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假了’!
慕龍泉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了這麼一個詞語,同時更堅定地將大量的天地元氣毫不吝惜地送進額頭的天目之中,然而除了令影像稍微清晰了一點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收獲。
好厲害的幻術,竟然除此之外再找不到任何可疑之處——
慕龍泉忍受著超量天地元氣在額頭凝聚所帶來的漲裂般痛感,堅持著把通道中的能量又分了一股過來,准備作最後一次努力。
“大師,你怎麼了?”
雖然說起來很長,但是實際的時間僅過去了數秒鍾而已,拿著‘玉蛇涎’的雙胞胎在等待了片刻之後發現慕龍泉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奇怪,那雙眼睛更是像發光一樣緊緊地盯著自己卻閉口不言,不由得同時出聲詢問。
‘大師’這個詞掠過慕龍泉的心頭,瞬息之間仿佛一只無形的手推開了某扇門一樣,那日慈舟老和尚傳授他‘無礙’秘法時的情景如同影片一樣掠過他的眼前
“‘無礙’之功用,在於破除諸相迷霧,揭示其‘真’。妖邪之流,往往以幻象迷人,七情六欲,或愛或懼,使人入其彀中,被迷者外觀無異,而其內則已被妖邪侵蝕,令旁人束手無策……而若術者身懷‘無礙’,則可直觀本原,無視一切幻象,令妖孽無所遁形……”
老和尚的話以慕龍泉自己都有些驚訝的清晰程度從記憶中泛起——眼前這對雙胞胎雖然不是妖怪、但是使用的恐怕也是迷惑人的幻術,不知道‘無礙’能不能破除她的表象、揭示它的真實面目?
處於那奇異的冷靜人格之中的慕龍泉比平時少了許多顧慮,想到就做,通道中本來已經在運轉著的佛力立即呼應了他的召喚,猛然加速向全身的血脈滲透,這次只用了第一次一半的時間就令慕龍泉全身布滿了佛力,瞬間再次變成了人形大燈泡,特別是他那新出爐的光頭,不知道是不是,真理法陣,受佛力沖擊的原因。竟然更加額外的明亮,發出的光芒幾乎都有些刺眼。
如果派普西在這裡看到了這一幕的話,一定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通知慕龍泉,他的法號其實不應該叫‘真圓’,而應該改成‘真亮’才對……
純正的佛力綿和而堅定地滲透進慕龍泉的每一寸血脈,一點一點地集聚起來開始醞釀‘無礙’那最終一瞬間的‘脫離’——然而就在它遍布了慕龍泉全身的剎那,他身上的那件月白袈裟上七個色點忽然依次閃亮起來。整個袈裟的表面都仿佛出現了一層緩緩流動的液體,隨即慕龍泉體內的佛力仿佛受到了什麼東西的控制一樣,猛然改變了流動、滲透地方式,開始按照某種奇異地回路運轉,同樣數量的佛力此時所能形成的效果卻大大提高,幾乎是馬上,慕龍泉就再次看到了那布滿無數神秘而美麗地因果之光脈的‘內世界’。
那是什麼!?
在周圍環境隱入黑暗中的同時,慕龍泉猛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色,如果現在不是那奇異的冷靜性格占主導,他恐怕會控制不住自己而驚呼失聲——
對面那三對雙胞胎。此時在慕龍泉的眼中已經露出了真面目,果然所謂的雙胞胎中只有一個是真正的生物,而另一個卻是仿佛等人大的紙偶一樣。紙面上隱隱地浮現著真正生物的五官和形體,但是這並不是令慕龍泉吃驚的地方,相反他早就推定如果雙胞胎是假的,一定會是類似這樣的一種形式——真正令他吃驚的是這些紙人與它們的主人之間的聯系方式:所有應該纏繞在它主人身上的因果光脈被某種神秘的力量一分為二——連接到主人身上之後突兀地中斷,隨後再從紙偶的身體上發出,繼續它地延伸,而在主人和紙偶之間,又有著無數類似因果光脈、卻僅僅只在兩者之間存在的細密短光線,按照某種規律密密麻麻地排列著、交錯著,就像……就像……
慕龍泉短暫地皺起眉頭。心頭那種熟悉的感覺就在嘴邊,卻始終找不到——對了!想起來了,就像是電子芯片中的大規模集成電路布線!
