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氣浪滾滾,間雜著倒刺大尾的掃擊,維爾不得不一邊御氣騰挪,一邊竭力讓自己貼在貅髀獸的背上,不被甩開。這隻怪獸的厲害他可記憶憂新,連聖人堂秘傳絕學乾坤一擲,都傷不到他的皮肉,實在是強的可怕。
就算他現在武學意識大進,但若被拉開距離,在咬爪尾三重連擊下,只怕過不了五十招,仍少不了飲恨當場,更不用說斃敵取勝了。唯今之計,只有緊緊纏住這隻怪物,不斷騷擾它,讓它忍不住空門大開,露出腹部要害才行。
腦海中閃過一幕幕無骨子渾然天成的動作,彷彿一陣輕泉湧上心頭,又好似涼風拂掠水面,難以形容的感覺充斥在維爾心頭,一剎那電光石火,卻彷彿一個世紀般悠久綿長。這種奇特感受,維爾曾在閒聊時聽好友佘郎說過,正是武者夢昧以求的頓悟。
雜念閃過,奇異的空明感立刻消失,維爾不由大為可惜。這種狀態可遇不可求,可惜他精神力不夠純淨,稍有分心就脫離悟境,下次再要頓悟,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遺憾是有些遺憾,但起碼眼前這點局面,是難不住他了。
勁風捲過,維爾輕輕俯身,躲過了攔腰尾擊,嘴角帶起一些輕笑。足尖輕點獸身,縱身跳離獸背數尺,幾乎是眨眼功夫,一記記凌厲掌勁,沿著奇異的弧線,分別斬向貔髀獸的腹部和頭部還有尾跟。道道掌力並沒有雄厚多少,擊打在獸身上卻發出轟鳴之音。
悲鳴聲嘯起,貔髀獸的動作突然一緩,咯咯呲牙痛苦非常。回力橫抽的大尾,更是突然失去準頭,斜拍在自身的背上,劃出一道半尺餘深的裂口,被維爾趁勢掌刀連切,濺起漫天血霧。這貔髀獸銅筋鐵骨皮厚難傷,血肉卻也和普通生靈無異,應手而裂。
一擊得手,顧不得滿身血污,維爾絲毫不做停留,幾乎是乍然乍現,又鑽回了貔髀獸體內,從另一邊的腹部又開了洞。如實往復三次,這只悍猛的龐然大物內部被破壞殆盡,終於在長長悲鳴聲中轟然墜地,完全沒了生氣。
頓悟之後,他對真氣的控制能力的確大幅提升,能發出更為凝實的破甲勁力,但要攻克貔髀獸的外皮仍有不足。幸好這怪物不慎自傷,腹部筋肉變得鬆散,才能一舉克敵。比起那點增強的些許功力,捨命搏殺和運氣反倒佔了更大成分。
「哈哈哈哈,難得,難得,想不到你這小子竟能臨敵頓悟,真不愧是我無骨子的後人。老夫本來還擔心讓老色鬼給比下去,現在看來輪到那老鬼擔心了。」
不知何時,無骨子的身影出現了維爾旁邊。
「真要命,這怪物比前面那些難對付多了,前輩你不是故意的吧?」
這時候還問通過沒通過考驗,就太過愚蠢了,維爾倒是覺得這戰要是輸了太冤枉,比起貔髀獸,被無骨子斃掉的那十六隻怪物,可要弱多了。
「嘿嘿,看來老夫誇你還是誇的太早了,你仔細想想,這頭蠢貨真的難對付麼?」
要是以前,維爾肯定當這是風涼話,但經歷一番後,他明白這個老祖宗人是古怪了點,但說話必有根據,不是胡言亂語故意貶低他。凝神苦思冥想,額頭上的青筋連跳,直過了半刻鐘,他才哎呀一聲道:「多謝前輩指點,晚輩總算明白了。」
「呵呵,現在讓你再收拾這傢伙,要多長時間?」
「三分鐘,啊,不,一分鐘足夠了。」
「這還差不多,瞧你一身髒樣,收拾收拾,隨老夫去個地方。你下次要對上的可是和你一般精通武學的奇才,在那老色鬼的調教下,還不知道厲害成什麼樣子,到時候可千萬別給老夫丟臉。不過嘛,要是你能狠狠揍垮那小子,老夫就傳一套蓋世神功給你。」
「晚輩一定竭盡全力,不負前輩所望!」
也不知無骨子從哪裡變來得淋浴設備,總之維爾痛痛快快的洗了一個熱水澡。頓悟果然玄妙無比,只是短短剎那,不但真氣控制力大增,就連體質竟也驀然改變。換上了乾淨的衣物後,他赫然發現真氣已經徹底恢復,要是往常最起碼也要再等三小時。
這意味著,在戰鬥中只要控制力道,就可以堅持更長時間。對平常打鬥來說,很少會拼到筋疲力盡,但在戰場上,這可就是活命的不二法門了。實力大進,維爾心中的高興自是不用說的,聯想到無骨子所說的蓋世神功,更是讓人興奮難耐。
能被天極高手稱蓋世神功的,必定是一等一的精妙武功,何況這次是和人打鬥,往昔的武學經驗可都能用上,就算對手功力高他整整一個品級,他現在也有信心輕鬆接下。因此,維爾幾乎是一路傻笑的被無骨子帶到了新目的地。
