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影子最初只是一些淡淡的煙霧,在凜冽的山風中凝而不散,勾勒出一個如同水墨畫般的輪廓。漸漸地,彷彿越來越多的墨汁滴在虛空處,影子也變得清晰起來,露出了煙霧之後的本來面目。
那是一名身材頎長的男子,身穿寬大的黑色長袍,與長袍連在一起的帽子將大部分面容都遮住了,只露出光滑潔白的下頜。他站在空中一動不動,長袍按照某種奇特的韻律輕輕擺動著,給人一種詭異莫名的感覺。
乘翔和許元對望一眼,均露出驚異的目光,猶豫了片刻方才沉聲道:「稷下學宮與這小子有些過節,希望閣下暫時不要插手!」
黑袍男子似乎根本未曾聽到對方說些什麼,依舊用同樣陰冷而好聽的聲音說著同樣的話:「這個人是我的,誰也不許動他!」
乘翔和許元哪裡受到過這種冷遇,平日裡只要打出稷下學宮的招牌,即使一派宗主也要禮讓三分,誰知這個神秘的黑袍男子竟然視若無睹聽若罔聞。兩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雖明知對方極不好惹,此刻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冷冷道:「難道閣下耳朵聾了嗎!是否聽不到在下兄弟方纔所說的話?」
「哦?」黑袍男子驀的發出一陣輕輕的笑聲,笑聲越來越低,最後竟成了幽幽的歎息。那歎息帶動了空氣的波動,一層層蕩漾開去,漸漸重疊成一股股洶湧的氣浪,朝乘翔和許元席捲而來。
乘翔和許元神情微變,急忙放出各自的飛劍。兩道凝白的劍光化作兩條白練,並不去阻擋氣浪,而是一前一後射向對面的黑袍男子。擒賊先擒王,這一招顯示出兩人作為稷下學宮弟子的高明戰術。
黑袍男子見劍光襲來,淡淡笑道:「找死!」他袍袖飛揚,兩團似實還虛的黑氣飄出。
黑氣迎上劍光,剎那間劍光如同被吞噬了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乘翔和徐元從未想過有人竟能夠在舉手之間毀去自己的飛劍,頓時大驚失色,顫聲道:「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黑袍男子悠然道:「憑你們還不配問我!嘖嘖,原來沈默教出來的弟子竟如此沒用,由此可知,所謂的稷下學宮一派宗師,也不過是欺世盜名而已。」
乘翔和許元被黑袍男子表現出的強大實力震懾住了,雖聽到對方話中辱及師尊,卻也不敢表示抗議。
晨星看在眼裡,暗自歎息,對稷下學宮的評價又低了幾分。他回首看了看山頂上目瞪口呆的人們,以及正在朝這邊飛來的蘇櫻,心中一動,過去的一幕幕情景閃電般掠過心頭,隨即嘻嘻笑道:「小弟以為是誰呢,原來是酆都城主大駕光臨。」
黑袍男子冷冷笑道:「你竟能猜出我的身份,果然聰明。怪不得連陸罡也栽在了你的手上。可惜,聰明人總是命不長的。」
ao!小爺不但是聰明人,而且絕對比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命長!晨星暗暗罵道,眼中閃現出絲絲精芒。他哈哈一笑:「如果城主肯將真本事傳授給門下弟子,小弟又怎會輕而易舉地打敗他們呢?不過看城主此次躊躇滿志的樣子,想必聚靈幡已經修煉成功了吧!」
酆都城主身形微顫,似是被晨星說中了心中的秘密。
晨星眸中精芒大盛,流炫化為一道紫火流光護在體外,身形閃電般朝對方射去。
酆都城主靜靜的站著,長袍擺動的幅度越來越大。忽然,他輕哼一聲,袍袖再次揚起,恰好撞上飛馳過來的晨星,時間計算得分毫不差。
一道眩目的光芒閃過,晨星發出一串淒厲的慘叫,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如斷了線的紙鳶般倒飛出去,筆直地墜向山崖,瞬間便掠過山頂的眾人,消失在崖下掩映的樹叢之中。
「咦!」酆都城主目中閃過兩道幽芒。一團黑光從袍袖中射出,朝晨星逃逸的方向追去。那黑光名叫幽明絕滅,是他煉製的一件極厲害的法寶,擁有獨立的元神,能夠自動搜捕獵物,吸取對方的真元為自己所用。
其實酆都城主原本是打算施展分光凝影的印訣將晨星禁錮,卻沒想到這個僅僅修煉到元嬰後期的少年使用的竟是超乎他想像的極品飛劍和戰甲。等他發現這一點時,晨星已攻到近前,倉促之下只得催動真元力,硬接了一招。