他的心中豁然明朗,終於找到了令他感覺如此熟悉的東西——是集成電路!那些短而密集的光脈的排列方式嚴謹而精密,就像是芯片上印刷的集成電路一般,充滿了冰冷而奇異的金屬美感,精密而復雜的排列構成了眩目的花紋,無數小小的光點在其中穿梭。幾乎沒有時差地將連接在主人身上的因果光脈中傳遞的光芒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再傳遞到紙偶的身上,進行復雜的重新組合後再發送出去,和原來完全沒有差別。
這就是‘影無雙’的秘密嗎!?
慕龍泉目眩神搖地看著那些細小光線的排布,就好像是自己第一次打開電腦那主機機箱時候的那種感覺,興奮之中帶著一點敬畏,然而目前他仍在是處在冷靜人格的狀態之中,在贊歎的同時,他也幾乎是貪婪地拼命記憶那些排線的布設方式,心中被一個微微閃亮的希望充滿如果找到一種能在自己的魔偶之間也建立起這種復雜而強大聯系的方法,他的魔偶是不是也會成為‘影無雙’?
然而那種排列的方式實在是復雜,慕龍泉剛能記住一些大概線路的走向,體內的佛力已經開始趨向枯竭,因果的光脈已經變得模糊,影無雙和紙偶之間細小的光線則完全混成了一塊——
不要啊!
慕龍泉臉上的喜悅神色消失,開始著急起來,立即把通道中的全部佛力急速調集,然而仿佛是這最後的一波沖擊過於劇烈了一般,周圍的光脈突然發生了微微的顫抖,‘影無雙’和紙偶之間的細小連線更是如同海浪中的水草一般隨著佛力的波動起伏不定,一些正在傳送的光點頓時就此熄滅,下一秒鍾,影無雙的真身悶哼一聲頹然軟倒,那紙偶化成的形象卻依然呆呆地站立著,延遲了幾乎2鍾之後才作出了同樣的動作。
跟隨前來的另兩名‘影無雙’不是慕龍泉的目標,所以幾乎沒有受到影響,此刻見到那名‘和尚’突然全身放光,而她們此行的頭領卻隨之軟倒在地、動作竟然和她的分身失去了一致性,不由得驟然變色,同時嬌叱一聲和自己的分身一起拈起了古怪的手勢,四道被壓縮過的能量同時狠狠地擊打在慕龍泉的身上,卻只是激起‘魂守’的光芒閃動。慕龍泉的心神仍然沉浸在那種玄奧的美感之中,同時也在拼命的記憶那種復雜的連線方式,甚至沒有注意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人影閃動,先前在另一間房屋的影無雙眾人的身影紛紛出現在慕龍泉的房間中,十數個婀娜優美的曲線之中,一個身穿古怪服飾、須發半白似乎有了點年紀,而且唯一沒有雙胞胎分身的男子額外引人注目,看來應該就是先前的那名‘長老’了——說是古怪服飾,其實准確點說應該算是不敢肯定的服飾,它看起來隱約像是一件道袍。然而所謂的隱約,卻又讓人實在是捉摸不定——這麼說吧,很可能,這原先是一件道袍。然後被人把上面的裝飾全都扯掉、再加入多多的漂白粉以及其他鮮艷的容易掉色衣物洗上一兩個月,就成了現在這種效果了……
“不得傷我弟子!”他操著字正腔圓的漢語大喊,進門之後立即捏著指訣對先前倒地的‘影無雙’小頭目比劃起來,一道道亮黃的光芒閃爍中一個類似符咒得圖案迅速出現在空中,然而尚未等它完全成形,那個小頭目就已經利索地爬起身來,臉上的表情盡是茫然,行動之間看不出有任何不適的表現,和紙偶地動作也恢復了一致,倒把那名行為酷似道士的長老僵在了那裡。手裡的符發也不是、不發也不是,難過得差點叫出聲來,臉發紅脖子發脹、像是五谷不肯輪回一樣,
“大師,你這是何意?”
