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的偏殿中一片靜寂,銅鶴嘴裡依然飄出縷縷幽香。
看著愁眉不展的趙衍,晨星感到非常奇怪。不就是一名劍術高手嗎?即使是元嬰期的修真者,那又能如何?打不過就不打唄!犯得著現在為他愁眉苦臉到這種地步?
他皺了皺眉,正要開口,坐在一旁的冉公已道,「那名齊國來的劍術高手名叫鴻飛,是稷下學宮的人。所以這場看似簡單的挑戰就變得不簡單起來。」
「稷下學宮……」晨星隱隱記的自己好像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
趙朱笑道,「太傅大人或許對稷下學宮不太熟悉,不過那個地方在七國之中可是相當有名呢。稷下學宮位於齊國都城臨淄的稷門附近,是齊桓公田午在位時建立的,專門招納天下的奇人異士和良將謀臣,擔任著齊國詢議、教育、學術、武功、策問等各種職責,在齊國的地位超然。即使齊國的每一代儲君,也必須在稷下學宮接受各種技能的培養,為將來繼承國君的位子做好準備。稷下學宮的創辦者沈默,更是被齊國人奉為神仙一樣的人物。不過他早已不主持稷下學宮的事務了,現在學宮的一切都由他的大弟子武臣管理。」
「沈默!」晨星頓時跳了起來,他想起來了,自己是聽姬玄說起過稷下學宮。
姬玄在淵碧台上說的話又一次在晨星的耳邊響起,「當今天下,劍術當以齊國稷下學宮沈默為最,據說其人劍術奇絕,一劍出,日星失色,萬馬齊喑,上決浮雲,下裂江河,可惜老夫未能一睹。小友他日若能遇上,定要好好留意才是。」
難道姬玄能夠未卜先知?早就預料到自己會惹上稷下學宮的人?
想到這裡,晨星暗罵姬玄太不厚道,明知道自己會惹上這麼難纏的對頭,竟然事先都不肯說明白。他哪裡知道,姬玄當時只不過是突然想到,隨口提了一下而已,根本不是懂得什麼未卜先知的法術。現在被他這麼罵來罵去,實在是千古奇冤。
趙朱見對方容顏大動,訝道,「莫非太傅大人也知道沈默?」
晨星點了點頭,「我曾經聽姬大哥提起過。不過就算那個什麼鴻飛是從稷下學宮來的,這件事情又有哪裡不簡單呢?」
趙朱笑著解釋道,「沈默確實是只有姬老先生才可以比擬的人物。稷下學宮幾乎已經等於齊國的象徵,所以鴻飛此次的挑戰帶有兩國邦交的性質。我國若是不肯應戰或者戰敗,在七國中的聲威立刻就會大幅下降,所以儲君才會這麼發愁。」
晨星這才知道趙卓有多麼陰險卑鄙。
他現在身為趙國太傅,趙卓自然不會公開挑釁,所以才想出了這麼一個挑戰的把戲。鴻飛點名要姬玄應戰,但姬玄此刻已經離開了趙國。趙衍無奈之下只得請求自己代替姬玄。這樣一來,就可以順理成章的由鴻飛收拾自己。
但是姬玄的離去並沒有幾個人知道,趙卓又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呢?
