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最服氣的,是永久不相見的,犯得起罪就坐得起牢,自己生扛著,吃窩頭認頭,喝著菜湯,也不瞅著眼紅,自己混自己的。
圈兒裡有一怪圈兒,吃大戶,裡面確實有殷實富戶,專有貪圖吃的下三濫,圍著大戶轉。當然,大戶頂不住,那就不得煙兒了。
過智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床鋪上堆得像小山一樣的食品、煙,簡直就是個小百貨店。
鬼子走過來,拍拍他的肩:「兄弟,夠能拔份兒的,我督著,給你整理了一下,煙,二十條,全是外貿,水果八種,茶葉二斤,熟食也不少,其他全是零食,你收拾一下,箱子肯定裝不下,庫房有鐵櫃子,明天存進去,走個扇子面,齊活,小心這幫孫子吃大戶。」
過智點點頭,打開一條煙:「哥兒幾個,想抽自己拿。」
這麼張揚,也摸不清什麼路數,沒人過去,過智拿著煙,挨個遞上去,這才接過,點著。
看著哥兒幾個貪婪地吸著,他也挺高興,把白天的不快甩到腦後,將水果、熟食一一打開:「哥們兒都挺素的,不見外,就撮,自當是茶話會,客氣沒用,解饞才是真的。」
他一點都沒有別的意思,挺實在,這幫子也就衝上去,擠在一起。
鬼子急了:「都他媽的回去。」
還真管用,人又都縮了回去。
「傻×似的,什麼玩意兒呀,說吃就吃呀,誰容易呀,咱們號兒,吃大戶,我在一天,沒戲,既然過智給面,一人一塊,挨著個拿,別他媽的搶。」
過智一聽,趕緊拿出熟食和水果兩個袋子:「不用,把這兩袋全消滅。」抬頭看看鬼子。
鬼子明白:「撮吧,拿裡邊撮去。」
眾人一下子集中到裡邊改善去了。
過智問:「誰送來的?」
鬼子:「邪門,你接見見誰去了?哦,肯定是另外一撥給你甩的。」
過智一琢磨:過勇只給存了五百元,空手來的,這批東西,肯定是寶麗他們送的,想得真周到,心裡挺熱。
鬼子:「兄弟,坐這兒,哥哥我滾了多年,在圈兒裡像你這麼特殊的,真是蠍子拉屎——獨一份。這兒,全是陰頭損壞,個頂個的都是壞水,壞得流油,嘴上說著你好,心裡砍你一刀的念頭都有。
「但是,有一句話,我必須得跟你說,有時候,錢是好東西,同時也是禍害,在有的時候,錢並不一定管用,廢話,可能不中聽,時間長了,你會看到的。
「人在你身上達不到目的,剩下的就是下套,使絆,弄你,這裡,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看你交得過,有事說話,能幫的,絕對幫你。」鬼子說得真直。
「兄弟,慢慢看,慢慢品,多看,少說,能不招事就不惹事,招起事來就不怕事,坐牢,是門學問。」
第二天剛上班,小黑子就顛顛地跑過來,「過哥,計中隊長管你要兩盒外煙,一袋果脯。」
過智沒當回事,回道路上問:「給點沒事,黑子,我有什麼,怎麼這事都能傳到中隊幹部那兒,而且還那麼門清?」
黑子看著他樂:「學問吧,哪兒都有漢奸,圈兒裡有高級漢奸,不騙你,黑心的人多,想立功,想減刑,想拿柳,想得煙兒,就得踩著別人往上走,什麼流氓?狗屁。」
「黑子,看透了?」
「看得夠夠的,什麼東西,包括人在內,到這兒都得變味。」
「有那麼嚴重?」
「外邊,你可以閃,可以躲。這兒,根本就躲不開,閃不開,你就是老虎,也得把你磨得凡是沾腥的一口不吃,吃素。」
「過分吧?」
「別著急,有把你鼻子氣歪的時候。過哥,別跟別人搭幫,沒勁,自己混自己的,比什麼都強。」
中午,過智啃著窩頭,喝著菜湯,吃得還挺香,小黑子又跑過來:「過哥,用膳。」遞過來一碗白米飯,另一個鐵盆盛著兩個菜,爆炒雞丁和紅燒魚塊。
「黑子,你今天跟我幹上了。」他真不摸門。
「過哥,點你一下,丁中讓送的,下回別問,吃就得了,問多了是塊病,這話不好聽,但是實情,再提個醒,假如有毛病,我還敢這麼明目張膽地送嗎?吃完給我把盆兒拿過去。」
過智拿著飯和菜,沉思想像,可怎麼想也想不通。
以監獄的生活水準及規定的下撥專款,是每天兩餐粗糧,一頓細糧,一、三、五改善生活,所以,照過智看來,自己的這頓「加餐」,可算是頂級的,天底下有免費的午餐嗎?
等到過智到庫房領取手套時,又一個奇跡:鬼子的菜譜跟自己一模一樣。鬼子問:「兄弟,吃飯了嗎?」平淡溫和。
「吃了。」轉身走了出去,「挺巧,是嗎?」過智在問自己,「能把鬼子和丁中連在一起嗎?」他還真看不透。
由於吃啟發了過智,於是他就開始留意。
港客林木森正跟大燈翻斥(翻斥——北京口語,吵嘴,斥責。)。
「港澳同胞,別以為是我宰你,哥們兒不缺子兒,現在就是這個行情,不要算了,我還不侍候這份。」說完要走。
「哎,哎,哎,好商量,好商量,東西我要,打個八折吧。」
「少跟我白話,不懂。」
「十塊算八塊,就是八折。」
「給你丫辦事真煩,我去說,不行拉雞巴倒。」大燈氣得夠嗆。
透著今天停電,好容易趕上歇半天,號裡人閒得沒事,有的開始算計吃的,有的撮人玩兒賭,有的胡侃亂逗,亂得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