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山路,路旁鬱鬱綠綠的樹木,風吹過樹葉,沙沙地響,下午的熱氣彷彿消散了些。夕陽的紅暈籠罩大地,尹堂曜站在霞光裡,亞麻色的短髮倔強地立著,卻奇異地被晚霞映得有溫柔的光澤。
「你來幹什麼?!」
他的聲音凶巴巴,眼底湧滿怒火。
小米呆呆坐在地上,她從膝間慢慢抬起頭,面孔晶瑩,烏溜溜的眼珠裡好像有霧氣,她靜靜瞅著他,眼珠轉也不轉,有些失神,有些空洞,彷彿沒有聽懂他說的話。
「我問你來幹什麼?!」
尹堂曜對她低吼,氣惱得握緊雙拳。說過了不想見她,她又偏偏跑過來;從臥室窗戶看到她行走在山路的身影,原本打算不給她開門,就算她等在門外再長的時間也不給她開門;可是,她卻忽然不走了,失魂般跌坐在路邊,抱住膝蓋埋著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哭;他還是準備不理她的,然而,她竟然在路邊一坐就是兩個小時!
她在玩什麼花樣?!
尹堂曜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瞪住她:
「喂!說話啊!」
被他握著肩膀搖晃,小米漸漸好像睡醒了一般,她搖搖頭,努力讓自己從剛才的幻覺中清醒。那是不可能的,是她的錯覺,以前她也常常看錯,拚命去追去喊,卻絕望地發現那只不過是一場場可笑的錯覺!
而站在她面前的尹堂曜……
雖然有點凶,有點孩子氣,有點笨手笨腳,有點愛欺負她,可是,她可以感覺到他呼吸的溫度,可以感覺到他眼底深處羞澀笨拙的關心,也彷彿可以聽到他的心跳。
樹葉在傍晚的風中沙沙輕響。
又是錯覺嗎?她彷彿真的可以聽到那心跳聲,比晚霞中的微風還要溫柔的心跳……
「……你生病了嗎?」吸一口氣,她的眼睛不再失神,關切地凝視著他。
「沒有。」
「好些了嗎?是感冒?發燒?拉肚子?還是胃不舒服?」
「我沒有病!你聽不懂嗎!」
她似乎真的聽不懂,踮起腳尖,伸出右手用手背輕輕貼在他的額頭。她的手好涼,就像一片初冬的雪花,雪花飄進尹堂曜體內,涼涼的,令他的心瓣一顫。
「嗯,好像沒有發燒。」小米笑了,笑容很輕,也輕得像一片雪花,「對不起啊,你總說自己沒病,所以我不大相信了。」
尹堂曜繃緊面容:「我問你來這裡幹什麼?!」
「不過,你好像瘦了一點,臉色也蒼白了一點,」她仔細打量他,疑惑地說,「會不會是其他地方不舒服呢?」
「米——愛——!」
「會不會是……心臟……」她驚疑地睜大眼睛,為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念頭而驚恐,「是心臟不舒服嗎?!」
「你是不是永遠聽不懂我說的話!」尹堂曜惱怒地對著她喊,「我說我沒有病!我說我不要再聽到你的聲音、不要再見到你!你全都聽不懂是不是?!你是白癡嗎?!」
小米怔怔望住他。
晚霞滿天,山路上儘是燦爛的霞光,路邊的樹木在傍晚的風中輕聲沙響,樹葉在溫柔的暈紅裡像是要醉得睡去了。
良久,站在他面前,她點頭說:
「嗯,我聽不懂。」
回答的真是簡潔乾脆,尹堂曜瞪著她,不知應該是好氣還是好笑,就好像一隻被氣吹得要爆炸的氣球突然被莫名其妙的針紮了一下。
她苦笑著對他說:「因為我不準備按照你的話去做,所以,就索性全都聽不懂好了。」
「你!」
「想要跟你說話,想要再見到你,想要留在你的身邊,想要看到你笑看到你開心,所以,你的那些話我就統統全都聽不懂好了。」黑白分明的目光就像清澈流淌的泉水,她唇邊的微笑有些顫抖,然而直直凝視著他,眼睛一瞬不瞬。
尹堂曜從心底竄出一股深切的惱意。
「該死,憑什麼你以為你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他額角青筋直冒,鼻翼的鑽石閃出刺眼的光芒,「我說了不想見你就是不想見你!」