看著趙衍望向自己的可憐兮兮的目光,晨星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歎道,「不知儲君打算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趙衍精神一振,「寡人想來想去,目前邯鄲城內只有晨哥哥是修真者,所以如果由晨哥哥出面應戰,我們一定能夠取勝。只是不知道晨哥哥意下如何。」
晨星苦笑道,「除了答應,難道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趙衍頓時容顏大悅,方纔的憂慮和無奈一掃而空,笑道,「寡人就知道晨哥哥一定不會扔下寡人和趙國不管的。傳令下去,今夜寡人要在王城設宴款待晨哥哥和那名齊國來的劍術高手。」
晨星獨自坐在淵碧台上,望著遠處那些正在為今晚的宴會忙碌著的人們。
趙衍這些日子裡表現出的對權力的熱衷令晨星越來越反感。況且晨星也知道,趙衍身為一國之君,不可能永遠的這麼依賴自己,他必須盡快的成長為一個真正有魄力的人。
晨星心中暗歎,這大概是自己最後一次幫助趙衍了,也算是完成了當初對姬玄的許諾。
比鬥結束後,他也會離開邯鄲,找一個無人的地方潛心修煉。一方面避開酆都城主的鋒芒,另一方面也好有時間靜下心來探尋修真的奧秘。
他精心研讀了姬玄留下來的玉瞳,瞭解了不少這個時代天下的形勢和治國興邦的道理。玉瞳中還有很多姬玄自己的修煉感受,晨星參照著幻星之心和幻星權戒中的典籍,又加入自己這段時間的修煉體悟,漸漸對修真產生出濃厚的興趣。
如果說從前晨星僅僅是迫於外界的因素去被動的修真,那麼從這一刻起,他開始主動的追求那種超越生命極限的至高境界。
「晨兄弟你好像不開心呢。」顧明走到晨星身旁,小心翼翼的問道。
自從晨星救了他之後,顧明就一直跟著對方。晨星表現出的實力使他仰慕萬分,但又不敢開口請求對方收自己為徒。他不擅言辭,也只有緊緊的跟在晨星的身邊。
晨星對顧明一直存有好感,他微微笑道,「我哪裡有不開心啊,只是在考慮十天後的比鬥罷了。對了,顧大哥怎麼不回家去呢?我記得你不是有位漂亮的女友嗎?小心她等得焦急哦。」
顧明的臉瞬間變得毫無血色,目中露一種悲憤到極點的神情。他雙拳緊握,顫聲道,「月兒!她……她……」
晨星感到不妙,皺眉道,「她怎麼了?」
淚水頓時從顧明的眼中湧出,「我沒用,月兒被趙朗那個王八蛋害死了!」
「什麼!」晨星又驚又怒,「到底是怎麼回事!」
轟的一聲巨響,武士行館的大門變成了碎片。
顧明威風凜凜的站在大廳上,口中叱道,「趙朗!季恆!給我滾出來!否則我立刻踏平這裡!」
晨星此刻將身形隱在一旁,冷冷的看著顧明的復仇行動。
他沒有想到,趙朗和季恆竟然會將對自己的怨氣轉移到顧明身上,並且姦殺了顧明青梅竹馬的女友月兒。這種令人髮指的獸行深深的激怒了他,他決定不顧一切的幫助顧明為月兒報仇。
晨星將一部分真元力用陣法封閉在顧明體內,又傳授給顧明控制這些真元力的訣竅。他知道如果顧明不親手殺死趙朗和季恆,勢必會在心中留下抹不去的陰影。
武士行館中的劍士們被驚動了,紛紛湧進大廳,將顧明圍在中間。
季恆從人群中大搖大擺的走出來,輕蔑的叱道,「原來是你!怎麼?從地牢裡逃出來了!」
顧明目中噴出復仇的火焰,一字一句的說道,「季恆!我要你死!」
季恆發出一陣大笑,「你不是傻了吧!你要我死!我倒要看看今天死的是誰!」他說著大聲道,「兄弟們!還不快上去教訓教訓這個小子!」
顧明的面容變得越來越扭曲,冷冷的看著漸漸逼近的劍士,他突然仰天發出一聲淒厲的怒吼,一拳搗了出去,「季恆!我殺了你!」
這一拳如同風馳電掣般將前方的劍士們紛紛甩出,拳風捲起強大的氣流,瞬間已到了季恆的面前。
季恆根本沒有將對方放在眼裡,冷笑著揮拳去擋。