說是新目的地,其實還是在異空間世界裡,只是經過幾重結界,換了個環境罷了。不過憑心而論,這新地方的主人明顯要比無骨子有品位,高山峻嶺溪水潺流,一望無際遇的叢林綿延不絕,根本不是先前那鳥不拉屎的荒原土嶺所能比擬。
「前輩,這兒可真夠漂亮的,不過不太適合打鬥吧。」
到了維爾這個級數,隨手一擊就能開石裂金,若是沒有結界限制,動起手來十分鐘就能毀了眼前大好風景。
「嘿嘿,不要緊,待會你隨便拆,反正心疼的是老色鬼,又不是老夫。」
聽到無骨子的答覆,維爾暗暗吐了吐舌頭,不知道那老色鬼是何許樣人,但功夫多半不會輸給無骨子,您老是不怕,小子可是怕得緊。正在維爾不知如何回答之時,一陣悅耳動聽的琴聲遙遙傳來,讓人生起主人相邀的奇異感受。
「呵呵,你這軟骨蝦,幾年不見還是老樣子,對這世間的美好事物由妒生恨,乃至想要破壞乾淨,好歹也是大幾百歲的人了,還這麼為老不尊,也不怕惹後輩們笑話。」
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人突然浮現,明明是無骨子一般的虛體,卻連眉毛都修得整整齊齊,一幅意似閒散的笑容,配著充滿成熟氣息的刀削臉,比之當今最紅火的幾位天皇巨星,更顯瀟灑魅力。這種成功人士樣的風度大叔,在小女生圈子裡,比小白臉還要受歡迎。
讓維爾奇怪的是,這副面孔讓他感到很眼熟,卻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嘿嘿,廢話少說,老色鬼,你的人呢,時間有限,就讓他們開始吧。」
「也好,龍兒,你可以出來了。」
那中年人倒也乾脆,雙手在空中輕撥,金石鏹鏹的琴音聲中,虛空漣漪波動不斷,漸漸浮現出一個深暗洞穴,一股強大的殺意猛然湧出,饒是維爾經歷多日生死搏殺,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先前把這場比試看得太簡單了,早該想到,無骨子不會給自己好果子吃。
「嘿嘿,維爾吾之玄孫,看來你這次大條了。老色鬼竟然用上了修羅戰甲,打的時候記得護住頭腦,不然就算用浴火重生術也救不了你。」
沒等維爾來得及反應,無骨子已經一腳把他踢進了深穴。
身後洞穴闔然而閉,猛烈的死亡氣息濃的讓人作嘔,昏暗的天日,陰沉的血腥濕氣,滿地殘骨碎肉中,一個戴著面具的鎧甲男迎風長立。人還在半空,距離地面有百來丈,但那股鎖魂而來的殺氣,已逼得維爾吐出氣壁護體。
好強的殺氣,不是經歷過死亡考驗的人,在這股恐怖氣息面前只怕一秒鐘也撐不住。
「這位老兄,在下……啊!」
還沒來得及開場白,一道血紅氣刃,已經攔腰斬來。沒想到對方連客套也不來一下,動作快的更是離譜,氣壁如同紙片一般,被直切而入。維爾驚呼一聲,連忙施展乾坤心法,藉著高速旋身,邊脫離氣刃邊鋒,邊俯身躲閃。
腦門刷的一陣發顫,幾絡頭髮飄飄墜地,只差一公分,頭皮就要被削去一層。暗罵對手不講規矩,維爾也不含糊,借俯身旋力,雙掌握決,乾坤一擲直破而出。雖然少了蓄力前奏,讓這招絕學只有一小半威力,但殺傷力也不容小窺。
青赤之氣驟然合併,直射那男子心口,卻見那人也不躲閃,只是隨意揮手,用臂上的小盾格擋。砰一聲爆響,硬接了半記乾坤一擲,小盾竟然裂成四片,那男子更是被轟出三丈之外。一招大意,頓時給了維爾出手的機會,稍不停歇掌聚乾坤,順勢出招攻擊。
乾坤鬥氣掌一旦展開,離合變化的陰陽撤力,頓時形成扭曲離場,讓那男子舉動艱難,雖然連連揮出紅色氣刃,卻都遠遠的就被扯離方向,起不到威脅。又過了十多招,如若密絲細網乾坤鬥氣,已經布得越來越厚,直若巨大的蛛網纏住猛虎一樣。
維爾越打越順,眼見那鎧甲男一記氣刃揮空,被驟然加劇的乾坤勁力順勢帶的上身傾斜,露出了老大破綻,當即揉身貼近,一掌直拍而去。就在掌緣即將碰上鎧甲之時,一股強烈的不安猛然湧上心頭,只是這時抽身退後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咬牙拼上。