她靜靜笑一下。
「……哦。」
低下頭,她從自己的包包裡拿出一個軟皮本子,拉起他的手,把本子放進他的手掌裡:「這是幾天來各門課的筆記和一些複習資料,再有半個月就要考試了,你必須好好複習才可以。」
他瞪著那個本子,手一握緊,本子頓時皺得像爛菜葉,他揮起胳膊——
「不要啊!」她跳起來,像猴子一樣吊在他的手臂上,用力拉,將他的胳膊死死抱進她的懷裡,「拜託,不要啊,這些內容要整整一個晚上才能抄好!你看我的黑眼圈,是不是很像大熊貓?拜託你,如果再熬夜說不定我也會生病的!」
「你是白癡?!」
「……呃?」
「本子就算扔出去也摔不碎!你那麼緊張幹什麼!」
「……呃……是哦,呵呵。」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把他的胳膊鬆開。
他面無表情:「應該把它撕掉才對。」說著,他嘴唇緊緊抿住,兩隻手握著本子,只要稍一用力……
「我馬上消失!」小米大喊,雙手慌忙抓住他的手掌,連聲喊,「我立刻就消失好了,你不要撕掉它!」
尹堂曜冷冷挑眉:「即使我撕掉它,你再抄一遍也就可以了。」原來,她所謂的對自己好,也會覺得熬夜很辛苦。
「可是,那樣你就會晚一天看到筆記啊。」
「……」
「今天我走了,明天還可以來看你,後天也可以來看你,在學校說不定也可以看到你。可是,你如果今晚就看到筆記應該會多記住一些內容。」她笑容可愛,眼睛彎彎的,「而且,晚上我也會有時間多整理一些新的複習材料出來啊。」
晚霞中。
筆直的山路上只有他和她。
他瞪著她,高帥的身子有些僵硬。不知為什麼,當他面對她時好像很多時候只會瞪著她,除此之外,他笨拙地想不出來還有什麼表情是合適的。
她嬌小的手緊緊抓著他寬大的手掌。
他的手有些燙了。
她的手清涼得像昨夜的細雨。
小米鬆開他,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咳嗽一聲,對他說:「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一定要看筆記啊!」說完,她背起包包,轉身準備離開。
他瞪著她的背影,眼看她越走越遠。
「喂!站住!」
尹堂曜悶喊,表情也悶悶的。
這次她很聽話,乖乖地站住了,轉回身來望住他:
「哦。」
「你——」
「……」她疑惑地看著他。
「你來只是為了筆記?!」
「呃,不是啊。」
「那為什麼?」
「我還想知道你的病怎麼樣了。」
「跟你說了我沒有病!!」
「…跟喝醉的人總說自己沒醉,瘋子總說自己沒瘋是一個道理吧,小米吐吐舌頭暗自想。
「還有呢?!」尹堂曜凶巴巴地瞪住她。
「還有?……」她抓抓頭髮,想了想,然後臉悄悄有點紅,「還有就是,幾天沒有看到你了,我……」
「還有呢?!」他用力不去理會心底忽然湧起的喜悅,繼續板著臉問。
她睜大眼睛,怔怔地望住他:「……沒有了啊。」
「想死是不是!還有呢?!」
「……那個……還有什麼?」
「自己想!」
「……」冥思苦想中。
「快說!」
她苦惱地拉扯頭髮:「還有什麼,你告訴我好不好?」真的想不起來還有什麼了。偷偷看他一眼,哇,他的樣子好可怕,眼睛好像在噴火,好像生氣得下一秒鐘就會把她痛打一頓。
「米——愛——!」
又來了,每當他發脾氣都會連名帶姓地喊她,她縮縮脖子,往後面退一步。
「呵呵,對不起啊,我這會兒腦袋有點死機……拜託……你提醒我一下好不好?一下下就好……」
小米滿臉堆笑,在他可怕的目光下又往後退了一步。
尹堂曜深吸口氣,想要按耐住全身的怒火,可是當他一開口還是低吼——
「他是誰?!」
「誰?」
「那小子是——誰——?!」真是想掐死她,掐死她算了!