兩拳相撞,季恆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拳頭一塊塊碎裂,然後是自己的手臂。血肉的碎屑飛濺出去,季恆這才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慘嚎。
那聲慘嚎只響了一下便戛然而止,顧明的手臂已貫穿了他的胸膛。
大廳中的劍士們被這種血腥的場面嚇呆了,早有人忍不住嘔吐起來。
「什麼人敢在武士行館撒野!」隨著話音,趙朗從大廳外走了進來。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渾身是血的顧明,以及地上血肉模糊的季恆的屍體。心頭不禁一陣顫抖,飛快的拔出長劍,色厲內荏的叫道,「這小子是亂黨!怎麼還不快去報官!」
大廳中沒有人移動,趙朗感到後背流下了冰冷的汗水。顧明充血的雙眼朝他看過來。
「你們……快攔住他……」趙朗的話還沒有說完,顧明已怒吼著朝他撲了過去。
幾乎是同時,一道雪白的劍芒從大廳上方閃電般射出。
晨星心中一凜,知道藏在暗處的鴻飛終於出手了,心動之下,流炫立刻幻化成一道流光,後發先至,擋住了對方的劍芒。
一個冷傲的聲音哼道,「元嬰期很了不起嗎?」
隨著話音,一名劍眉星目,面容清俊的青年出現在趙朗的身邊。
那青年一襲白衣,白巾束髮,手握一柄通體潔白的長劍。晨星知道那長劍只是他的飛劍幻化出的外形,飛劍的本體還隱藏在他的體內。
晨星飄身掠到顧明身邊,一把拉住對方,低聲道,「要報仇有的是機會!」然後才哈哈笑道,「鴻飛先生不也是剛剛修煉到元嬰期嗎?又有什麼資格嘲笑小弟呢?」
鴻飛冷冷的瞧著他,一言不發。
趙朗看到晨星,立刻驚叫道,「鴻前輩,就是他破掉了爹爹的金烏劍法。」
鴻飛冷冷的叱道,「蠢貨!金烏劍法本來就不是用來對付修真者的!」
晨星恍然道,「原來金烏劍就是你送給趙卓的啊,那柄劍煉製的很有創意哦!」
鴻飛傲然道,「我雖然礙於門規不能將修真的功法傳給外人,但是金烏劍已經足以令趙卓成為世俗界中的無敵高手!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愚蠢到用那柄劍對付一名修真者!不過以你的力量,原本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將那柄劍毀掉,為什麼手下留情!」
晨星心想我哪裡是手下留情,當時是根本沒有能力毀掉那柄見鬼的劍才對嘛。但這種沒面子的事情卻不能讓對方知道,於是嘻笑道,「那只能說明你看人的眼光不行!至於為什麼手下留情嘛,嘿嘿,無可奉告!」
他口中說著,一雙眼睛卻在暗暗窺探著對方的虛實。
晨星和鴻飛的修為相差無幾,此刻又是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對峙,一旦有哪一方的心神中露出破綻,必然會遭到對手風馳電掣的雷霆一擊。所以兩人誰也不敢率先出手,只是目光相觸,在虛空中進行著無聲的交鋒。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整個大廳一片靜寂,顧明仍然死死的盯著趙朗,強忍住仇恨才沒有出手。趙朗感到對方的目光彷彿厲鬼,又不知道為何鴻飛還不快點收拾掉晨星,在焦急和恐懼的折磨下,早已流出了滿身的冷汗。
終於,鴻飛輕哼一聲,「若沒有別的事,太傅大人可以帶著人離開了!」
晨星知道對方在沒有看破自己虛實的時候,終究不敢貿然動手,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