‘影無雙’那美麗的首領輕盈地靠前幾步,清澈深邃的兩雙美眸戒備而冷靜地盯著慕龍泉,又一次變得仿佛漩渦般深邃,帶著令看到的人會情不自禁地不忍挪開視線的奇異吸引力:“我們誠心實意來與你商談,你卻突然對我們動手——”
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慕龍泉茫然地抬頭看她——在確認自己實在無法記憶那麼復雜的排線之後。他剛剛才沮喪地從全神貫注中‘蘇醒’過來——隨即他就注意到眼前突然莫名地多了幾個影無雙的族人,氣氛也隱有些劍拔弩張地味道,一時之間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惟有暗自戒備。
“丫頭,回來!”
老道士忽然出聲叫住了影無雙的首領,用寬大的袍袖掩著鼻子,目光瞄著慕龍泉月白色袈裟上的七個雜色點,微微地冷哼:“小和尚穿的是‘八苦之衣’,必定是修煉的捨心一派的法門,個個都和狗鼻子一樣靈,對外物的窺伺會自然反擊……不消說了!”他沙啞的嗓音似乎帶了一絲感慨,目光挪到慕龍泉的臉上,隨即又皺起眉頭:“——好好的大好青春,做什麼不好,偏要去穿那種遮一半、露一半的惡心衣服做和尚!看你倒是用功,這味道都快把人薰倒了!”他嫌惡地用另一只寬袖子在臉前扇著,表情扭曲,一副受罪的樣子,仿佛那散溢在房間中的純正祥和佛力對他來說卻是臭不可聞的悶屁一樣:“——熏死人了!”
這人是誰?
慕龍泉眉角微微動了一下,礙於現在的‘高僧’身份,注意力不敢在影無雙首領那純淨嬌美的容顏上多作停留,略滯了一下就直接定在了那以誇張的動作揮舞著手臂的老道士身上,體內天地元氣迅速流轉,一方面收束心神應對,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收回幾乎全部散開了的佛力:“前輩如何稱呼?”
能在頭領面前仍如此自在的肯定地位不低——他直覺地如此認定,剛剛收集起來的一點佛力勉強運轉起來,維持住了那種飄然的氣質,心中突然靈光一閃,回憶起了那日邢寶璽的神態、氣度,立即盡力地模仿起來,除了眼神沒辦法做到那麼充滿生命的感染力之外,倒也似模似樣,影無雙的眾人頓時有所感應。除了當先的首領之外表情全都放松了不少,老道士則是在鼻子面前揮舞地寬袖頓了一頓,突然發出一聲帶了點不屑的冷哼。
“免了,老頭子不是來尋親的。”
他停止了揮舞的動作,隨意地勾了下手指,那粒劣質的玉蛇涎就自動地飛到了他的手心中:“這破玩意兒是從你這裡出來的吧?”
破……玩意兒?
影無雙的眾女臉上頓時露出一些奇怪的神色,即使是影無雙的首領也忍不住微微皺眉——雖然她心裡明白這是長老的一種策略,然而‘龍媚香’對於她們來說意義極為特殊,在感情上真有些無法接受這種貶低。
慕龍泉也是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臉上的‘高僧微笑’也頓時變得帶了苦味——就為了這‘破玩意兒’,他差點脫了一層皮在‘昆侖’上,這像是個老道士的人說話還真容易啊,上下嘴唇一碰,就成了‘破玩意兒’了,難道他能經常弄到這東西?……不對,記得派普西說過,修煉仙家法門成氣候的蛇妖,好像就只有東昆侖的那一位。而千多年來能夠取得到玉蛇涎的,也就只有它前任的主人……那麼,可能性有三:1、派普西吹牛;2、老道士不懂行情,瞎說;3、老道士是故作姿態、想壓價了——
思緒電轉,慕龍泉微微瞇起了眼睛,心理狀態立即向著生意人的方向轉變。派普西的本心暫且不論,這幾天面對本地豪族們揮之不去的死纏爛打,對他來說還真是一種很難得的鍛煉,特別是如何在掌握了主動的情況下、亦即所謂的‘賣方市場’中取得更大的收益,他已經頗有點熟練了。
“正是小僧。”
慕龍泉含笑頷首承認:“不知前輩有何指教?”
“哦,老頭子第一次來這裡,水土不服,弄得腰酸腿麻的。想要配幾味風濕骨痛的丸藥,材料卻不就手,恰好你這破玩意兒能頂一味主藥,還有的話,你給老頭子拈上半斤吧!”