「啊,你說浩揚嗎?」
「……」浩揚……叫得好親熱,尹堂曜的心突然像被人攥緊。
她小心翼翼瞅著他,輕聲問:「你在吃醋嗎?」咦,他的表情又鬱悶又彆扭。
「見鬼!誰吃醋了!」
「呵呵,我想你也沒有那麼笨呢。」
尹堂曜瞪住她,他呼吸急促,握緊拳頭,手中的筆記本子「咯咯」作響,如果那是她的脖子早就斷了二十三次了!
小米微笑:「鄭浩揚是我的鄰居,我和他從小就認識,而且一直都是同學,所以會比較熟悉一些,就這樣。」
「他喜歡你。」那小子看她的眼神,好像會把她吞下去,那強烈的佔有慾就算在五十米外都可以感覺出來。
「……嗯。」
「你知道?」尹堂曜瞇起眼睛。
「是。」
「那你——」那你還讓他接近你,那你還讓他用那種眼神望著你,那你還讓他握著你的手從我面前離開!尹堂曜週身寒冷,針扎般的疼痛從心臟蔓延開來。
「所以,如果我喜歡他,那麼就不會來到聖榆;所以,如果十幾年的時間我都無法喜歡他,那麼就不可能忽然改變;所以,如果你因為他而生氣,那麼你就真是一個笨蛋。」
她的聲音很輕,笑容也很輕,眼神清清澈澈地瞅著他,好像他果然是天下第一的笨蛋。
尹堂曜瞪著她。
小米對他吐吐舌頭:「還生氣嗎?」
尹堂曜繼續瞪她。
小米抓抓頭髮,也瞪他一眼:「那你繼續生氣好了,我走了。」轉過身,她背對著他揮揮手,笑著說,「Bye-bye,記得晚上看筆記啊。」
晚霞如醉。
小米已經走遠了。
尹堂曜低下頭,打開手心已經變得皺巴巴的筆記本子,裡面的字整潔娟秀,每個字都寫的很認真,好像寫字的人唯恐看的人會看不清楚。
本子翻到最後。
半頁的空白處寫有一行話——
「一定要認真看啊,否則考不及格會很笨很笨,我會笑你的!」
可惡啊!想死嗎?!尹堂曜「啪」地合上本子,氣惱地抬起頭,只見白色裙子的小米漸漸消失在山路的盡頭。滿天霞光中,她的身影忽然恍若透明,透明得彷彿身後有一雙天使的翅膀。
******
清早。
教室的門被一腳踹開!
巨大的動靜使得國貿二班的同學們全都抬起頭向門口處看去,哎,其實不用看啦,閉著眼睛也知道那傢伙一定是尹堂曜。
顫巍巍的教室門晃來晃去,發出「咯吱吱」可憐的抽泣聲,不過,尹堂曜的耳朵怎麼可能聽到呢,他漫不在乎地塞著耳機聽著音樂,向教室後面的座位走去。
「啪——!」
筆記本子扔到小米桌面,嚇了她一跳。她抬起頭,望著尹堂曜,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咦,你來了,以為你過幾天才會來上課呢。」
尹堂曜面無表情坐到她身邊的座位:「家裡很無聊。」
「筆記看完了嗎?」
「沒有。」
「……沒有?」她張大嘴,「為什麼不看呢?」
「廢話,你讓我看我就看啊,」他瞪她,「偏偏不看!」
「考試會不及格的,你已經三門不及格了……」她沮喪地說,再有一門不及格就拿不到學位證書了呢。
「我不在乎。」
「可是……」
「誰在乎誰去想辦法好了。」尹堂曜懶洋洋地趴到課桌開始睡覺。
豬∼∼
白癡∼∼
笨蛋∼∼
小米恨不能用腳踹他,氣死人了,他吃定她了對不對?是啦,她是很在乎,她不想他不及格然後將來被別人笑,可是他那副漫不在乎的樣子真的很欠揍啊!
