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藍宸佑俊朗的面容上一陣青白,汐顏深知適可而止,斂了笑,揚聲讓宮人都退遠了。安福盯著藍宸佑,遲疑了一下,待汐顏朝他微微點頭,才躬身退出了涼亭。
「藍公子,請坐。」汐顏抬手斟滿了一杯花茶,放在對面。
藍宸佑漆黑的雙眸睨了她一眼,大大咧咧地坐下,拿起茶杯一飲而下。
一旁的安福見狀,正想開口喝叱,汐顏緩緩搖頭。
「藍公子為何出人?」雖知藍宸佑或許有些魯莽,卻不會無故傷人。
說罷,卻見藍宸佑神色浮現幾分尷尬和微紅,眼神飄移,許久才道。
「皇上選秀,驗身也就罷了。那些公公色迷迷地在我身上摸來摸去,最後還要檢查那裡……」
「那裡?」汐顏反口一問,立刻後悔起來,臉上不自覺有些發燙。藍宸佑低頭狀似品著茶,杯裡卻空空如也,耳根紅得滴血。
選秀驗身,即使是女子亦感到恥辱,更何況是堂堂七尺男兒?
黑眸含著幾分歉意,汐顏起身單手撐著石桌前傾。秀麗的面容忽然湊近,藍宸佑自小便在軍營長大,何曾與女子如此貼近,不由仰頭往後挪了挪。
「別動!」汐顏輕聲說道,抬臂伸向他。
少女淺淡的幽香飄來,藍宸佑身子不由僵直。坐立不安了一會,卻見汐顏朝他笑了笑,揚了揚手中的一片綠葉。
秀麗的面容上沒了往常的冷意與肅穆,粉唇微彎,墨黑的眸底含著幾分狡黠的笑意。藍宸佑後知後覺地想起,眼前貴為皇帝的女子,也只不過是十六歲的少女,卻挑起了斕國最為沉重的重擔。
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他撇開頭,語氣多了幾分恭敬。「皇上,小人這就回儲秀宮去。」
察覺到藍宸佑些許的轉變,汐顏略有不解,卻沒有點出。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和你一道回去。」
藍宸佑還有幾分遲疑,汐顏已經逕自起身走遠了,他只得尾隨而去。
看著地上不停呻吟的侍衛和老太監,還有一片狼籍的儲秀宮,汐顏只覺額角一抽一抽地疼。
雖有預感藍宸佑這事定會鬧大,如今一看,卻不得不佩服藍宸佑這惹事的本領。
「藍二公子,你下手也太重了!」汐顏皺著眉,咬牙切齒地說道。
「回皇上,小人只用了三成力,已經手下留情了。」藍宸佑掃了他們一眼,不以為然地辯解道。若是他手下的士兵,又怎會如此無用,不過幾招就被打趴在地?
「手下留情?」汐顏秀眉一挑,冷笑著指向一名侍衛。「左小腿和右手骨折。」
指尖一移,滑向身邊另人。「五臟受損,左臂脫臼,右腿扭傷。」
方才聽了太醫的診斷,汐顏十分後悔因一時心軟,過來幫藍宸佑收拾這爛攤子。
環視一周,汐顏的雙眸幾乎要噴出火來。「這裡所有人,一個月內都不能下榻,藍二公子,這算哪門子的『手下留情』!」
「這只能怪他們學藝不精……」藍宸佑瞄了他們一下,心裡有了些悔意,卻仍舊口硬地嘟嚷道。
汐顏歎了口氣,這人一根直腸子通到底,遇事不計後果,直率的讓人生氣不起來。她不禁有些擔心,如此耿直的藍宸佑能在這吃人的皇宮裡活下去嗎?
遣人迅速整理好儲秀宮,喚來一批新的侍衛,又讓安福和另一名資歷較深的老太監留下來驗身。一團亂的儲秀宮這才平息了下來,繼續有條不紊地進行初選。
想了想,汐顏從左手脫下一枚扳指,抓過藍宸佑的手套上。
「安福,除了驗身,其它看著辦吧。」
安福瞥見藍宸佑手上泛著青綠的玉扳指,眼角微不可見地一挑,眨眼間恢復了低眉順眼的姿態,應承了下來。
藍宸佑瞅了瞅指上的扳玉,和那抹遠去的明黃,漆黑的眼底露出一絲疑惑。
她這是……在袒護他嗎?
「聽聞皇上不但免去了藍二公子的罪責,還留下了一樣信物給他?」
是夜,汐顏翻看著選秀的名冊,便見太傅瑞琛匆匆而至。汐顏早知瑞琛會前來質問,漫不經心地朝他輕輕點了點頭。
「不錯,朕的確將玉扳指給了藍宸佑。」
「皇上,選秀尚未結束,皇上便公然偏袒藍公子,恐怕不妥。」俊顏神色一凝,瑞琛輕聲提醒道。
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汐顏抬起眸傅不是曾說,要朕好好拉攏手握兵權的藍家嗎?」
「可惜皇上此舉,不但未能拉了藍公子一把,反而會將藍公子至於極為危險的位子。」
翻頁的纖手一頓,汐顏不解。「太傅何出此言?」
藍家執掌斕國兵權,眾臣皆知,如今她又留了信物,會有人頂著得罪藍家和皇帝的風險,為難藍宸佑嗎?
心知汐顏是一片好意,瑞琛仍不免歎息。「皇上有意立藍公子為皇夫嗎?」
「太傅應該清楚,藍宸佑根本不適合留在宮廷,更何況是後宮之中。」將雄鷹困在牢籠裡,只得兩種結果。一是死,二便是逃脫。
「皇上,這世上有一種無形的枷鎖,能讓人心甘情願地被套牢,甚至甘之如怡。」雙手攏袖,瑞琛垂下眼簾,盯著地上的一處,緩聲說道。
汐顏饒有興趣地掃向他,「讓人甘之如怡的枷鎖……這世上真的有嗎?」
「回皇上,英雄難過美人關,『情』一字的枷鎖,世代多少梟雄亦未能倖免。」
黑眸定定地看著瑞琛,搭在椅上的指尖微微一顫,半晌,忽而笑道。
「太傅是想朕使出『美人計』,讓藍宸佑撇開家族之絆,傾向朕麼?」
雖笑猶怒,汐顏眼底漸冷。
「瑞公子這是將朕看作淪落風塵的娼妓,還是賣笑的憐人?」
瑞琛雙膝跪地,沉聲說道。
「皇上喜怒,在下並無此意。藍二公子為人耿直,服軟不服硬,不能以武力制服,只能以柔克剛,使其甘心臣服在皇上之下。」
冷冷斜了他一眼,汐顏心裡不由湧起幾分涼意。身為帝王,需利用所有可利用的,可是,連人的感情,也要玩弄在股掌之中麼?
即使明白瑞琛是對的,汐顏卻無論如何過不了自己這一關。虛情假意,而後再踐踏他人的真心實意……
她搖了搖頭,不過月餘,汐顏已覺得當這帝王,開始力不從心了。不知父皇在位三十年,是如何過來的。
重新拾起名冊翻開,許久,汐顏才開口道。
「起來吧,太傅。此事……容朕再想想。」
「遵旨。」動了動跪得有些發麻的膝蓋,瑞琛緩緩站起身來。自從擔任太傅以來,汐顏以他為帝師之名,免去了他的跪禮。許久沒有跪地回話,這次……她怕是真的動怒了……
將近兩月,兩人相處,沒有君臣之間的拘謹,猶如友人般隨意。瑞琛漸漸忘卻了一點,在他面前的人,並非普通的女子,而是斕國的一國之君。
習慣,有時真的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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