老道士把那粒玉蛇涎在手中一拋一拋的,眾多族人明媚的目光也隨著它上上下下,等了半天沒有回音,抬頭去看那小和尚的時候,卻發現對方正笑盈盈地看著他,而且笑得非常地親切,不由得一怔:“小子,你手裡又沒拿著個狗尾巴草什麼的,笑得那麼賤干什麼?”
那挺有點道行的微笑配上那刺眼的光頭,勾起了他不少不痛快的回憶啊!
慕龍泉那剽竊自邢寶璽的微笑頓時一僵,嘴角顫動了兩下,下意識地念出了一聲‘阿彌陀佛’,好在這幾天的疲勞轟炸確實不是白挨的,瞬間就恢復了正常,閉上眼睛開始無聲地念誦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經文’,決定按照這幾天慣用的招數,眼觀鼻、鼻觀心,先把這些人晾一晾再說,反正賣家只有他一個,真真正正的‘賣方市場’,不急。
時間在沉默中一秒一秒地遁去,影無雙族人那本來安靜的臉上漸漸露出些許不耐得情緒,老道士卻是皺著眉頭,雙眼死死地盯著慕龍泉微微掀動地嘴皮,臉上漸漸泛起點疑惑的神色,半晌,突然皺著眉頭開口:“小和尚,你念的是什麼經?天下的佛經老頭子都能倒背如流,就沒見過你念的這個——”
糟!
慕龍泉心中一緊,頓時停止了那胡亂的念誦,霍然睜開雙眼看著神色鄭重、不像是開玩笑的老道士,心中突突地直跳,一時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下意識地,又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先擋擋,聲調拖得老長,腦子裡卻在急速轉動。
老道士臉上疑雲更甚,慢慢地站起身來,銳利如同有形的目光開始在慕龍泉的身上掃射,氣氛陡然變得緊張。
“阿、彌、陀、佛——”慕龍泉的佛號已經拖無再拖,眼看著影無雙的眾人目光投射了過來、眼中也都泛起了疑色,心髒不由得跳動得更劇烈了,帶動太陽穴處的血管微微蹦跳,連眼角都被帶動著輕輕忽閃。
呼吸開始變得粗重,慕龍泉心裡非常後悔自己的大意——這也是這幾天隨便糊弄本地人養成的習慣,反正他們也不懂,自己瞎嘀咕幾句就能讓他們覺得高深莫測,結果一時得意忘形在這種‘老人精’面前故技重施。哪有不露餡的道理……怎麼辦,他怎麼可能會念什麼經文啊,平時他只有在電視上才看得見和尚,偶爾村裡做法事,那些和尚也是含含混混地嘀咕,哪能從他們嘴裡……啊!
記憶中火花一閃,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立即把剛剛聚積起來的佛力再次往全身的血脈滲透開去。祥和的佛力頓時從他的身體中噴薄而出,純正肅穆,室內的氣氛也為之一緩。
“前輩著相了——”他小心地再次綻開‘高僧式’笑容,同時把體內的佛力注入手鏈之中,悄悄發動了其中一個安神定性的法門:“這人口中講出來的經,怎能如天地講出來的經文透徹?既如此,又何必執著於字句?”
強到幾乎可以看見的佛力在室內緩緩地回蕩,經著的眾人無不感到心曠神怡、全身舒暢,加上出自慈舟老和尚的原版玄語,令老道士臉上疑色漸漸消去,重新回到座位上,卻用雙手捂住了鼻子:“你們這幫禿驢別的什麼都不頂,偏會抬槓!罷了罷了,老頭子說不過你。快把藥材拿來老頭子走路——放心,老頭子不白要你的,你不是也帶著‘司’麼,等我教你幾個秘法,讓你今後能把它們用的如臂使指,隨心所欲……”
“——前輩,此物價值幾何,你我心知肚明。”
猛地打斷了老道士的滔滔不絕,數天來不間斷地應付本地豪強們的招式百出,有點入戲了的慕龍泉此時說話的腔調、神態已經很像個生意人了。特別是本地人裡面也有幾個像這個老道士這樣故意裝傻的,該如何應付,他已經非常熟悉——
第一步,就是先做出一副‘少來了,我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保持著微笑,慕龍泉用看起來‘飽含深意’的目光望向老道士,然後目光緩緩地移動,直到盯著那粒劣質的玉蛇涎,目光中透出多種情緒。似乎心情非常的復雜:“為了此物,小僧不知受了多少苦楚,甚至差點……阿彌陀佛!”
