒絕了師妹的要求,師妹見目的不達,便常常纏我,只要一見到我,便要我離開點蒼山。

    「一天我被她纏得煩了,大聲道:我決不會遷離點蒼山,一生一。

    世住定此地,你別妄想勸我離開。」

    「她笑著回道:假若有本領勸你離開呢?

    「我心中有氣,暗想天下再有什麼力量能令我離開娘子,便說:

    你有本領教我離開點蒼山,我便任你自由。

    「她冷笑一聲道:好啊!咱們就這樣說定。

    「我聽到她這樣說,心中就懊悔起來,當時氣憤下說話未經思索,現在仔細想來,就知她要偷盜我娘子的遺體。」

    「我的猜想果然不錯,這幾年來屢次發現她在尋找這墓的人口,一旦找著,乘我不備,盜去娘子的遺體離開點蒼山,那我非跟著下點蒼山不可,如此一來我就輸了,她的自由也就不再受毒誓所約束。」

    說到這裡,活死人歎了口氣,臉色鬱鬱不樂,芮瑋一看便知大師伯又想起去世的妻子,慌忙道:「紅、藍兩位前輩,為何也不離開點蒼山?」

    活死人道:「他倆與師妹比武,說好輸了時,不但將成名武學傳給師妹,而且終身陪著師妹居在點蒼山,除非有一天他們自信能在武功上勝過則比那時便可下山。」

    芮瑋問道:「那這十多年來,紅、藍兩位前輩武功一直不能勝一燈神尼嗎?」

    活死人搖頭道:「這個我不知道,因自隱居點蒼山後,他倆從未向師妹挑戰過。」

    芮瑋奇道:「他們為什麼不試試,難道也願終老點蒼山?」

    活死人道:「我本也感到奇怪,後來才知他們不敢向師妹挑戰的原因。」

    「原來師妹打勝他們未曾用過—招海淵劍法,來到點蒼山師妹怕他們有一日精研出神奇的武功勝過自己,便故意在他們面前演出海淵劍法。

    「這海淵劍法我知道師妹沒有練成,但招招劍式演出,把他倆嚇倒,師妹威嚇他們說:若自信能勝過這套劍法,再來找自己比試,否則不自量力,勝不過自己,定當將他們家人一一殺絕。

    「紅袍公、藍髯客是言出必行的漢子,他們輸了師妹,便拋棄家人隱居點蒼山,但他們知道一燈神尼就是昔日殺人不眨眼的張玉珍後,怎敢不顧家人性命,輕易向師妹挑戰?」

    芮瑋歎道:「難怪兩位前輩傳了我武功卻不准我向外人提及,原來怕一燈神尼知道。」

    活死人道:「師妹要是知道你的步法和掌法是他兩人傳的,惱怒之下真要下山去殺他倆的家人,那時我也無法阻止。」

    芮瑋好生難過道:「他們何必冒那麼大險傳我?」

    活死人道:「他們精研十多年,創了神奇的步法與掌法,卻不知是否有把握勝過師妹,自己又不敢試,恰好碰到你要找師妹,料定你們要打起來,便不昔將多年的心血傳給你。

    「你機緣湊巧得到這兩門奇學,獲益非淺!」

    芮瑋道:兩位前輩又怎知他們的武功能不能勝一燈神尼呢?」

    活死人笑道:「我不知道,在你和師妹決鬥時,咱們三人各據一棵松樹偷窺,可笑師妹一個也沒發覺,真是粗心大意。」

    芮瑋關心紅袍公、藍髯客,問道:他們現在的武功是否能勝過一燈神尼?」

    「我不敢斷定,但我想他們仍不敢找師妹挑戰。」

    芮瑋道:「為什麼?」

    活死人道:「你合他倆人的絕學雖佔上風,但他們不見師妹施展海淵劍法,終是不敢輕易一試,要知世上有誰見了海淵劍法,仍敢說有信心勝它?」

    此時曙光已明,照進墓中,這一番談話,竟然過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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