這樣一來,他雖然擊傷了晨星,卻也失去了禁錮對方的機會。
隱在帽子中的雙目冷冷掃過其餘的人,酆都城主冷哼道:「今天暫且放過你們!」說罷身形一陣波動,與來時一樣,幻化為一道淡淡的影子,消失在空氣中。
晨星貼著地面朝前方疾速飛行,流炫無聲無息地將周圍的樹枝清除得乾乾淨淨。
若非仗著流炫是幻星派攻防一體的極品飛劍,戰甲又吸收了酆都城主的大部分真元力,方才晨星絕不會只是噴一口鮮血那麼輕鬆。不過,他故意發出的慘叫聲倒是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晨星知道,如果不趁著這個機會趕緊溜走,等酆都城主反應過來,再想逃就難比登天了。他倒不太擔心韓琦和蘇櫻的安全,酆都城主是衝著自己來的,按對方從前的行事方式,應該不會漫無目的地遷怒於旁人。
正在思索時,忽然聽到身後響起一陣「絲絲」的聲音,晨星回頭看去,只見一團黑光從後面追過來,所到之處樹木花草全部枯萎,就連泥土山石也變為一片焦黑。他心中大駭,暗想這又是什麼厲害的法寶?當下身形沖天而起,掠過巨大的樹冠,重新飛上天空。
幽明絕滅呼嘯著凌空疾轉,依舊緊追不放。晨星氣得破口大罵:「追!追!你***要追魂嗎!小爺讓你再追!」他邊罵邊抓出一把玉符,沖後面陰魂不散的幽明絕滅扔了過去。
玉符是一種修真界常見的法寶,不但修真者可以用,世俗界的人也可以用。煉製玉符首先需要挑選特定的材料製作成空白的符基,然後用真元力將各種陣法佈置在其中,使用時只要將玉符捏破,陣法的力量自然就會釋放出來,產生攻擊、防禦或其他種種作用。
幻星權戒中儲存了很多玉符,而且記載了各式各樣的煉製方法,其中有些玉符威力極大,隱含有某些仙符的屬性。晨星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抓到哪個就扔哪個,這下子幽明絕滅頓時吃了大虧。
一陣混合著火焰冰塊的電光霹靂閃過之後,幽明絕滅被玉符炸回樹叢,黑光閃了幾下,就看不見了。
象幽明絕滅這種擁有獨立元神的法寶其實已經通靈,能夠自我修煉並且進化。幽明絕滅已修煉到寶器的階段,再吸取幾個元嬰期以上的修真者的真元就可以升級為靈器。現在被玉符打得元氣大傷,力量一落千丈,差點從寶器倒退為法器,沒有一段時間的修煉休想恢復過來。
晨星看到那團討厭的黑光消失了,興高采烈地大叫一聲:「Yeah!Victory!」
「哼!」隨著一聲冷哼,酆都城主的身形又一次在晨星左前方不遠處的天空中閃現。他長袍上的帽子已經滑落到身後,一張如冰似玉的臉露了出來。
只見他面容清秀猶如女子,但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甚至薄薄的雙唇也烏黑如墨。兩道淡淡的眉毛斜斜掠入雙鬢,眉下幽黑的眸子深不見底,此刻正冷冷地注視著晨星。
晨星驚詫不已,心想靈鬼門的人果然邪門。他知道自己和對方在境界上相差太遠,只得採取胡攪蠻纏的策略,口中嘻笑道:「城主緊追不放,是否小弟欠了你的錢嗎?」一邊說,一邊暗暗將幾枚大威力的玉符捏在手中。
酆都城主沒有說話,靜靜地站在那裡,如同一幅只有黑白兩色的水墨人物畫,映著碧藍的天空,顯得詭異萬分。
其實酆都城主心中也是驚疑不定。眼前這個少年的種種表現都不像這個星球上的修真者。比如他知道自己來自幽明星系,比如他言辭中似乎對聚靈幡相當瞭解,比如他的飛劍、戰甲和玉符。這一系列的跡象都使酆都城主不敢痛下殺手,以防惹來隱藏在對方背後的強大勢力。
其實晨星背後哪裡有什麼強大勢力,地球修真聯合會的全體成員這時都還沒出生呢,幻星派的人現在也不知道有沒有來到地球,姬玄又不知躲到哪裡為飛昇做準備去了。他現在能夠用得上的只有一個修為還不如自己的蘇櫻,和一個剛剛開始修真的韓琦。就算三個人加在一起,也依然打不過對方。
不過晨星自有主意,他看到酆都城主遲遲沒有出手,心知自己的惑敵之計效果還不錯,當下繼續笑道:「城主怎麼不說話呢?小弟實在沒有想到,以城主靈鬼門修真高手的身份,竟然會去做楚國的巫王。」
酆都城主雙眉微皺:「你究竟是什麼人!竟然知道的這麼多!」
晨星嘿嘿一笑:「好像小弟的身份沒必要告訴城主吧。」
