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時刻關乎著生死的那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唐遠似乎覺得,現在就是身在傳說中的樂園。
在這些大漢們身上,他第一次見識到了,什麼叫死生談笑間。
其實在這個時候,唐遠自己也是生死若等閒的,不過,坦白說,他的這種生死等閒,只是因為前生今世身遭變故太多,而命運之線完全不可測之下,衍生的一種超脫。這種超脫,雖然說由於他平和的心性,顯得很是淡然自若,但說到底,難免有著幾分矜持與造作。
可是這些大漢們呢?
他們並不超脫。他們怕死,他們貪財,他們粗魯,他們狡詐,他們殺人,他們放火,他們崇尚力量,他們在世故中打著轉。他們許多時候,顯得並不聰明。
可是,唐遠發現,他忽然喜歡上了這些人。
在他們那些許許多多在唐遠看來是缺點的背後,他們其實很厚實。那不是一種合金式的冷硬,而是類似於黃土地式的粗獷。
許多時候,他們可以放心地把後背交給認同的隊友。
這裡,在有著背叛,有著血淚,有著痛苦,有著黯然的同時,還有著歡笑,有著默契,有著打鬧,有著共同的披風沐雨。
唐遠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的棋局,那個被他稱為『大樹倒了,小草出頭』的棋局。小草是什麼?
眼前的這些人,他們就是小草。儘管他們曾經有的在力量上似乎很強大。
許多時候,他們活的辛苦,他們活的卑微。但是他們的根,紮在大地。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小小的草,迎風在搖,狂風暴雨之中挺直了腰,風吹雨打之後依然不倒。
在已逐漸淡忘了往事的日子裡,這一次,唐遠忽然地又想起了前世的父親。也忽然地想起了前世看過的一首叫做〈父親〉的小詩:
父親老了/站在那裡/像一小截地基傾斜的土牆
父親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像一個孩子/我和父親說話/父親總是一個勁的點頭/一時領會不出我的意思/便咧嘴衝我傻笑
有一刻/我突然想給父親做一回父親/給他買最好的玩具/天天做好飯好菜叫他吃/供他上學/一直念到國外/如果有人欺負他/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非擼起袖子/揍狗日的一頓不可
……
不知不覺間,唐遠的雙眼已是一片模糊。在模糊中,眼前的這些大漢們,與深印在腦海裡的那種叫做父親的形象逐漸重合。
第一次,唐遠忽然清晰地明瞭,原來,在知識、智慧和力量之外,還有著一種東西,叫做信念。
這種人,在種種粗鄙、狡猾、兇惡、世故、卑微之下,事實上,他們才是最貼近大地的孩子。
沐雨櫛風,披星戴月,是不是才是更高也更自然的程度上的天人合一呢?
沒有什麼大徹大悟的感覺,只是,唐遠忽然之間,感覺自己真正第一次站在了大地上。大地所傳給自己的,不止是力量,還有信念。
眼中所及只是監房,但心中卻有一道廣闊的地平線冉冉升起,一直延伸到了,海之涯,天之外。
平凡此日,絢爛曾經。
蒼天厚土,承托我心。
「小傢伙,在想什麼呢?」那叫克裡亞特的中年大漢看到唐遠在發呆,走過來,拍了拍他。
「沒什麼。」唐遠搖搖頭,淡淡一笑,「老大,你們呢?你的鬥氣練的怎麼樣了?」
那笑容中多了一種說不出的韻味,一時間,中年大漢竟然看的呆了。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道:「沒什麼效果,現在的這個鬥氣,太差了。可惜我以前的,唉,被廢了。」
中年大漢微有黯然。
「廢了?」沒練過鬥氣,唐遠也不明白廢了究竟是什麼意思,「怎麼廢的?是鬥氣被打散了還是什麼的?」
「你不知道?」中年大漢驚奇道,旋即恍然,「忘了你才七八歲。只要喝下一份魔核泡製的水,再由一個大魔法師施展一個什麼魔法,整個身體,就基本上徹底廢了。現在,不要說這種初級鬥氣,就算再頂級的鬥氣,對我這種人來說,也沒什麼大作用了。」
喝下一份魔核泡製的水,再由一個大魔法師施展一個什麼魔法?
會是什麼魔法?從外面施放然後作用到對像體內?唐遠快速地在腦中檢索著。
毫無疑問的,是引起共振一類的。
共振?
忽然間,唐遠心中一震。
喝下一份魔核泡製的水,作用是向體內注入某一種魔法元素,然後,然後利用共振原理以某一種方式引爆這種魔法元素,徹底地使被注入者體內能量混亂。
因為魔法元素是這個世界最基本的元素,所以,那什麼鬥氣力量,將會被衝擊到支離破碎,終生不復順利地流通!
這種方式,不是以打散什麼鬥氣為原理,而是從根本上,直接摧毀一個人體內鬥氣運行的通道!
而且,破壞與建設的難度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一個大魔法師級別的就可以施展這種高階的共振魔法來破壞,但是,若是想重新梳理並導出這些混亂的元素,就算是一個大魔導師,怕是也難以辦到吧?
那也就是說,這相當於是一種一次性地徹底廢掉?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那麼這種手段好毒。
想到這裡,唐遠不自禁地激淋淋打了個寒顫。當初是哪個該死的混蛋,發明的這種陰毒無比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