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這裡。」
躊躇之時,一個淡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艾薇猛地回過頭去,看向聲音的主人。
在那一瞬間,時空好像凝結了。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傾灑了下來,落在了平整而炙熱的石製路面上,荷花的清香漫溢在空氣中,縈繞在身邊。沒有風,連呼吸的聲音都要消失了。她與他站在距離彼此不過數米的地方,彼此凝視。
久久沒有說話。
那是一幅祥和的場景,一幅世界上最美好的圖畫。
白衣的少女,站在水藍色的荷花池旁,長長的裙擺落入了冰冷的池水,白皙的皮膚比池中盛開的花朵還要嬌嫩,她微微側身,看著不遠處的男子;挺拔結實的年輕人,穿著簡單的亞麻短衣,手持做工精細的寶劍,刻有禿鷹的黃金裝飾,在陽光的照射下微微亮,他屏息駐足,看向自己前方的少女。
在那一刻,她幾乎要產生一種錯覺,以為他還愛著她的那種,美好錯覺。
可是,她怎會忘記。他的記憶裡,根本不曾有過她。自己的現在樣貌是那樣古怪,對他們來說可謂醜陋的古怪,他怎麼可能沒來由地對自己心生好感。心一亂,不熟悉的**導致她的腳下微微不穩,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裙擺,身體驟然向後面的荷花池傾倒過去。
她沒有驚慌,也沒有轉身掙扎,只是平靜地看著他的臉。或許他毫不在意,如果現在她狼狽地摔入水池,他會立刻轉身就走開吧,她只想抓住這個機會,在他離開之前,多看他幾眼,把這溫柔的面孔深深地刻印在腦海裡,讓她可以在下一次見到他前,好好地回味這陌生而熟悉的冰冷容顏。
身體慢慢後傾,她等待寒冷的池水無情地浸透自己的身體。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在那一刻,那張本該冷漠的臉上竟然閃現了一絲擔心。然後,比重力將她拽倒的度還要快,他已經來到了她的身旁,毫不猶豫地踏進荷花池,濺起無數水花。始終持著寶劍的結實手臂有力而溫柔地攬住了她的身體,將她拉近自己,炙熱的氣息瞬間近在咫尺。
飛濺的水花,在陽光下慢慢墜落,落在他古銅色充滿熱力的身體上,落在她白皙而冰冷的身軀上。他抱著她,在水中將她輕輕地舉起,將她抱至與自己平行的高度。他的呼吸是那樣地輕柔,彷彿稍一用力,就會將她吹散化為空氣中的泡影。琥珀色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在那透徹的顏色裡,她幾乎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還有一絲絲難以述明的奇異感情。
如此地小心、如此地珍視,就好像眼前的人是這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
如此地驚喜、如此地難以置信,就好像等了很久才將她又一次攬入懷中。
心中難以抑制地一陣陣激動,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魔法嗎?難道他想起了她,難道……他認出了她?
嘴唇微微張啟,卻說不出話來。
她好怕,眼前的所見,都僅僅只是一個夢,在她說出話的那一剎,全部的一切都會化為灰燼……?
聲音帶著哽咽,她試探地說,「我是……」
我是艾薇,我依約回來了……
這簡單的句子剛說到一半,突然胸口一陣劇痛,彷彿要阻止她即將出口的話語。她連忙大口的呼吸,平緩這突如其來的痛苦。驟然吹過了一陣微風,藍色的水池激盪起了美麗的漣漪,茂密的枝葉相互摩擦,出了些微的聲響。一片雲,擋住了耀眼的太陽,荷花池裡的水變成了單一的深藍。
在那一刻,魔法好像消失了。
她親眼看著他的表情,由極盡溫柔的疼惜、轉為幾分訝異、轉為冷漠、最後,直至幾分難以掩飾的厭惡。
還不及說出任何疑問,攬住她的那雙手已經殘酷地放開了她,甚至是將她推開一般。沉浸在幸福的身體驟然摔入了深邃的池水,踩不到底的冰冷池水。
什麼都看不到了,身體是那樣地沉重,盛夏的早午,自己卻好像沉入了萬年的冰川,絕望如同刺骨的寒冷,沿著身體的每一個關節蔓延入她的血液,侵入她的心臟,胸口霎時間疼痛得令她無法呼吸。
她不能掙扎,水流來自四面八方,將她緊緊束縛,令她動彈不得。
一隻結實的大手穿過池水,用力地抓住了她纖細的胳膊,再呼吸就要停止的一刻,硬生生地將她從水裡拽了出來,殘忍地甩到堅硬的池畔。她摀住心臟,伏在地上虛弱地喘息。他站在一旁,高大的身軀擋住了所有陽光。
他居高臨下,淡漠地掃了一眼蜷縮在地面上極盡狼狽的她。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女人可以接近這裡。」
只有一個女人……
奈菲爾塔利嗎?
你在這個歷史裡所愛的那個偉大的王后嗎?
這極盡精美的一切,都是為她所建,為她所準備嗎?
心臟痛得要停止跳動了。悲哀地……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