氣勁猛然炸裂,那鎧甲堅實異常,可以轟平一座小山的凝結掌力,打上去竟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全然沒有回應。維爾心中暗叫上當,閃身急旋左掌連揮,接連揮出十八道氣勁,格擋著破腹而來的氣刃。示敵以弱,防守反擊,任維爾身法如何滑溜,現在也只能硬接了。
霹靂聲連珠炸起,那氣刃不知何種屬性,氣勁離刀鋒尚有一寸,就被紛紛引爆,十八道氣勁也只稍微緩了一下刀勢,一陣冰寒入體,維爾知道自己已經中招了。雖說不清楚傷勢到底有多重,但再被來上一刀,多半小命就沒了,維爾只能急退,希望可以避過此劫。
好在維爾頓悟後凝練的掌勁非同小可,雖然那鎧甲能吸化勁力,也有不少餘力透甲而入,驚魂方定退出老遠後,他發現那男子的面具下端,鮮血順著鎧甲直流,只不過這點鮮血,比起他肋骨斷了兩根,皮肉外翻直裂尺許的刀口,終究要溫和許多了。
被怪物做掉過好幾次,維爾早就習慣了翻骨見肉,鮮血狂噴的疼痛與恐懼,雙手點穴封脈運氣止血,不過片刻功夫,傷勢就穩定下來。值得慶幸的是沒傷到肺葉,不影響說話和吐聲運氣,只要意志堅定,倒也不影響小巧功夫的施展。
讓他奇怪的是,那鎧甲男過了半個小時,竟也不上前攻來。頓悟之後,功力沒長多少,這身體的恢復力可是大漲,傷處現在已經開始長肉,要是再過半個小時,說不定這傷就好得差不多了。兩人就這麼呆站著,大眼瞪小眼,直又過了十多分鐘,那鎧甲男才有了動作。
「維爾,真沒想到你變得這麼厲害,本來想算計你一下,卻讓自己吃了大虧。」
鎧甲男說話中,取下了頭上面具。
「雷龍!怎麼是你!」
也難怪維爾吃驚,面具下的面孔,赫然便是好友雷龍。
「呵呵,是我,別那麼驚訝,你不也在這裡麼?」
「那倒也是,可你怎麼這幅打扮,你本來不是修煉雷系武學麼?怎麼會變成……」
維爾還要追問,卻被雷龍揮手止住。
「我這次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你我對互相的武功太熟悉了,我想若是用雷電武學動手,就算我比你強上幾成,也沒法輕鬆取勝。所以就用新修的修羅血刃,和這身修羅戰甲設局算計你,沒料到人算不如天算,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見維爾還有些不明白,雷龍苦笑一聲說:「修羅戰甲的那面護盾是詐招,本來以為這幅戰甲怎麼也能挨你一招,卻沒想到你修成了乾坤戰氣,足足有八成勁力打在了我身上。真不知道你是怎麼練的,修羅戰甲能加快傷勢恢復,可你看起來恢復的比我還快。」
乾坤戰氣!那不是只有到了九品才能修成的東西?怎麼可能?
斗轉星移,日月穿梭,已經是和雷龍重逢的第三天了,那天兩人行險一搏,很多精妙武功還沒來得及施展,就鬧的兩敗俱傷,沒法真正較個高低。彼此都是好友,沒必要戰到死狗一般的程度,於是只象徵性的用小巧工夫過了百招,然後約定下次再戰。
無骨子對此非常不滿,直嚷嚷重傷之時更要死鬥,他稱為老色鬼的雷霆子則嗤之以鼻,稱那是鄉下無賴漢的作風,審時度勢方是強者之本。兩個人反唇相譏,彷彿水火不溶,維爾和雷龍開始還覺得新鮮,過了幾個小時就受不了了,另找個地方敘舊。
原來雷龍和他一樣,也是突然接到家族通知,被雷霆子找去特訓。這位老前輩也是雷家先祖,修為晉陞天級的超級強者,別看他一幅風流倜儻的模樣,訓練起來比無骨子更是邪呼,直接把他丟進黃泉鬼界,和魑魅魍魎們血腥戰鬥。
那一日,兩人絕學盡展,霹靂一擊下,雷龍將維爾攔腰斬斷,維爾也在雷龍胸口轟出一個大洞,雙雙陷入瀕死局面。等到醒來後,卻已身處常規空間,周圍荒野無物。無骨子和雷霆子不知何十已飄然而去,只留下兩本秘籍,讓兩人靜修三日後返家。
那兩本秘籍,一本是破天戰訣,乃是鬥氣乾坤掌的最高境界,一本是修羅霸斬,魔王白起的絕世刀法。以兩人的功力,頂多能領悟其中最基礎的入門口訣,真正要修煉至少也是一年後的事情,所謂的靜修,也只是讓收斂殺氣,免得驚世駭俗。
按照指示兩人默記下秘籍內容,然後將之用功摧毀,三日後重回都市,紛紛攘攘的熱鬧人群,一派和平氣象,讓習慣了血腥的人恍如隔世。雖然不知那兩位前輩何種用意,但兩人知道,未來伴隨著自己的,必是殘酷的殺戮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