拋下這句只說一半、可以帶給人無限聯想的話,慕龍泉低頌了一聲佛號,隨後就只是微微地搖頭歎息,而當老道士把不耐得目光投過來的時候,他干脆閉上了眼睛,再次念起那胡謅的經文。
第二步,‘咬定青山不放松’,隨你怎麼折騰……難道我還怕你不買?……順便還可以窺探一下對方的底線,為下一步做准備。
如此想著,慕龍泉嘴角的微笑稍微擴大了一點,把心神投入到回憶方才那些線路的排列上去,漸漸地變得全神貫注,老道士和影無雙的眾人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他都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小子,那你說怎麼辦?!!”
如同對牛彈琴一般白費了許多口舌之後,老道士終於拋開了一切偽裝,臉孔開始有點多雲轉陰——按理說他也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多少年來在影無雙的族內備受尊敬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何曾見過這麼軟硬不吃的死和尚?無論開什麼價錢都是一副成竹在胸、水潑不進的死樣子,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麼依靠,難道不知道他們影無雙是最令人忌憚的幾個群體之一?如果不是看在他是從自己那片土地來的人,老頭子我哪會如此客氣!?……哼,這個小和尚如果一直是這麼談生意的,那麼不是真的有強大的靠山,就是不知死活了——在地下拍賣會期間,這裡可是每天都要添上幾條無辜的冤魂呢!
不說他在這裡暗自猜測,另一方面,慕龍泉終於聽到了自己想聽的話,微微一笑,總算是睜開了雙眼:“前輩請看。”
派普西開列的清單從慕龍泉的手中出現,徐徐地飛向臉色陰郁的老道士,對方只看了一眼,滿頭半白的頭發就差點全都豎起來——“禿驢!!”他猛地放聲怒喝,鼻梁緊緊地皺在一起,雙目圓睜、須發皆張:“你是准備把我們的家底一把撈光麼!?你從何知曉我們有這些物件的!?”
影無雙的首領沉默地輕輕移動腳步,分別走到老道士身體的兩側,也只是微微瞄了一眼,眼中的神采便驟然銳利。抬頭注目慕龍泉,兩雙纖手無聲無息地隱入了寬袖之中,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也隨之一變,如同發現了獵物的猛獸。
“前輩放心,小僧只不過是‘有心人’罷了,別無他圖。”
慕龍泉依舊微笑的十分安然,有‘她’守護在自己的身邊,‘影無雙’這個級數根本是對他無可奈何的。所以他是真的一點也不緊張:“前輩如果嫌貴,我們可以細細的探討,只要大家都以誠待人,總會得出一個合適的價錢來的……”
看老道士現在這副難過樣子,派普西的價錢好像開得挺狠麼——慕龍泉暗中砸舌——這也就是所謂的第三步:獅子大開口,按照合理定價的至少十倍來漫天要價,先把對方嚇住,然後再一點一點地降,就算只不過降到了原先准備的價位,對方也會松口氣,覺得占大便宜了……
又想了一下。慕龍泉還是再次把佛力注入手鏈之中啟動安神定性的法門,多少緩和一下場面——雖然影無雙是奈何不了他,但是如果惹得對方氣急敗壞發動攻擊。‘魂守’也是要費錢的啊!
“呸!商量?!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老道士咬著牙,勉強殘存下一點風度,沒有拍案而起:“看你列出來的東西,都是和‘司’有關的,什麼高級你要什麼、什麼罕見你點什麼,哼哼,你的胃口還真是好——先把你的‘司’亮出來讓老道士看看受不受得起吧!”
“‘司’?”
慕龍泉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老道士懶得再跟他廢話,雙手閃電般入懷,在周圍影無雙族人的迅速閃避中拿出了什麼東西。穿花一般在空中迅速揮舞,帶著黃色的亮線畫出了一個類似符咒地圖案之後猛地向外一甩,在金光閃爍中沉聲大喝:“熊、黑、貔、貅、疆、虎!”
