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氣息彷彿春日裡甘甜的泉水，不停地滲進來、滲進來，全身所有的細胞都彷彿被浸泡著，緩緩地被清洗，吐故納新，像是陽光盡情地射入被擦得錚亮的玻璃窗一樣，天地元氣毫無凝滯地澎湃湧入，令人全身心的感覺舒服……
光！
突如其來的振動如同爆炸的衝擊波一般席捲了慕龍泉全部的知覺，一驚之下頓時清醒，天人合一的境界隨即瞬間消失，感覺如同被突然從美妙的境界中『推』了出來，非常的失落。
「搞什麼？」他皺著眉頭站起身，劇烈的顫抖和隱約的沉悶撞擊聲遠遠地傳來，在他身旁不遠處的地面上躺著一小塊拳頭大小的岩石，附近有明顯的砸出來的白點，看來就是剛才驚醒他的罪魁禍首了。
「醒了？」派普西的聲音響起，慕龍泉轉過頭去，看見黑球少見地坐在地上，背部靠著洞壁，翅膀耷拉著，身上粘著一堆彷彿是紙片或者線頭的小碎屑，一幅很淒慘的樣子。
「怎麼搞成這樣？魔偶爆炸了？」
慕龍泉有點驚訝地靠過去，伸手給它清理身上的垃圾，派普西搖搖小爪，身體瞬間化作霧氣，重新凝聚之後身上已經乾乾淨淨，所有的垃圾都飄到了地下。
「你總算醒了……」它歎了口氣，「我犯了個錯誤……我沒有意識到在崑崙——天地元氣濃度如此之高的地方製作魔偶，居然會出現等級躍升……製作出來的魔偶雖然強度仍然是『紙糊的』，靈性卻增加了不少，我又不能使用大的法術……費了好大的手腳才把他們捉回來，所以才弄得這麼狼狽……」
它搖著腦袋，一臉的『不堪回首』表情：「——你倒好，舒舒服服地睡得香噴噴地……」
「又不是我願意的。」
慕龍泉有些想笑，被派普西小眼中的紅光一掃，又忍住了。「那麼魔偶呢？」
「在這裡。」派普西晃了晃自己的魔法陣。「他們的靈性躍升了一個台階，想要控制他們，就要正式地給它們取名字了……反正都是你來操縱，所以，這個權力就交給你了。」
「取名字？」慕龍泉咧了下嘴，「那好，就叫甲、乙、丙、丁……」
「你以為是養個貓貓狗狗啊！」派普西沒好氣地露了露獠牙，小爪伸進魔法陣一陣摸索。伸出來的時候手上已經拿著一本厚厚的大部頭書籍：「有了靈性的魔偶是非常玄秘的東西！這等於是憑空創造生命！——而這些生命本來並沒有被貫穿在命運的線條裡，所以必須從你的『命運』中分出一些『線』，給它們手動『掛鉤』——喏，這是我在封印中『博覽群書』的時候用的大辭典，你畫了魔法陣之後，翻到哪個字，那個就是魔偶的名字……一共五個！」
「……你隨身的法寶還真多。」慕龍泉接過了那本厚厚的大辭典，翻了幾下，就開始計算這本書如果送到拍賣行去能拍出多少錢——古樸封面上的四個大字，特別是最頂端那醒目的『御制』兩個字實在是有些刺眼——保存得這麼好。怎麼的也值個『十萬』的數量級吧……
正有點出神的功夫。嘴巴上突然有類似觸手一樣的東西一下子勒了上來，慕龍泉心裡一震，全身剛剛閃起青色地光芒。派普西已經在他的耳邊低喝一聲：「別動！」
手指上突然傳來一陣刺痛，隨後派普西飛快地鬆開了纏住慕龍泉大嘴的尾巴，閃到一邊避開憤怒的『伊格德拉修』的攻擊，小爪中飄浮著一團似乎是血液的東西，在半空中微微地蠕動著，隨即開始在黑球的操作下變成紅色的魔法符號線條。
「要取血就直說啊，幹嘛搞成這樣？害我以為被什麼怪物襲擊了，差點就給你一拳！」
慕龍泉啜著手指，不滿地小聲抱怨，派普西微微地哼了一聲。專心畫著自己的魔法陣，頭也沒回地拋過來一句話：「我只是懶得和那根枯草囉嗦。」