「喂,別睡了!」她用力推他。
「想死啊!」
「你不可以不及格,」她偷偷瞪他,那麼想睡就不要來上課嘛。「從今天你就要開始複習功課了,上課的時候也要好好聽!」
「你很煩呢!」尹堂曜氣惱地抬起頭,他肯來學校她就該偷笑了,囉哩囉嗦煩死人了。
「我是很煩啊,」她沮喪地扁起嘴,「你要是真的不及格該怎麼辦……」
「那有什麼關係,還不是照樣畢業,照樣進家族的公司。」他冷冷地說,根本一點差別也沒有。
「不可以!」
「……?」
「那樣的話你會被笑的,會被人說是因為母親的原因才進去的,別人都會在背後笑你。」
「我不在乎。」他冷哼。她錯了,沒有人敢去笑他,至少當著他的面所有人都會對他很尊敬,這世界原本就是這樣。
「我在乎!」小米咬緊嘴唇,直直看著他,「你應該是優秀出色的,是世上最優秀的。」從小到大,他都優秀得讓人讚歎啊。
尹堂曜懶洋洋地打量她:「隨便,誰在乎誰就去努力好了。」說著,他又往桌上趴去準備睡覺。
「喂∼∼」她繼續用力推他,「不要睡啦,就算我再努力,一頭豬也不可能及格啊。」
「砰——!」
一個爆栗在小米額頭炸開!
尹堂曜滿臉黑線地瞪著她:「最近越來越囂張了啊。」該死,真的吃定他了對不對!
「哪有……」她吃痛地揉著腦袋,委屈地說,「我會努力幫助你及格的,可是你也要配合才對啊,整天睡啊睡,怎麼可能嘛……」
「想死!」他威脅地舉起手。
「呵呵,」她抓住他的胳膊,擠出一臉可愛的笑容,「拜託,稍微配合一下啊,不用很辛苦的,很容易就會及格了。」
「有什麼好處?」
「呃?」
「我問你有什麼好處,否則為什麼要配合你?」正說著,尹堂曜忽然察覺到一陣陰鬱漆黑的目光,他霍然抬頭迎上那目光,隔著空間的距離,尹堂曜和鄭浩揚互相冰冷地對視。
「好處就是你可以及格啊,呵呵。」
「不夠。」
「啊?……」小米張大嘴。
尹堂曜突然低下頭,在她吃驚的唇片上用力親一下,這個吻時間很短但是帶有示威的味道。
「你——!」她慌忙把他推開,左右看下,呼,幸好坐在最後一排,同學們基本都沒有看到。除了……除了鄭浩揚,他定定望著她,眼神像死一般的寒冷鬱痛,他,好像什麼都看到了。
「就算親吻也還是不夠。」尹堂曜把她望向鄭浩揚的腦袋扭回來,讓她只能看著自己,「我要禮物。」
「呃……?禮物?」她聽得怔怔的,頓時把鄭浩揚忘掉了。
「如果及格的話,你必須要送我禮物,答不答應?」
「哦,」她抓抓頭髮,哎,也可以啦,只要他不再不及格就好,「你想要什麼?」
「不知道。」
「不知道?!」她睜大眼睛,「那我送你什麼呢?」
「廢話!如果事先就知道禮物是什麼,還有什麼意思!」他悶悶地說,瞪她一眼,「只要你記得就好了。」
「哦,呵呵。」她不好意思地笑,「好啊,我答應你。」
「嗯。」
尹堂曜又趴回桌上睡覺。
「你怎麼又睡呢?剛剛不是說……」她呆怔地說,這……這隻豬啊。
「反正只要及格就好,少管我!」
「可是……」
「閉嘴,再說話我就門門交白卷給你看!」
小米撓撓頭苦笑,天哪,這是什麼世界,明明是怕他不及格而不是她會不及格好不好。就這樣,整整一上午的課,他全都在睡覺,她忍不住嚴重懷疑他的答應只不過是緩兵之計。
******
不過,事實證明小米錯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尹堂曜居然真的開始「學習」了!他每天到教室上課,雖然睡覺的時間比聽課的時間多;他每天跟她去圖書館,雖然他香甜的微鼾聲總會引來其他同學的側目;他每天讓她幫忙輔導功課,雖然他不肯看筆記和書宣稱只願意聽她的聲音,一晚上下來她往往口乾舌燥,而他明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他肯定是豬投胎的!