隱隱地似乎有猛獸嘶吼的聲音在屋子中響起,隨著刺眼的金光淡去,數只外形古樸威猛、渾身散發著光芒的猛獸憑空出現在室內,慕龍泉的房間檔次很高級了,算不得狹窄,此時卻讓人覺得仿佛電梯間一般狹小擁擠,他自己還算好的了。獨占了原先的一小半空間,那邊十幾個影無雙的族人被龐大的巨獸緊緊地迫在牆邊,那位本地的親王則在瞄了一眼猛獸那巨大地獠牙之後,四肢眼睛一起翻白,直接暈了過去。
這不就是魔偶嗎!?魔偶也能這樣變化!?
慕龍泉在小吃一驚之後,驚喜地端詳著巨獸們那威武的外表,然而這些巨獸威武雖然夠威武了,卻總有些‘假’的感覺,仿佛是皮影戲一般,被操縱的木偶動作再怎麼活靈活現、眼中的神采卻是呆滯的,一眼就看能出來是個死物。
“小子,等什麼呢!?還不快把你的‘司’放出來!”
看到慕龍泉只是在盯著自己的‘司’發呆,老道士有些惱火地催促,剛才他一時生氣、也有些想給對方一點威懾的意思,沒有多加考慮直接把所有地巨獸們都放出來了,結果現在把自己也擠在兩個碩大的屁股中間,看起來非常的滑稽,實在是丟面子,又不好意思馬上就收起來,忍得實在有點上火。
“啊……好的。”
慕龍泉仍處在獲得新奇經驗的驚喜之中,聞言沒有多加考慮,下意識地一抬手,四個紙人無聲地從他寬大的袍袖中飛出,自動地依次落到他的手中。
“‘賤’、‘爛’、‘敗’、‘壞’!”
慕龍泉用最小最小的聲音念出魔偶的名字,青色的光芒閃過,四個魔偶瞬間變成了充滿氣勢的四個膘肥體壯的大和尚,外形取自慕龍泉看過的影視作品中‘魯智深’的形象,袈裟、禪杖、二頭肌一樣不少,渾身的肌膚閃爍著金屬一樣的光芒,看起來就給人一種十分堅固的感覺,特別是那閃亮的光頭,給人一種非常強烈的,敲上去一定會叮當作響,的感覺。
“這算是什麼玩意兒?!”
老道士的臉色似乎更加難看了:“還真是什麼人玩什麼鳥……一個禿驢還不夠,現在一下子又多了四個——又不是要作法事送終!賣相倒是不錯,就不知道真材實料如何!”
魔偶出手的同時,慕龍泉的意識已經瞬間分成了五份,變成和尚只是一種下意識地偽裝,此時只覺得室內一切微小的細節都在自己成倍強化的感官下無所遁形。信心前所未有的爆棚,不由得一齊轉身,四支禪杖同時頓地,發出如同一聲的‘光’然巨響,隨後把一直沒派上用場的天地元氣大量地注入魔偶體內,壓抑著的氣勢頓時全都放開來,在影無雙眾人的訝然注視中,整齊地同宣佛號:“阿彌陀佛!請前輩指點!”
出乎意料,老道士似乎是大大地吃了一驚,整個人都跳了一下,一雙老眼中驟然閃爍起金黃色的精光,如同掃描一般從慕龍泉和他的魔偶身上掠過,臉色漸漸地開始變得古怪,不光是他,周圍的影無雙族人也都失去了先前的從容淡定,頻繁地互相用目光交流著。
“前輩?”
擺出姿勢好長時間,慕龍泉也沒得到老道士的回應,不由得奇怪地抬頭望去,卻發現老道士臉色古裡古怪、身子也在不停地微微顫抖。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他擔心是不是把人家氣得發病了、想要出聲詢問的前一剎那。老道士猛地放聲大笑,仿佛突然聽到了一個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話一般,笑得極其的歡暢。不停地拍大腿、捶桌子,一雙老眼的眼角甚至笑出了眼淚:“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和尚,竟然是個和尚!”
……就算我的魔偶比較垃圾,你也不用這麼誇張吧!
慕龍泉略有些不快地瞇了下眼睛,天地元氣流轉,將能平心靜氣的功法快速運轉了一周,總算維持住了高僧的風度——說起來自己這幾個魔偶確實基礎不行,原先根本只打算是一次性使用的,連材料都是已經被淘汰的‘傀儡紙’,雖然經歷了派普西的改造。想來也無法和老道士這樣的專業人士所擁有的魔偶相比……不過你笑成那樣,未免也太過分了……我先給你記住了,等一會討價還價的時候再還給你!