說話間，它已經用慕龍泉的鮮血繪製成了一個由神秘符號組成的圖案，轉過身來看著慕龍泉：「準備好了麼？我要把他們放出來了。」
「隨便翻字典而已，用得著準備什麼啊！」慕龍泉挑了挑眉毛：「來吧！」
「好，注意了！」派普西小眼中紅光一閃而逝，一隻小爪控制著鮮血圖案，另一隻小心翼翼地從魔法口袋中掏出了一個白色的紙人，看了一眼抓緊字典的慕龍泉之後。迅速地把紙人扔進了鮮血的圖案中。
彷彿溺水的人一樣，那個小小的紙人在圖案中劇烈地掙扎起來，慕龍泉迅速地翻開詞典，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念出來的時候，卻在看到那一頁的第一個字的同時，變成了化石。
「幹什麼？」派普西的大肚子開始微微地喘息起來，盯著慕龍泉：「什麼字？怎麼還不念？」
「……」
慕龍泉臉皮微微抽搐了一下，苦笑著把字典反過來給派普西看——就在翻過來的一瞬間，一道細微的光芒從字典中發出，直射小紙人的頭部，令它如同觸電一般，立即停止了掙扎，鮮血的圖案分出一絲絲細細的線條，漸漸地在它臉上凝聚出了一個鐵勾銀劃的大大紅字——
『賤』。
「……」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隨後慕龍泉低下頭把字典亂翻，派普西則一臉什麼也沒發生的表情繼續處理寫了字的小紙人。
「那個——」
「不行！」
沉默了數十秒鐘之後，慕龍泉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來，然而剛剛開口，派普西就已經堅決地開始搖頭：「這個字是命運的挑選，冥冥之中自有主宰，是把這些小生命和它們的『命運』連接在一起的『掛鉤』，只有一次機會，絕無可能更改！」
「……那就算了。」
慕龍泉愣了兩秒之後，微微地歎了口氣，派普西此時已經把『賤』字放在了一邊，又拿出了另外一個小紙人，同樣地扔進了鮮血的圖案中去。
字典翻開。慕龍泉差點吐血。
「……不關你的事，這是命運的挑選。」派普西嘴裡說著安慰的話，肚子上的大嘴卻在微微抽搐，閃著紅光的三角小眼緊緊地盯著紙人臉上同樣鐵鉤銀劃的大紅字——
『爛』。
「剩下來的你來挑選吧！」慕龍泉看著手中的字典，微微苦笑。
「你是它們的主人，他們和命運的掛線必須由你來執行才有用……再說了，一個名字而已……」派普西吐了口氣，咧開大嘴笑：「不過是名字而已。沒什麼關係，繼續吧！」它動作輕快地拿出了第三個小人，彷彿燙手一樣迅速地扔進了鮮血圖案之中。
「不過是名字而已……沒關係，習慣了就好……」派普西兩隻小爪交握，滿臉微笑地看著貼著牆根一溜擺著的小紙人——
『賤』、『爛』、『壞』、『瘋』、『敗』。
「——名字而已，和甲、乙、丙、丁其實沒什麼區別……是吧！」它的翅膀微微地閃爍著細小地電光，滿面微笑地看著一臉無奈的慕龍泉：「……不過，給你個建議——只是突然想起來的，和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有空的話，找老闆給你看一看你的命運吧！」
「謝謝你的建議……」
慕龍泉鬱悶地吐了口氣。目光挪到哪五個刺眼的紅字上：「當年，你的名字也是這麼來得麼？」