他見好就收,哈哈笑道,「既然鴻飛先生下了逐客令,那我們只好到晚宴時再見了。」說罷一拉顧明,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武士行館。
儘管白天在武士行館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晚宴還是如期在王城的偏殿中舉行。
晨星此刻從一夥正在高談闊論修真與武功的區別的趙國貴族中逃了出來,哭笑不得的衝著韓琦問道,「這些人是否總喜歡談論一些自己不瞭解的事情呢?」
韓琦笑道,「身為貴族的他們都有自己的封地,平時不事生產,自然就形成了這種好空談的風氣。這種風氣以鴻飛所在的稷下學宮為典型代表,晨大哥現在看到的並不算嚴重呢。」
晨星皺眉道,「那麼國家豈不是白白養了許多沒有用的人嗎?」習慣了二十一世紀分配法則的他確實很難理解這樣一種貴族統治制度。
韓琦撇了撇嘴,「誰說不是呢,但貴族畢竟也是各國統治的基礎吧。」
晨星搖了搖頭,「按照我的理解,平民才是構成社會的基礎呢。」
他話音未落,鴻飛的聲音驀然響起,「貴族統治契合於天地至理,分封制才是王道所在,太傅大人所推崇的平民,在鴻某看來不過只是天子腳下的螻蟻,不足道也!」他這是第一次在眾人面前亮相,這一番話說的冠冕堂皇,立刻得到了大殿中貴族們的認同。
晨星暗暗驚訝,鴻飛這一手玩得極為漂亮,頗有聲先奪人之勢,大出他的意料。
他當即微微一笑,故作驚訝道,「我還以為是什麼東西亂叫,原來是鴻飛先生。鴻飛先生說分封制是王道所在,可是據小弟所知,分封也不過是近千年以來才有的事情。以鴻飛先生看,上古時擇賢而讓的禪讓制,又屬於什麼道呢?」
鴻飛絲毫不理會對方話中的譏諷之意,朗聲道,「雖然上古時流行禪讓,但禪讓的對象依然是從當時的貴族中選出。平民蒙昧無知,太傅大人難道以為上古帝王會將天子之位禪讓給他們嗎?」他的話惹來那些貴族們一陣贊同的笑聲。
晨星暗歎這就是由時代發展造成的見識差異,鴻飛即使再高明,也無法突破這種局限。他嘻嘻一笑,開始胡攪蠻纏起來,「鴻飛先生似乎搞錯了呢,虞舜只不過是一介農夫,夏禹也不過是罪人之後,這兩個人都不是先生所說的貴族,卻並不影響他們成為賢明的君主。若先生以為平民就一定蒙昧無知,請問先生的先人又是哪裡的貴族呢?」
鴻飛輕哼一聲,正要指出虞舜和夏禹並不能算是平民,這時站在一旁的趙卓忽然插話道,「所謂勢異時移,世事異矣,太傅大人所說的僅限於上古時代,並不適合現在的情況。」
晨星暗誇一聲趙卓真乖,口中笑道,「趙館主所言極是,小弟所說的也只不過是將來社會發展的趨勢呢。」說罷便不再理會鴻飛,轉身聆聽韓琦等人的談話去了。
韓琦此刻正與兩名年輕的劍士聊得興起,意氣飛揚的說道,「音樂還是以抒發性情為重,所以我一直對儒家所說的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不以為然,諸位想一下,長歌當哭,何等壯闊豪邁,其中的包藏的勇氣,又豈是那些腐儒能夠明白的。」
那兩名劍士也是好武之人,聽了韓琦這番話連連點頭,其中一人笑道,「男子與女子所喜好的音樂大相逕庭,大概也是這個道理吧。」
晨星忍不住奇道,「想不到小琦對音樂還這麼有研究。」
韓琦露出幾分得意的神色,笑道,「小弟只不過是聊到今晚的歌舞節目,一時有感而發罷了。」他說罷向晨星介紹那兩名劍士,「侯氏兄弟的父親是此次宴會的策劃者,想必安排了不少精彩的節目吧。」
那兩名劍士神秘一笑,「韓大人猜得不錯,今晚的節目確實非常精彩,因為名揚天下的天櫻藝苑此刻恰好就在邯鄲。」
韓琦動容道,「令尊竟然能夠請到天櫻藝苑,看來今晚又可以一飽眼福了。」他看著晨星一臉茫然的表情,笑著解釋道,「晨大哥不知道天櫻藝苑嗎?那可是天下最有名的歌舞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