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晚上,月華宮處處張燈結綵,宮樂飄渺,一派和樂之像。
宮宴開在了月華宮臨湖的敞廳上,女眷在內,圍了帷帳,共設九桌;男眷們都在湖邊垂柳下,也設了九桌。
皇帝在寶座安在敞廳中,皇后陪坐。敞廳中伺候的都是訓練有素的宮女太監,像我和西門這種外來的無名丫頭,只能在外圍遠觀。這樣正好,我瞅準了那群鳳子皇孫們入席的必經之處——湖畔一假山石之側,我隱身在假山石洞裡,向外瞧著。
西門這個時候陪李師師在後台靜候,待開筵之時獻舞。
月上柳梢頭,皇子王公絡繹而來,我又看到了小侯爺的身影,他獨個兒一個人,若有所思低頭而行。
從我身邊過去的時候,我一時緊張,腳下一滑,竟蹬翻踮腳的石頭,他聽到聲音,漠然望了我一眼,連一秒鐘停頓都沒有,繼續前行——他定是以為我只不過是某個好奇心超旺盛的小丫頭!
我目送他背影遠去,喃喃道:「天成,對不起!」
人影一閃,又是幾個人來了,一邊說笑,一邊走:「今兒個宮宴是為新駙馬開的吧?」
「啊,皇上可真是厚愛他!」
「同道中人麼!皇上對他的畫藝很賞識,經常讚不絕口呢!」
「是啊,朝廷裡幾個心腹都是各懷技藝……誰讓皇上喜歡這個?那高逑不就是會踢一腳好球麼?」
幾個人議論著遠去。
人差不多都滿了,還未見大頭的身影,我的腿站酸了,剛蹲下捶捶腿。就聽一陣腳步響,一個嬌嗔的聲音:「你怎麼這麼別彆扭扭的?今兒晚上地宴會可是皇上為我們辦的!你總要露個臉兒啊!」
我忙起身,知道是七公主和大頭到了!
他們兩個是一起來的?抑或是七公主見大頭一直未露面.Wap,電腦站:,手機站。.更新最快.拉了他來?
大頭在假山另側站住腳:「公主,你要我答應地條件好像不包括這條——參加宮廷宴會。接受大家評頭論足!」
七公主的聲音有些傷感:「你很恨我吧?」
她忽然抽泣:「哪個女子不想夫婦和諧?哪個不想被夫婿疼惜敬重?就因為我是公主,你便這麼厭憎我?」
「公主,你知道是什麼原因,莫假作糊塗!」
七公主泣道:「你叫我如何辦?父皇已昭告天下,此事已是定局。你我難道要抗皇命麼?我也答應了你,待婚事一了,我便接你原配入駙馬府,你們夫妻可團圓了……你還要我怎麼做?」
大頭沉吟半響,歎口氣:「你只要能保證她地周全安穩……你怎麼說,我便怎麼做就是!」
阿落擦擦眼淚:「母后總是最是可憐帝王女!我今兒才算知道了,公主之尊有什麼用?在你眼中還不如一個出身低微的民女……」
大頭一邊走一邊說:「公主,你皇上的女兒不愁嫁,朝廷上多少青年才俊之士。卻為何非拉我上船?害人害己!」
阿落聲音恢復平靜:「那都要怪你!誰讓你偽造了未婚的身份、籍貫,又讓父皇這麼喜歡你!你以為我願意拾人牙慧?」
她恨道:「吃別人吃過的剩飯,這剩飯還要給我看臉色!我要早知道你有這一堆理不清地爛事兒。腦子燒昏了才願嫁你!」
大頭不理,快步離去。
七公主一跺腳。從另一個方向去了敞廳。
我手心裡的那丸離魂散都被我捏熱了!
很遺憾。因為七公主這番爭執抱怨,我沒有機會跟大頭搭上話。我歎口氣,有些發愁,不知宴席中還有無可乘之機?
我回到後台,西門見了我,眼睛瞪得跟銅鈴那麼大,我黯然搖搖頭,她幾乎要跳起腳來:「師父潘,事情沒成?!你怎麼那麼笨!還不如我去呢!」
李師師對我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理理身上的五彩羽衣,由太監引著登台而去。
我和西門坐在後台,並看不見師師這舞跳得如何,只聽得外面女人們紛紛稱羨的聲浪。
舞畢,聽得皇上發話:「師師,今兒個都是一家人,大家傾慕你的才華甚久,正巧你來了,給大夥兒去敬敬酒吧!」
師師聲如出谷黃鶯:「遵旨!奴婢可否先去更衣?這羽衣貴重,又是御賜之物,奴婢惶恐毀損了!」
「呵呵,也好,你換了衣服再來!」皇上一副寵溺的語氣。
李師師走回後台,把原來的衣服換上,略整整儀容,對一旁執壺、奉盤的宮女嫣然一笑:「讓我丫頭們執壺可好?我們彼此熟絡些,配合默契,不至於歪了酒壺,碰了杯子!呵呵,讓我這兩個小姑娘也乘機見識見識場面!」
兩個宮女略一猶豫,師師從頭上拔下兩隻金簪,塞到她們手裡:「行個方便!」
兩個宮女互看一眼,拜謝,將酒壺和托盤交給我們,自去一旁逍遙。
師師先從皇后、娘娘們開始,挨桌敬酒,杯酒不辭,很快臉頰粉紅,艷如桃李,眼波蕩漾,愈見傾城之態。
皇帝是個清瘦矍鑠,鬍鬚長長地老兒,一邊喝酒,一邊看著師師拈鬚微笑。皇后側坐在一旁,低眉順眼,不停給皇帝斟酒夾菜。
敞廳上的九桌都敬過,師師的身份自是不拘禮,她不待皇帝吩咐,逕自走向湖畔柳樹下地皇子、駙馬、王侯們。
小侯爺坐第一席,師師一走過去,滿桌的王孫見了師師莫不睜大了眼睛,呆呆愣愣,只有趙天成一人淡淡地,自斟自飲,眼皮也不撩一下。
師師敬到趙天成,她從西門捧盤裡取了杯子,我斟酒,師師雙手遞過去:「侯爺請了!」
趙天成卻擺擺手,神情有些厭倦:「免了,我自己斟得有趣兒!」
他這個樣子讓我想起了初見時地他:清高,冷漠,目無下塵。
也許我地專注的眼光引起了他地注意,他忽然抬頭,盯著我看,一瞬間,眼神便得複雜起來。
西門忽然故作踩著了衣裙,跌了一下,「哎呀!」一聲,盤子險些出手。
趙天成的眼光轉向她,趁這個功夫,師師啟蓮步,移羅裙,帶我們走向下一桌,她一邊走一邊輕聲責備:「當心了,梅香,這裡是能出錯的地方麼?」
我們到了幾個駙馬那桌,幾個老的想必都是皇姑的駙馬,年輕的只有六駙馬和准七駙馬。
我的心頭急跳,西門也很激動,一雙大眼睛,眨啊眨地,直直看著大頭。
大頭穿著官服,頭戴烏紗,臉色清俊,嘴唇蒼白緊閉,神情游離,跟一年前我們初來大宋的模樣有天淵之別。
我是半年來第一次這麼近地看他,發現他竟開始留鬍子了,鬍渣滿面,滄桑而黯淡,這還是那個在我的指揮下,上躥下跳,喜氣洋洋過小日子的武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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