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上只有叢生的林木與廣闊的空間,四望無人。
天邊本是一片湛藍色,霍而飄來一大群烏雲,跟著隱隱的雷聲轟轟響起,天變得真快!
當漆黑的烏雲越聚越多,大地漸漸陰沉,看來好像已是入夜的時候,其實才是中午的時分。
一聲巨雷暴響,聲音震澈長空,在那餘音畏易之時,豆大的雨點滴滴落在於燥的土地上。
又是—聲更大的雷聲,挾著傾盆大雨,猶如萬馬奔騰直掠而下,其勢甚為駭人。
第三聲雷聲響起時,天空數道閃電交互閃出,頓時黑暗的森林中時而如同白晝,時而如在深夜……
於是雷聲如同響炮,轟隆轟隆,響個不停,宇宙好似瀕臨焚滅的邊緣,頃刻間就要天崩地裂……
當—道閃電再度照亮森林之際,可見林中奔逐著二條人影,前面一人左手垂著寶劍,鮮血從肩上濕透到胯下,半個身子成了血人兒、他被頭散發不顧自己的傷勢,沒命地逃跑。
後退二人手持白骨做成的怪劍,身子長得一般的高瘦,樣子好像兩具活動的骷髏,看來十分的駭人。
左邊那人大叫道:姓芮的!今天讓你逃掉,『人魔』柯輕農是你養的……」
右邊那人跟道:「乖乖跟我們去見堡主,再逃被我『地魔』那印遠抓著,叫你遍嘗地獄十八刑的滋味……」
任憑他倆如何恐嚇、叱罵,前奔那人只有一個意念:逃!逃!逃他這時已辨不清東西南北,更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求生的慾念充滿他的腦際,他曉得被抓著便是死刑,現在他明明早已精疲力盡,但腳下仍在不停地挪動,他彷彿忘了體力的極限,更忘了自己不輕的傷勢,就是前面是大海、是懸崖,也毫不考慮地奔逃過去!
閃電逸去,林中頓時漆黑,不辨五指,後追兩人全憑靈敏的聽覺追蹤前者,如此一來大大影響他倆人的行腳,若非突然的天氣變化,前者早被他倆人捉住了。
奔出了森林,霍然失去了前者的奔跑聲,他倆趕緊停下腳步,用力探測前者的所在。
這時大雨「嘩啦」「嘩啦」的下,他倆只聽到雨聲,再也聽不出一點腳步聲。「人魔」柯輕農急急道:「二哥,別真真給你那小子逃掉了!」
「地魔」那印遠堅決道:「這小子中了我一劍,逃到這裡已是奇跡,一定躲在哪棵樹後,等下個閃電亮,諒他再也逃不掉!」
雨勢絲毫不減,他倆的衣服早已濕透,只見他倆如同兩隻大貓,用出全付的精神去捕捉一隻將要到手的小鼠,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閃電仍不見亮起。
「人魔」柯輕農已有點沉不住氣,手上的怪劍不停地揮動,暗道:
「倘若那小子不在附近,傻等在這裡,那真是一頭大呆鳥了啦!」
「地魔」那印遠外表沉著,心中也不安靜,暗道:「真叫那小於逃掉,回去怎好向堡主交待?」
霍然一道閃電亮起,把整個天空照得不下白日,人魔突然大叫道:「在那裡!在那裡!躺在那裡!」
那逃逸的人原來就躺在他倆身前三丈處,敢情他已昏死過去,身子一動不動,連呼吸的聲音也微弱得使他倆人聽不出來。
「地魔」那印遠大笑道:「好小子!看你還能逃不?先砍下你這雙能逃的腳!」
說著,一劍飛快砍去。
就在此刻,閃電逸去,驀聽一聲淒厲的慘叫。
「人魔」柯輕農一聽不對,急忙道:二哥!二哥!你怎麼啦?」
這時伸手難見五指,人魔正在奇怪,忽覺脅下一涼,鮮血立時泉湧而出,他大大吃驚,因這一劍刺來,他竟絲毫不覺,若這一劍刺在心窩中,豈不馬上報銷!
