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月底的國葬將近,兵部仍舊沒有尋回汐芩的屍身。禮部按照皇家的最高品級,如期舉行了盛大的國葬儀式。
明黃的龍攆與一干禁軍浩浩蕩蕩地往墓地前行,因為有前車之鑒,兵部尚書陳浩明召來了六千禁軍嚴密保護。而禁軍統領方知鳴杖刑後仍未恢復,並未隨行。
白皙的小手掀起明黃的幕簾,汐顏瞥向龍攆之外。一路上未聞任何喧嘩,她猶覺得奇怪,如今一看,往日繁華的商舖都關了門,小販與往來的百姓一個未見,不禁微微蹙起眉。
「安福,去問問是怎麼回事?」
在龍攆一側的安福領命而去,片刻便回來稟報道。「皇上,陳大人擔心有人借此生事,就讓沿途的百姓關鋪閉門,不得出外。」
聞言,汐顏不悅地冷著臉。「真是胡鬧,這讓那些做小本生意餬口的百姓怎麼活?安福,待會叫孔織給沿路的百姓一點撫慰金,當作補償吧。」
「皇上英明,百姓聽聞,一定會對皇上感恩戴德的。」安福微微一笑,恭謹地說道。
汐顏這才緩了臉色,笑了笑。「安福自小便跟在朕身邊,這拍馬屁的話倒是說的不會,這會嘴巴怎麼像抹了蜜似的。」
「謝皇上讚賞,」安福見汐顏笑了,高興得瞇起眼。又見汐顏眼底淡淡的青影,知道她連續幾夜都是將近三更才睡下,不由開口勸道。「時辰還早,皇上歇一會吧。」
「也好,」往後一靠,汐顏語氣略帶倦意,緩緩闔上了眼。
安福放下幕簾,上前反覆叮囑轎夫放慢腳步,見這龍攆要抬得平平穩穩,這才放心地退開一邊。
微微地顛簸中,汐顏困意襲來,逐漸昏沉。原想能就這樣一路酣睡至目的地,可惜無法如願。一聲「狗皇帝」令汐顏立馬驚醒過來,伸手撩開了幕簾。
入目的又是一片玄衣,為首之人一見汐顏的身影,揚聲怒喝。
「你這狗皇帝蛇蠍心腸,竟毒害我漓國皇后,連自己的親姑姑都不放過!」
汐顏秀眉一皺,毒害皇姑姑,此話從何說起?
尚未開口,陳浩明抬手一揮,禁軍提劍衝向玄衣人。
刀光劍影,血腥的氣味在四周蔓延。玄衣人不過數百,如何抵得住如狼似虎的數千禁軍?不過片刻,已有過半落馬。為首那人見情況不妙,連忙集中數十人,匆忙往後急退。陳浩明緊追其後,抽劍迎向那玄衣人的首領。
兩人對峙間,數十人被禁軍斬殺殆盡。餘下那首領捂著手臂的傷口,死死地盯著身側洶湧而至的禁軍與明晃晃的刀劍,忽而仰天大笑。
「汐顏,我完顏森詛咒你……」
笑聲啞然而止,一柄銀劍沒入完顏森的胸膛,從後背穿出。完顏森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低頭看了看劍身,緩緩往後倒下。
陳浩明抽回佩劍,冷哼道。「對皇上不敬,罪該萬死!」
汐顏歎了口氣,收回視線,放下幕簾,擋去了那片片的鮮紅。生於皇室,對血腥與殺戮並不陌生。但是,熟悉並不等於喜歡,汐顏厭惡鮮血,亦厭惡殺戮。
她垂首望著自己的雙手,常年養尊處優的生活,潔白如雪,肌膚細嫩,十指修長,指甲修整得很平,隱隱透出粉色,僅在右手的掌心因練劍留有幾處薄繭。汐顏輕輕歎息,那日在客棧遇襲揮劍殺人的情景,依舊歷歷在目……
不論她多麼討厭,這雙手也染上了血腥。不久的將來,直接的,間接的,興許增加更多的殺孽。這……便是帝王之路……
「起駕——」
重新撩開幕簾,禁軍快速將玄衣人的屍首聚在一處,汐顏不明所以,喚了陳浩明過來。「陳卿要如何處置這些人的屍身?」
「回皇上,微臣打算直接放火燒了。」
汐顏眉頭緊皺,死者入土為安是慣例,即使大奸大惡之徒,行刑後依然會好好掩埋。尤其是漓國,土葬風行,極為神聖。那完顏森是完顏傲最小的弟弟,漓國皇室子弟,卻要被如此對待麼?
「陳卿,難道這附近就沒有可以下葬的地方嗎?」
陳浩明沉聲應道,「皇上,漓國賊人三番四次對皇上不利。千刀萬剮亦不能赦免其罪,根本沒資格葬於地下。加上這附近有不少百姓聚居,方寸之地,屍身難以掩埋。」
他說得在理,但汐顏一想到那些人將會死無葬身之地,未免傷懷。
「陳卿,把他們帶上,在前方尋一處葬下吧。」
聽罷,陳浩明面色一青。那些賊人雖然不多,也有幾百個,若尋不到下葬的地方,難道要讓禁軍的士兵一直抱著屍體?
望著頭上的烈日,想必不到半個時辰,屍首就會發臭。他眸底一凝,恭謹地應了下來。
汐顏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留下數百名禁軍,繼續前進了。
待那抹明黃漸漸遠去,陳浩明招手讓禁軍把屍首繼續堆在一起。一名副將不解,上前詢問。
「陳大人,皇上不是命我等把這些人移到別處葬下麼?」
陳浩明淡漠地睨了他一眼,冷聲道。「副將若是有意見,本大人不介意讓你抱著這些散發著惡臭的屍身跑上一轉。」
副將瞄了那如山的屍體一眼,連連擺手。開玩笑,烈陽當空,沾上那味道可幾日都散不了。他搓了搓掌心,暗忖這兩日正打算去賭場玩一把,沾染了晦氣怎麼辦,他還想把前日輸了的俸祿贏回來呢。
思及此,他諂媚一笑,連聲道。「大人英明,大人英明啊……」
「好了,」陳浩明不耐地打斷了副將,揮了揮手。「趕快弄完,我們還得追上皇上的龍攆。」
「是,是,小人立刻就去!」副將一窒,急急往外跑去。
待熊熊烈火燃起,陳浩明一干人等這才揚長而去。
身在龍攆內的汐顏沒有再掀起幕簾,也就未曾看見那遠處,點點黑煙上湧、飄散……
國葬上,朝廷文武百官身穿各色官服,神色悲痛。
汐顏環視一周,眸底掠過淡淡的嘲諷。父皇曾說,朝堂上猶如戲台,而那些官員便是在台上的戲子。喜怒哀痛,他們完美的面具上,只要帝王想要,他們都能呈現出來,卻又讓人感覺不出絲毫虛情假意。
確實,如今在她眼前痛哭流涕的大臣,比汐顏還要哀傷。若不是這官員不過而立之年,且從未與皇姑姑相見,別人定以為他和皇姑姑才是至親,而非汐顏。
「皇上,吉時已到。」安福上前恭著身提醒道。
汐顏微微頷首,「下棺吧。」
「下棺——」
看著棺木一寸寸地掩埋在土中,汐顏心底一片沉重。皇姑姑的屍身至今未曾尋回,棺內只有皇姑姑生前的一些衣物與玉器。禮部與工部派人修繕了此處,因時間緊迫,墓地相較皇家墓園的奢華,更顯得莊重與樸素。
「皇上,」安福輕聲一喚,汐顏這才回過神,低低歎息道。
「……回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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