小米n次氣惱得恨不能揪住他的頭髮痛踢他幾腳,睡!睡!睡!有什麼好睡的!
可是——
他睡得好香啊,唇角彎彎地勾起來,趴在桌子上睡得就像一個孩子。
正出神地望著睡夢中的尹堂曜,忽然感到一道冷冽的眼光自她身後射來。
她受驚地回頭看去。
啊,還是鄭浩揚。
他還是總這樣在她常常出現的地方出現,用那種冰冷的眼神無言地跟隨著她。
小米皺眉,努力忽略掉心底隱隱的不安,把視線轉回書本上去。
盛夏已到,天氣越來越熱。
在整個夏天幾乎最熱的那一天,期末考試終於結束了。當小米終於交完試卷走出教室的時候,尹堂曜已經在外面的樹蔭下等了她足足四十分鐘。
「你交的白卷?」她抓住他驚恐地問。
「不是。」
「全都不會做亂答的?」
「不是。」
「那為什麼交那麼早!」她咬牙切齒瞪住他,「就算不會答也要把卷子的空白全部塞滿,只要結束鈴不響,就要筆不停頓地寫寫寫寫寫!我沒有告訴你嗎?!」
尹堂曜好氣又好笑地望著她。這傢伙,以前好像溫順弱不禁風的模樣,怎麼越來越囂張對他大吼大叫呢。
不過……
似乎還是這種樣子比較可愛一點啊。
「笑什麼,你居然還笑得出來!」她氣得快暈過去了,「不及格怎麼辦啊!」
「走吧,我肚子餓了。」他用兇惡的眼神命令她閉嘴,然後摟住她的肩膀,向桂園食堂的方向走去。「今天想吃剁椒魚頭。」
豬啊——!
小米兩眼發黑,鬱悶到直想仰天長嘯。
幾天後,有同學從輔導員那裡弄來複印過的幾門課成績單,傳到小米手上時,她驚呆了。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她簡直想趴到成績單上用放大鏡去看!
那個……
有沒有搞錯啊!
期末考一共五門必修課,每門成績最好的竟然都是同一個人!那個人的名字竟然叫做——
尹!堂!曜!
「你賄賂老師對不對?」把尹堂曜拖到一棵僻靜的大樹下,小米壓低聲音不敢置信地盯著他,「你把所有老師都賄賂了嗎?」
尹堂曜背靠著樹幹,沒好氣地說:「想死啊!」
「你做得太誇張了!只要拜託老師們讓你及格就好了啊,為什麼非要偽造成最好的成績呢?」她急得團團轉,「真是笨得像頭豬啊!」
他額冒青筋:「喂!這是我自己考的好不好!而且我警告你啊,再讓我從你嘴裡聽到『豬』這個字,就把你打成豬頭!」
「你自己考的?……」她呈呆滯狀。
「嗯。」
「你以為我是豬?」她呆愣愣地看著他,「就算我是豬,也不可能相信啊。」
#@$%^**^^%$##∼∼∼∼
一陣陣慘叫聲從聖榆校園裡傳出。
服飾店的玻璃門推開,空調涼氣迎面而來,跟外面酷熱的天氣簡直不是一個世界,好舒服啊。
店裡的售貨小姐們微笑著向新走進來的兩個顧客鞠躬。
應該是學生吧,男生又高又帥耀眼得就像盛夏的陽光,鼻翼一顆細碎的鑽石給他添幾分不羈的霸氣,女生彎彎的眼睛短短的頭髮,非常可愛的樣子,只是腦門不知為什麼粉紅粉紅的像是被人用力敲過。
「喂!禮物你還沒有準備好嗎?」尹堂曜不開心地瞪著小米,可惡啊,她答應過的,結果竟然什麼都沒有,居然現在才拉他來買。
「嘿嘿。」
「你還敢笑!」
小米心虛地抓抓頭髮,瞟他一眼:「其實早就想好了,只不過這東西只我一個人不太容易買到合適的。」
「什麼東西?」
「呵呵,」她抓住他的手走到靠近櫥窗的地方,那裡精緻的貨架上擺著一雙雙新款男裝皮鞋,「聽說這個牌子的鞋質量很好呢。」
「鞋?」尹堂曜怔住,「為什麼要買鞋?」還以為她會給他買很浪漫的東西作禮物呢。
「請問,你們這裡最結實的鞋是哪雙?」小米問售貨小姐。
「最結實嗎?」售貨小姐也怔住,經常有顧客問哪種最流行最舒服,倒很少有人詢問最結實。