只聽一個其冷無比的聲音道:還不快滾!」
「地魔」那印遠顫聲道:三弟我們走,今天認栽啦!」
雨聲漸小,一陣腳步聲後,良久不見動靜。
忽然一道紅光亮起,只見一個身著玄色長衫的公子拿著火光直冒的摺子,冷冷地站在那裡,光亮照在他的玄色長衫上,耀出奇妙的光彩,那長衫的質料說絲非絲,說綢似綢,但一眼便可看出是非常高貴的物品。看啦!剛才下了那麼一場大雨,他的身上竟然沒濕。
他持著火煙子照照躺在地上的人,看那人滿身是血,八成是死了,不由皺著眉頭,暗道:救一個死人幹嗎?」
他轉身欲走,突見那人微微一動,當屍彎下身子伸手探去,這一探發覺那人脈博十分微弱而且跳動得不正常,顯得身中巨毒,雖然尚有一口氣在,離死亦不遠矣!
他搖了搖頭,緩身站起,但當火光照在那人的臉上,他的臉色突然驚奇萬分,身子不由趕快蹬下,舉火仔細照去。
越看那人越和自己相似,只是瘦弱一點,就連身材,高矮亦和自己一樣,除了裝束以外,這人如同自己的影子,無一不酷似十分!
他本是驚訝,繼而念頭襲上他的腦際,驚訝之外心中竊喜,暗道:「叫他裝成自己,誰也發覺不了!」
有了肯定的念頭,他再不吝嗇,從懷中掏出一隻錦盒,盒中分兩邊隔開,一邊是紅色的藥丸,一邊是白色的藥丸,他將白色的藥丸取出一粒,給那人服下。
一會,那人緩緩站起,一抬頭,見丈外站著一個模糊的影子,但可確定不是敵人,於是抱拳道:「在下芮瑋,承蒙閣下恩救,敢問高姓大名?」
玄衫公子冷哼一聲,驕傲道:「跟我來!」
芮瑋遵命跟在他身後,離開這片森林地帶。
雨完全停了,烏雲漸散,陽光探出雲頭,大地頓現光明,這場奇怪的天氣變化,來的快,去的也快。
芮瑋肩上的劍傷甚重,走了一陣,鮮血又慢慢滲出,玄衫公子裝作不知,忽然加快步子奔跑起來。
芮瑋咬住牙根,緊跟在後,他的性格倔強,請求的話決不肯輕易出口,奔了一陣,肩上的流血將整件長衫染紅大半。
玄衫公子奔到一個路亭內,才停住腳步,站在亭內冷冷的等著芮瑋奔來,這時丙緯落後在數十丈外。
芮瑋盡力奔到亭階,奮力道:恩公有何吩咐?」
這六字說完,他便再度昏眩過去。
玄衫公子冷漠地把他抱到亭內石椅上,揮手點了他七處大穴,他又幽幽醒來。
不等他張口,玄杉公子遞給他一粒紅色的藥丸,命令道:「快!
服下!」
芮瑋毫不考慮接過吞下,但覺藥丸下肚後,立刻腹內滾燙似火,他慌忙站起,運用玄門內功,將腹內的勢氣運布全身各處。
數刻後,他的週身冒出白白的蒸氣,汗水從額間滴滴滲出,再過盞茶後,他自覺全身精力充沛,和末受傷前沒有兩樣,不覺內心感激萬分,睜開眼即刻恭揖道:「閣下於芮瑋恩同再造,不但解除在下身中骨劍之巨毒,尚且恢復功力,此恩芮某有生難忘!」
玄衫公於不經意道:哦!剛才追你的兩人是黑堡雙魔嗎?」
芮瑋恭敬道:「正是『地魔』那印遠、『人魔』柯輕農。」
玄衫公子道:你不用太感激我,我用世上兩顆靈丹救你,倒有一個條件,待這個條件你做成了,你我恩惠不必再記心上。」
芮瑋仍是恭敬道:「恩公有何吩咐,但請指示!」
玄衫公子道:「我要你化裝成我的替身。」
芮瑋心中一愕,招頭仔細看去,天呀!面前這公子競和自己一般模樣,當下驚異萬分,不知他為何要自己化裝成他的替身?