酆都城主淡淡道:「小子!憑你元嬰期的修為竟敢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晨星心中一凜,擺出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哈哈笑道:「城主若是有心殺我,又何必等到現在?有些人正在這片星域尋找城主呢,城主難道一點都不擔心嗎?」
酆都城主終於露出驚訝的神情。
晨星看準機會,飛快地將手中的玉符扔向對方,同時身形朝相反的方向飛去。
玉符還沒有靠近,就被酆都城主布在體外的防禦氣陣炸得粉碎,但酆都城主也被蘊藏在玉符中的陣法的力量震得氣血翻騰。等他平息了湧動的真元力的時候,晨星早已經蹤影全無了。
酆都城主實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連著兩次犯了同樣的錯誤,心中暗罵這個臭小子實在奸滑,下次遇到一定不能再聽他胡說八道。他袍袖一揮,將暗淡無光的幽明絕滅收了回來,檢查一番後恨恨道:「臭小子!我踏遍整個修真界也要把你抓住!」
就這樣,晨星飛飛停停,沒日沒夜,從趙國飛到了齊國境內。
這期間,哪裡地形複雜他就往哪裡飛。山谷、森林、丘陵、洞穴……幾乎所有可以躲藏的地方都被他試了一個遍。他知道酆都城主不會再給自己胡攪蠻纏的機會,所以每次被對方追上,話也不說,一把玉符扔過去,然後馬上開溜。幸虧幻星權戒中的玉符數量奇多,否則哪經得起他這種近乎揮霍的用法。
又一次從酆都城主眼皮底下逃掉,晨星小心翼翼地從一座農舍前的茅草堆裡鑽了出來。
「呸呸呸!」他吐掉口中的茅草,伸了個懶腰,這才朝四周看去。
茅草堆緊靠著一條平坦的大路,遠處,一隊商隊正緩慢地朝這邊駛來。
晨星眼睛一亮,身形閃動間已掠到大路中央,大大咧咧地往那裡一站,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商隊。商隊不多時已駛到近前,走在最前面的四名武士模樣的大漢口中叱道:「小子!擋著大爺們的路幹什麼!」
晨星裝出一副潦倒的樣子,答道:「小弟本是趙國商隊的武士,因為遇上強盜,與同伴失散了,請問是不是可以與各位大哥搭夥同行?」
四名大漢中看上去年紀最大的那人皺眉道:「我們要到海邊去運鹽,你們的商隊也是到海邊去的嗎?」
晨星立刻嘿嘿笑道:「真的很巧啊,正如大哥所說,小弟也是要到海邊去呢。」
那人沉吟片刻,點首道:「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問問大老闆是否肯讓你搭伙。」他說罷又用疑惑的眼光打量了晨星一番:「不過看你的體格,你們商隊武士的力量似乎並不強呢,難怪會被強盜衝散。」
出乎晨星意料的是,商隊的大老闆很快就同意了他的請求,條件是他必須在商隊中擔任武士,以抵償他的旅費。
晨星痛快地答應了下來,他現在最頭疼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鑽出來的酆都城主。不過按他的想法,躲藏在世俗界的商隊中,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怎麼都不會料到吧。
這是一個從臨淄前往海邊運送海鹽的商隊。商隊的主人名叫田和,是齊國首屈一指的大鹽商。領隊的大老闆叫衛風,是田和的親信手下。本來這種私人販賣海鹽的行為在齊國是被明令禁止的,但田和與齊威王的寵臣成侯騶忌關係很好,只要打出騶忌的招牌,經過的關卡一律放行。
沿途一切太平,晨星白天與其他武士一同守衛,夜裡就一個人研究幻星權戒中的玉瞳。不出幾日,他已與商隊中的十來名武士混得很熟。
這天,商隊來到一個靠近海邊的小鎮外。武士們一路緊繃的神經這才鬆弛了下來,為首的名叫卓爾的武士大笑著喝道:「弟兄們打起精神!前面就是雲鎮了!」
晨星不瞭解情況,問道:「卓大哥,到了雲鎮又怎麼樣呢?」
卓爾笑道:「晨兄弟還不知道吧,進入雲鎮就等於進入了東海的範圍。據說東海有仙人守候,不要說咱們這些凡人,就連那些修真的高手們也是禁止在那裡打鬥的。所以前面的路肯定安全了。」
「仙人?」晨星聽到這裡立刻興趣大增,既然東海禁止修真者打鬥,自己豈不是可以躲到那裡去?酆都城主再怎麼厲害也是修真者,未必有膽量冒犯仙人吧。不過,仙人又是什麼樣子呢?