「是啊,」小米笑起來,「就是那種經常在門上踢來踢去也不會踢壞、更不會傷到腳的鞋。」她扭頭看著尹堂曜,吐吐舌頭笑,「經常踢教室門的話,腳應該也會被踢痛吧,所以買雙結實的鞋送你最合適了。」
「……」
「喜歡嗎?」她晃晃他的胳膊。
「不喜歡!」
「啊,為什麼呢?」她驚訝地睜大眼睛,「我想了好久才想到這個最合適的禮物呢。」
「該死!」尹堂曜板著臉,「就算不想讓我踢門也不用繞這麼大個圈子!」
「咦——」小米驚呼,眨眨眼睛,「現在有點相信你的成績是真實的了。」原本他並沒有真的那麼笨啊。
「砰!」
當天第五個爆栗在她額頭炸開!
尹堂曜氣惱地握起手指,心裡一陣說不出的滋味,看著她額頭紅紅的一片想要幫她揉揉,可是,這可惡的傢伙!
「生氣了?」小米小心翼翼地瞅他,「跟你開玩笑啦。」
他抿緊嘴唇不說話。
「不要那麼小氣嘛,呵呵,」她笑著輕聲說,「其實,禮物早就準備好了,可是不打算今天給你呢。」
「又在騙我!」他悶聲說,「你根本就忘記了對不對!」
「不對。」
她輕輕握住他的手,對他微笑。
「因為星期六才是你的生日啊,我要生日那天再把禮物送給你。」
尹堂曜身子一顫:「你怎麼……」他從沒有把生日告訴過任何人,也從沒有慶祝過生日。
「對不起,我也是無意中知道的。」她低聲說。如果他不想告訴她,那麼一定有理由吧。
他凝視她良久,深吸一口氣,說:「星期六把禮物給我吧。」那一天,就讓自己不再一個人好了。
「嗯!」
小米開心地搖搖他的手,笑容象花一樣盛開。
******
期末考試結束後暑假也就開始了。
戚果果歸心似箭,她早早就訂好車票,依依不捨地擁抱了小米和成媛,承諾開學的時候一定會帶很多好吃的東西回來後,就興高采烈地回家去了。楊可薇卻是靜悄悄地從宿舍消失的,有傳言說是某家模特公司看中了她,趁暑假的時候會練習走秀。
成媛沒有走,因為暑假裡宿舍樓也是要值班的,成阿姨在哪裡,她的家就在哪裡。小米也留在了聖榆。對她來講,在哪裡都是一樣的,父親要幾個月後才能回國。
楓園五捨變得寧靜了起來,走在走廊裡可以聽到迴響的腳步聲。天氣熱得像蒸籠一樣,小米很多時間在宿舍裡吹著電風扇看書寫日記,而成媛開始了她的多份打工生活,每天要到很晚才會回來。宿舍裡經常靜悄悄只有小米一個人,也不可能整日跟尹堂曜泡在一起,所以她跟成阿姨的接觸越發得多了起來。
小米總是興高采烈地講著一些有趣的事情。
成阿姨總是慈愛地微笑著聽。
小米會講著講著忽然靜下來,怔怔出神,望著雪白的牆壁良久良久地出神。
成阿姨會拍拍她的手背,起身拿一碗清涼消暑的綠豆湯給她喝。
等過上一會兒,小米喝完綠豆湯又會開始手舞足蹈地講些好玩有趣的事情。
成阿姨又會開始靜靜地聽。
時間就這樣過去,轉眼到了星期四。
那天的傍晚,小米剛跟尹堂曜在宿舍樓外面告別,還沒踏進成阿姨的管理員宿舍,手機卻響了起來。
她笑著接起來,笨蛋,她不會忘記後天要給他禮物的。
「喂?」
「我是曜的母親。」
手機那端的聲音高雅又威儀。
小米頓時怔住。
******
「你就是米愛?」
奔馳車裡舒適簡潔,並不像電影裡常見的那樣奢華。尹趙曼一襲米色裙裝,身上沒有任何首飾,她肌膚如玉,一雙夜霧般的眼睛慢慢打量坐在身邊的小米。
「是,您好。」
小米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就只是看著她也覺得時間彷彿忽然間凝固了,雖然知道直直地看著她是不禮貌的,但是視線卻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尹趙曼長久地望著小米,幾分鐘裡再沒有說話。小米很疑惑,她來這裡只是為了要看看自己嗎?