玄衫公子冷冷地道:我不叫你做什麼為難的事,只要你到我家去,住上一年半載。」
芮瑋舒口氣,他還真怕玄衫公子要自己做違背良心的事,末想到競要自己做如此輕而易舉的事,心中雖是奇怪,卻也不便再問。
玄衫公子知道他不會反對,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遞給他道:
「這冊內記載我家中的一切,你仔細背著,當不會出什麼差錯,現在你且跟我模擬一下動作。」
芮瑋天資聰慧,一個時辰不到便把玄衫公子的動作學得維妙維肖,只有嗓子天生不一,很難學得像。
玄衫公子的聲音尖銳,這點還不是大破綻,因芮瑋的嗓子沙啞一點,病後一個人的嗓子都變一點,偽裝大病初癒,就看不出毛病一切交代清楚後,玄衫公子傲然道:我看你的功夫差得很。」
芮瑋紅著臉道:「恩公武藝高絕,在下正怕這是最大的破綻。」
玄衫公子隨意道:我且傳你三招,你將這三招練熟,我家的人便不會懷疑你是偽裝的。」
芮瑋正要道謝,玄衫公子一轉,尖聲道:第一招『涼濤拍岸』!」
但見他雙手交互拍出,掌風陣陣湧起,聲勢之大正如大浪沖擊岸崖一般。
一招施完,玄衫公子跟道:「第二招『滔天巨浪』!」
這第二招聲勢比第一招更大,滿天掌影,四下翻飛,芮瑋暗驚道:「這般掌法真是天下罕見了!」
玄衫公子厲聲道:注意啦!第三招『駭浪排空』!」
只見掌風向上排湧,手掌之變化,出奇已極,玄衫公子三招施完,瀟灑停下,雙眼上望道:功力別談,你能將三招架式練成,便成了。」
芮瑋見他傲氣沖天,瞧不起自己,絲毫不以為意,心中尊他為恩公,仔細聽他將三招的巧妙一一說出。
玄衫公子一一比劃,直說了一個時辰,才將三招解說完畢,芮瑋謙聲道:請恩公再演一遍。」
玄衫公子無可奈何地演練一遍,暗道:他只要學一招,也就馬虎算了。」
芮瑋抱拳道:恩公賜教!」
他身形一轉,於是乎「驚濤拍岸」「滔天巨浪…『駭浪排空』連環施出,一氣呵成,竟無生澀之處。
玄衫公子看得大驚失色,看他這三招學得八九不離十,假以時日功力練成,便不會比自己差了!
芮瑋謙遜道:尚請恩公指正!」
玄衫公子仰望天色道:沒什麼錯,我還有急事待辦,現在把衣服換過。」
芮瑋穿上那身玄色長衫,再戴上零碎的裝束,頓時也成了一個雍容高貴的公子,他年紀只有十七,本比玄衫公子小三歲,但因從小歷經生活的磨練,看來和嬌生慣養的玄衫公子不相上下。
玄衫公子換好衣服後,臨去時叮吁道:一切小心為要,到了危急之時,我自會出面。」
玄衫公子去後,芮瑋才想到,還不知玄衫公子姓什名誰,掏出那本小冊子,從頭仔細看去。
上面記載得很詳細,先自我介紹家世,玄衫公子是老大姓簡名召舞。
看完後,他不由歎口氣,這一次的遭遇恍如隔世,今後的生活將和往昔截然不同,不知是禍,抑是福?