「當然不。」派普西斬釘截鐵地搖頭：「這些垃圾的等級和我差太多了。就好像你和一條狗之間的差別一樣……想要製作我這樣的魔偶，條件複雜到幾乎千年一遇——」
「噢……」慕龍泉用略帶懷疑的目光瞟了它一眼，隨即又把目光拉回到紙人身上：「那這幾個垃……『傢伙』要怎麼用？」
「通過血契。它們已經和你心靈相通了。」派普西小爪一招，五個紙人就已經疊成一排飛到慕龍泉的身前，緩緩地落到他攤開的手中：「只要把他們甩出去，念著它們的名字在心裡用意念把它們激活就可以了——很簡單的，一扔，一念，一想。」
「一扔、一念、一想……」慕龍泉低聲複述著，拿起最上面的『敗』，夾在手指中甩了出去，一聲低低的輕喝過後。微弱的光芒一閃，他的面前已經站立著一個彪悍的人形，表面光滑如同瓷器，只有象徵性的五官，先好奇地看著自己的手，又抬起頭來觀察慕龍泉和黑球。
「你沒想像它的樣子？」派普西歎了口氣：「這種用傀儡紙對付著製作的魔偶，外表是需要你來指定的……再來一次……噢，喊一聲他的名字就可以收回了。」
光芒一閃，慕龍泉收回了『敗』。閉上眼睛微微思考了幾秒之後，再次把它放了出去，這次出現的卻是一名身穿黑色西裝、臉掛墨鏡的彪悍男子，看起來頗有幾分威勢。
「幹得不錯。」派普西滿意地點點頭，「看來多看電影也不是沒有好處的，至少能幫補一下想像力貧乏的傢伙。」
「……」
慕龍泉乾笑了一下，假裝沒有聽見，不過魔偶變成這個樣子看起來還真是滿帥的，如果自己身邊跟上這麼幾個，前呼後擁，那感覺恐怕是相當地不錯。
思考間，他已經把其他的幾個魔偶都放了出去，一開始只有一個的時候感覺不甚強烈，後來放得魔偶多了，開始發覺每放出一個魔偶，體內的天地元氣就會大幅度的減少，當『賤』落地的時候，慕龍泉甚至感到了一陣頭暈，不由自主地晃了兩晃。
「太快了啦，笨蛋。」派普西撇了下嘴，小爪一指送過來一點能量。
「謝謝……」慕龍泉鬆了口氣，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放出了五個魔偶之後，感覺就像是自己的『感覺』中突然又打開了幾個『窗口』，彷彿遊戲中的雷達畫面一樣，而幾個魔偶也像是受他控制的人物，有一定的基本智能，但是還是需要他來指定目標才能行動。
總之，感覺很新奇，而操縱起來就有點手忙腳亂了。
「好了。別玩了，趕緊熟悉一下等會『撿』東西需要的動作。」派普西振作了一下精神，看著正在一邊玩得眉開眼笑的慕龍泉：「時間大概還有兩三個小時吧，一定要把幾個關鍵動作練好了才行，要不然到時候粗手粗腳的驚動了目標，我們可就虧大了！」
「……你不是說他們會因為交尾而筋疲力盡、動也動不了麼？」慕龍泉微微皺起了眉頭，停止了魔偶的操縱看著派普西不解地問。
「他們的本體確實是動不了，但是他們的法力還在啊！」派普西歎了口氣。「我可不敢保證他們能不能用的出法術來，所以還是保守點為妙啊！」它的目光挪向正在互相打量著的魔偶，「靈犀絲可是我從老闆那裡借來的，現在用在魔偶上了，就要算錢了——不便宜呢！」
「……你整天就會哭窮。」慕龍泉微微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這些魔偶很靈活呢，操作起來得心應手，再練習一下，應該能達到你的要求吧！」
「切，我免費給你做了血契的。當然得心應手了。」派普西冷哼了一聲：「抓緊練習吧。到時候牛皮吹破了，我們就一塊兒回去哭好了。」
「放心，這個可比扭著屁股偽裝美女蛇簡單多了。」