「你很放肆。」尹趙曼低聲說,聲音裡有和她柔雅的容貌不相稱的犀利。
「呃?」小米嚇了一跳。
「目不轉睛地盯著長輩看,一點起碼的教養也沒有。」
「哦,」小米撓撓頭,「對不起,伯母。可是,沒有人告訴過您嗎?」
「……?」
「您太美麗了,美麗得會讓人忘記很多事情。」小米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
「就是用這樣的甜言蜜語接近曜嗎,因為他是個單純的孩子,你就一直用這樣的甜言蜜語來蠱惑他對嗎?」尹趙曼冷冷地說。
小米驚得睜大眼睛:「伯母……」
「曜身邊的女孩子我見過一些,有的天真,有的囂張,有的做作,有的尖刻。可是,她們都沒有能讓曜動心。」尹趙曼冷冷凝視她,眼底幽黑得如深潭,「你卻很了不起,居然能夠讓曜喜歡上你,甚至要求正式把你介紹給我。」
小米怔住。
「原來,你有的只是甜言蜜語,廉價的甜言蜜語。這些話,你可以打動曜,但是不可能打動我。」
車內有冷氣。
冷氣絲絲冒著,尹趙曼的臉上彷彿有冰霜。
深吸一口氣,小米苦笑:「伯母,您怎麼區分真心的話和甜言蜜語呢?剛才我是在騙您嗎,難道看到美麗的事物也無動於衷不去讚美,才是誠實的人嗎?」
「心是不同的。」
「心?」
「誠實沒有任何不良的居心,而甜言蜜語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尹趙曼沉聲說,「你為什麼來到聖榆?」
小米僵住。
「我查過了,你在清遠的學生檔案裡沒有任何瑕疵,並不是犯了過錯才被迫轉到聖榆。請你告訴我原因,為什麼要轉來聖榆?」
小米身體僵硬得像木偶。
「而且,為什麼要特意轉到曜所在的班級?聖榆學生處的處長回憶說,當時有一個清遠的女生借口交換學生的事情詢問曜的學籍檔案。那個女生是你嗎?」
尹趙曼凝視她:「請你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處心積慮地接近曜。」
小米咬住嘴唇,唇色漸漸發白。
車內的冷氣有靜靜的聲音。
她說不出話,腦中一片暈眩,手心握出冷汗。
「您覺得……我是為什麼呢?」
小米終於擠出這一句,背脊已滿是汗水。不,她不可以讓尹堂曜知道自己的原因,那樣她就再沒有機會留在他的身邊。
尹趙曼目光冷凝:
「我不會允許你留在曜的身邊,你也不會有可能分得任何財產,所以,請你離開。」
「財產?您說財產嗎?」小米呼出一口氣,笑容一下子全部回到她的臉上。「好的,我知道該怎麼做。」
尹趙曼微顰眉頭,不明白這女孩子為什麼忽然笑得這麼開心。
小米凝視她說:「伯母,請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