但在目前講來,避到金陵第一世家,於己是大大有利,否則黑堡眼線遍佈天下,性命堪慮。
投到附近旅店愁宿一夜,第二日精神飽滿,暗中將冊上所載默誦一遍,自認不會遺忘,用完餐後,照預定時間來到金陵「得勝門」外。
午時不到,果見城內馳出一架華麗的馬車,他站在一顆大柳樹下,心中不覺微微緊張,眼看馬車越馳越近,駕車的御者已然清晰可見。他知這御者十餘年前名震江湖,性格多疑陰沉,名叫「血手黑煞」章真命,簡召舞曾說若能瞞過他的眼下,自己的偽裝便不易被人識破。
馬車在菏緯身前停下,只見御者長得黑瘦矮小,那雙眸子看來無神的樣子,但聽他道:「公子回來啦!」
芮瑋裝作冷然的神態『晤』了一聲,『血手黑煞』章真命走下座,打開車門,皮笑肉不笑道:最近公子身體可好?」
芮瑋暗驚,曉得他對自己的瘦弱起了疑心,不敢隨便答覆,不耐道:囉嗦什麼,趕快駕車。」
章真命諾諾應聲,沒有絲毫疑心,他服待簡召舞十多年,知道公子的脾氣驕傲無禮,毫不為意,倘若芮瑋要笑臉回答他的問話,反而要引起他多疑心。
芮瑋坐好,車子即刻飛馳,坐在車中,商緯看那四周的裝飾,豪華富麗,暗道:「僅就一輛馬車便可看出,簡家不知是多麼豪富了!」
再想到簡召舞說,每天午時有輛馬車專迎自己回府,心想:他有半年未回,想是這馬車每天都到得勝門外等候一趟,直等了半年,才等到今天一趟。」
想到這裡不由暗暗搖頭,覺得這樣太驕奢了一點。
半個時辰後,馬車緩了下來,前面章真命道:「公子要從那個門進去?」
芮瑋隨口道:「從側門進。」
不一刻馬車停下,章真命拉開車門,菏緯走下一看,眼前是一道高牆,那牆左右伸延數十丈,可見牆內圍著一座廣大的府第。
圍牆四周,每距兩丈有世柳一株,菏緯停在兩樹中間,不敢輕易走動,因他只見高牆,不見側門在何處?不知是前,抑在後,若然走錯,定要惹起「血手黑煞」的疑心,豈有連自己家門都不清楚的道理?
虧好等了一刻,章真命停好馬車,快步上前,在自己身側一棵世柳中間按了一下。
芮瑋正覺奇怪,前面一聲輕響,高牆下露出一人高二人寬的門戶,『血手黑煞』章真命躬身道:「公於請!」
菏瓊暗稱僥倖,幸虧自己沒有妄動,否則沒進門便露出極大的破綻,教人啟疑,這點冊子上也沒說明,只說大側門各一,未想到這側門是如此的隱密!
他從容走進側門,兩個丫環柵柵走來,沒等走近,福禮道:「大公子回來了!」
這時「血手黑煞」章真命已經告退,他不在身邊,芮瑋大大安心,不覺露出笑容道:「我回來了!」
兩個丫環一楞,暗道:「大公子笑起來真俊呀!」
敢情這兩個看門的丫環從未見過大公子笑過。
芮瑋見她兩人傻了,笑道:「你兩人陪我到書房去吧!」
他從小冊子上描述,略知各處的位置,但也怕走錯了,最好能利用她們先帶路一遍。
那知兩位丫環齊聲驚道:「公於怎麼啦!」
他不知這個大世家的丫環,看門只管看門,服待公子的另有丫環,一點錯亂不得,芮瑋冒然叫她兩人帶路,怎不令她兩人吃驚。
芮緯不知差錯出在何處?忽聽那邊嬌聲道:公子回來啦!」
只見姍姍走來四位丫環,服飾與這兩位丫環完全不同,四人走近後,其中一位向二位丫環道:沒有你們的事了!」
二位丫環退去後,一位身材豐腴,略現妖艷的丫環笑臉道:公子可要先去拜見主母?」
芮瑋搖頭道:「先回書房。」
四位丫環立刻在前引路,一路走去,處處遍植花草樹木,房舍嚴然,一派富貴堂皇的氣勢。
芮瑋暗中默記各處特徵,與心中所記一一吻合,走到書房已然瞭解整個府第的大概地勢。
書房內的佈置,藏書數干冊,一張白玉牙床上面是續羅錦緞,繡枕絹被,四壁山水字畫、劍、簫樂器掛得琳琅滿目,樣樣皆是當世精品。
四位丫環打水,洗刷,梳頭,換衣,把從未受女人服侍過的芮瑋,服侍得暈頭轉向,好不自在,但又不好推辭!怕洩漏了假公子的身份。
—切停當後,那邊來人報道:主母要見大公子。」
半年未歸家,母親當要拜見,芮瑋真怕在見簡召舞的母親時,自己這假公子的身份就要拆穿了。
但這件事那能逃避,只有硬著頭皮去應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