“好、好!”
老道士勉強止住了笑,在喘息了幾下之後突然點著頭開口,打斷了慕龍泉心中的臆想:“想要這些是不是?好,沒問題,這單子上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我這裡還有‘翠烏之血’你要不?老頭子白送給你!老頭子我用來操縱‘司’的‘洗魂訣’你聽說過沒?想學不?想學就開口,老頭子我免費教到你會為止!——哇哈哈哈——有趣,真有趣。哈哈!”
不是吧,氣瘋了?
老道士這番話一說出來,慕龍泉倒是不生氣了,反而開始擔心起來——這老道士該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神經失常了吧?怎麼突然就大方成這個樣子?
他擔心地用眼角瞄向周圍的影無雙族人,卻發現她們完全沒有在意老道士的樣子,相反卻在用目光不停地交換著無聲地信息,偶爾會有四道意義復雜的目光投射到自己的臉上,稍一停留就迅速地離開了。
“收!”終於笑夠了的老道士突然出聲,雙手捏起劍指,數道金黃色光芒立即飛向他的手中,前一刻還在耀武揚威的幾頭巨獸則瞬間還原成了黃色的紙片,緩緩地飄落到地上:“真是沒想到……沒想到啊……”他的呼吸還微微有點急促,臉色紅潤了許多,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興高采烈、也可以看作是幸災樂禍——“丫頭,我們走!你也看到了吧?回去好好想一下該怎麼做……”
“……是,前輩。”影無雙的首領表現非常奇怪,一直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神色突然變得非常復雜,兩對目光輕輕地停駐在慕龍泉的臉上,又往他旁邊的四個‘魯智深’掃了一下,突然一起盈盈地走上前來:
“我的名字是‘紅箋’——”
“我的名字是‘尺素’——”
出乎慕龍泉的意料,這影無雙的一對首領雖然行動仍然一致,開口說出來的話竟然出現了不同:“——大師,我們稍候再來拜訪。”
難道首領的實體和紙偶之間的‘連接方式’更加高級?
慕龍泉頜首低頌佛號,作為和眾人的道別,心思卻完全沒在這上面,一顆好奇的心蠢蠢欲動,如果不是體內的佛力實在經不起再一次的調動,他恐怕就會直接再對首領來一次‘無礙’了。
影無雙的眾人無聲無息地離開,然而卻並不似來時那般‘安靜’,彼此的目光在頻繁地交流著,老道士的笑聲一直斷續地持續著,直到回到了他們的房間,也仍然未能止住。
“尊敬的長老——”
影無雙的首領剛剛進門,就迫不及待地開口,然而老道士哈哈一笑,打斷了她的話:“沒錯,絕對沒錯,你放心吧!”
他的臉上依然是那種可以說是興高采烈、也可以說是幸災樂禍的表情,目光似乎穿透了層層牆壁、凝聚在慕龍泉那又圓又亮的光頭之上:“——沒有錯的,那確實是影無雙一族最為渴望的東西,‘序幕之魂’!而且,竟然是一個和尚……哇哈哈哈,我真是太期待了……你呢?你准備怎麼辦?要爭嗎?……是嗎……那就更精彩了,哇哈哈……”
他又忍不住大聲狂笑起來,在他的笑聲中,影無雙的首領目光漸漸地變得柔和而晶瑩,竟然仿佛能滴出水來的樣子。
……
……
“啊咧?列隊歡迎?還是要作法事?”
派普西帶著戲謔的聲音響起,把慕龍泉從沉思中驚醒,恍然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然保持著影無雙眾人離開時的樣子站了一個多小時,先前沒發覺的時候還沒覺得怎麼樣,此時一回過神來立即感到了雙腿的麻木和天地元氣的損耗。
剛才影無雙的眾人走了之後,他怕再有什麼變故,所以仍然保持了警戒的狀態,卻偶然間發現處於這種‘分身’的狀態下頭腦異常的敏銳清晰,一些已經模糊了的‘電路圖’又能回憶得起來了,不由得心中大喜,全神貫注地投入到了對‘電路圖’的記憶中去了,一直到派普西回來才被‘驚醒’。
嗯……分身五倍雖然消耗的能量多了一些,但是效果卻也相當的顯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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