慕龍泉頭也不回地回了一句。深吸一口氣，開始集中精神專心致志地練習操縱魔偶做出臥倒、爬行、撿取這幾個動作，可能真的是派普西所說的『血契』的原因吧，這幾個魔偶雖然名字不咋地，但是操作起來確實非常順手，差不多兩個多小時的練習之後，如果只操縱兩個魔偶，慕龍泉甚至已經不用特意去『專心』了，僅僅靠下意識的動作就可以完美控制他們的舉動，看得派普西目瞪口呆。
「……想不到。你居然有這方面的才華。」
它搖了搖頭，「雖然這些魔偶的等級很低，但是你這麼短時間內能把它們操作得如此得心應手，也能稱得上是這方面的天才了……如果時間提前幾百年，你很有希望成為一個著名的魔偶使者呢。」
「真的？」慕龍泉嘴角挑了起來，心隨意動，數個魔偶飛快地擺出了一個誇張的集體造型：「這倒是你第一次誇我，嘿。」
「別得意啦。」派普西取出一點點蛇涎，把它均勻地化成一片粉末的煙霧，將五個魔偶全都籠罩進去，以此來偽裝它們的氣味：「馬上開始行動了，等做完了這票，回去我好好幫你做個等級高一點的魔偶。」
「不要錢？」慕龍泉斜著眼睛看它，一臉的懷疑。
「手工錢看在咱們的交情份上就不必了，成本費可是不能省的。」派普西瞇著三角小眼，露出一個很職業化的笑容，轉過頭來，卻看見五個魔偶一起對著它伸出中指。
「顏色再深一點。」派普西瞇著一隻眼，另一隻眼瞪得如同盤子一般大小，一邊瞄著遠處的宮殿，一邊比較著慕龍泉甩出的魔偶外表花紋。「那裡的地面雖然有光照，但是岩石的質地比這邊要好得多，所以顏色反而更深一些……很好，基本上就是這個顏色。」
「呼，累死了。」慕龍泉鬆了一口氣——經歷了艱苦的談判、並且許諾了更大面積的鏡子花園之後，他幾乎耗費了『伊格德拉修』儲存的天地元氣總量的2/5，所放出的魔偶外表紋路終於達到了派普西變態的嚴厲要求，可以和遠處宮殿的地面以假亂真了。
「顏色和紋路已經非常逼真了，等休息夠了就開始行動吧。」派普西飄在半空，同情地看著捂著雙耳的坐在地上的慕龍泉——那對偷情的蛇男女幾乎快要把整座山都顛起來了，特別是在這非常靠近宮殿的地方，地面幾乎像是蹦床一樣隨著它們的翻滾劇烈地上下起伏，站都站不穩，而那種在山洞中迴盪著的沉悶震響更是令人難以忍受——慕龍泉覺得這聲音幾乎快要把心臟都震出來了，而這山洞現在居然連一絲裂縫都沒有，實在是太結實了。
「算了，行動吧。」慕龍泉稍微休息了一會，實在無法忍耐這種惡劣的環境了，現在的他已經非常地想對這兩個『姦夫淫婦』做點什麼，來安慰他被震得七葷八素的五臟六腑。
「幹活的是你，你說了算。」派普西從善如流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深深地吸進一口氣，慕龍泉盤膝而坐，體內的三條天地元氣通道開始加速運轉，依靠派普西編造的『神奇功法』使自己進入『心靜如水』的境界，數分鐘之後，當他在恐怖噪音的干擾下終於入定的同時，五個魔偶同時輕輕地顫抖了一下，伏低身子、後背變得扁平，帶著全身和岩石真假難辨的紋路，如同四腳的蜘蛛一般無聲無息地向著宮殿迅速地前進。
「……真是個天才。」派普西看著五個活靈活現的魔偶，由衷地讚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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