卓爾見晨星不說話,又道:「假如到海邊後找不到晨兄弟的同夥,晨兄弟將如何打算?」
晨星佯裝痛苦地皺緊了眉頭,正在考慮應該怎麼回答對方才能把謊話編得圓滿,忽然聽到有人喊道:「快看!是仙人!」
天上,一道淡淡的影子浮現出來。
不是吧!這也算仙人?晨星暗呼倒霉,自己又一次不幸地被酆都城主逮到了。更要命的是,卓爾口中所說的仙人原來只不過是會飛的修真者,看樣子躲到東海去也不見得有多麼保險。他想到這裡,發出一聲慘叫:「我為什麼會這麼悲慘啊!」
兩道快逾閃電的影子一前一後飛到東海上空。那是從雲鎮逃過來的晨星和緊追不捨的酆都城主。
又扔出一枚玉符,晨星終於累得跑不動了。對元嬰期的修真者來說,這種持續飛行所耗費的真元力實在太多。「小爺不跑了!」晨星停下來沖身後的酆都城主大叫道:「我就不信你還能把我給吃了!」他說著將流炫射出,一道紫火流光環繞在體外。
酆都城主氣定神閒地飛過來,雙目冷冷地注視著流炫幻化的紫火流光,良久才悠然問道:「小子!你的師尊是誰!」
「你管我師尊是誰呢!」晨星大口喘著粗氣。
酆都城主露出驚訝的神色,冷笑道:「你竟然不怕死嗎?」
晨星嘲笑似的說道:「你不是對你的弟子說什麼修煉到元嬰期後就是不死之身嗎?哈哈,請問你又打算怎樣殺死我呢?」
酆都城主哂道:「少在這裡逞口舌之利,前面就是東海禁地,我看你還能往哪裡逃!」發現晨星已經無路可逃之後,他突然不急著馬上下手了。
晨星當然猜到對方是在玩貓捉耗子的遊戲,但能夠有喘息的機會他還是很開心的。他雙眼眨了眨,問道:「東海禁地?那是什麼地方?」
酆都城主將晨星當成了與自己一樣的外星修真者,聞言冷笑道:「連東海禁地都不知道,看來你不過是剛到藍星。」
晨星巴不得他一直不停地說下去,立刻反問道:「你知道?」
酆都城主哼道:「我在藍星呆了三百多年,若是連這點事情都不知道,豈不是白混了!東海禁地就是東海中一片奇特的海域,那裡瀰漫著怪異之極的能量波動。一千年前,當時藍星最具聲望的五名大乘期高手聯手前往那片海域,希望能調查出那種能量波動的來源。誰知五人一去不返,至今也杳無音訊。這件事使整個藍星的修真界都為之震驚,從此再沒有人敢踏入那片海域,那裡也就漸漸地變成了禁地。」
晨星不禁乍舌,令五名大乘期高手一起消失,那究竟是怎樣的力量?
酆都城主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所以你不要妄想能再一次逃走了,說出你的師承,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
詐我啊!哪裡會有那麼變態的力量!晨星突然想到對方肯定是在騙自己。他的真元力已經恢復了不少,當然不肯再坐以待斃,心動之下,玉符又一次扔出。
酆都城主絕沒想到晨星還會反抗,頓時又被玉符炸了個措手不及。
第三次被對方用同樣的手法暗算,酆都城主快要瘋了,怒吼著追了過去。
此刻他心中想的只是一定要將這個可惡之極的小子抓住,然後狠狠地痛扁一頓,早已把東海禁地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