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寶璽轉過頭來,眼神不再清澈,微微露出思索的茫然神色:「很奇怪的夢——我夢見自己在一條大河的岸邊,河水很寬闊,幾乎看不到對岸,我就在岸邊站著,在那裡有一顆很美麗的花……非常的美麗,其他的花都是白色的,只有它是紅色的,而且它的味道也很香,淡淡的,卻沾衣不散,是我很喜歡的那種香味,似乎很熟悉、也很溫馨……而且奇怪的是,只有當我靠近的時候它才會開花,而當我離開的時候,所有花都會凋謝……我也曾經想離開那條河,然而只要走出一段距離,我就會感到強烈的不捨和哀傷……」
慕龍泉越聽越心驚,這個夢怎麼和自己在那天早晨夢見的內容一模一樣?
「……每天、每天,我都會做這個夢,然後每次醒來的時候,我都會在不自覺之中想起你的名字……我去請教師傅,師傅說你我必定還有因果糾纏,所以,就請了你們來。」
又是什麼該死的因果!
慕龍泉咬了咬牙,沉重的呼吸了一聲。一方面是為了邢寶璽感慨,另一方面卻是對這無形無影卻又無法擺脫的「因果」感到畏懼和煩躁——殺生佛果然是很邪門的宗派,雖然自己從未暴露,卻在冥冥之中不自覺地被它纏上了,不知道今後還會有什麼發展,這種提心吊膽的感覺,實在是有點苦澀。
這什麼狗屁的因果難道真的沒有辦法擺脫了嗎?……
「什麼是因果?」他看著邢寶璽發問,竭力令自己表現的漫不經心:「怎麼才能擺脫因過?」
「因果之事,重重疊疊,此間因乃彼處果,反之亦然,糾葛無盡,猶如羅網,你我縱有大神通,亦不過得窺一絲兩線,又其能說得明白?」
慈舟大師的聲音悠然在背後響起,慕龍泉駭然轉身,卻看見老和尚不知何時已經站立在兩人身後的亭子裡,迎風閉目而立,莊嚴端正:「你我本身,便是因之果、果之因。若求解脫,比如身在水中而欲不濕,何其愚!錯非跳出此間,離水上岸,安可得也!」
「弟子明白了,謝師傅點化。」邢寶西眼神中淺淺的迷茫神色不知何時消失了,整個人又露出了先前的平靜淡然,輕輕施了一禮之後,就那麼回到亭子裡的蒲團上坐下,閉目入定。
點化?
慕龍泉看著邢寶璽一系列灑脫的動作,覺得頭有些疼——老和尚說的他一字不漏全都聽進去了,自覺地也理解了,為什麼就是沒有像邢寶璽那樣「明白」了呢?
「小兄弟,你明白了嗎?」慈舟大師睜開眼睛,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你天地元氣充盈,應與天地有所感應,況且道眼已開,剛才我助你入定之時,見你無悲無喜,瞬息之間已經天人感應,物我合一,實在是令人歎為觀止,如能隨我修行,必將修得大神通,除魔衛道,惠及眾生——」
「大師,我資質魯鈍,剛才您的開釋我冥思苦想也不明白,看來是與佛無緣了……請您不要再提修行的事情了。」
慕龍泉表面上恭敬,實際心裡倒抽了一口冷氣——要我加入你們殺生佛宗,那豈不是要把小綿羊拉到老虎的隊伍裡去?萬一哪次一個不留神,自己的真實身份稍微露了電——那紅色光芒籠罩的殺生佛形象在腦海裡閃過,令他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後背泛起一股冷意。
「也罷,緣分未到,強求不得。」
老和尚倒是好說話,也不動氣,也沒有露出惋惜的神色,充滿神秘味道的一笑之後,走了過來。
怎麼一個個老傢伙都笑得這麼曖昧?派普西是這樣,這老和尚也是這樣……
慕龍泉鬱悶的發現自己越來越怕這種意味深長的笑容了,彷彿有些什麼事情別人都知道了、偏偏就自己蒙在鼓裡一樣,很不舒服的感覺。
「不過,勞動你們長途跋涉而來,倒也不能讓你無所得。」老和尚緩步*近,慕龍泉得心跳開始不受控制的加快,腦子裡滾瓜爛熟的各種應急方案又迅速的掠過了一遍——然而老和尚根本沒什麼舉動,只是取出一個小小的、長短粗細和手指相仿的盒子,含笑地給了慕龍泉:「這是我早年的一些小巧術法,小兄弟道眼已開,運用起來必定得心應手,算是老納的一點心意——你我能在此同聽一次天地之經,也是一種緣分。」
「謝謝大師。」
慕龍泉「恭敬的」接下了那個陳舊的盒子,心裡卻不期然的開始飛速思考這樣的一個「秘籍」能夠賣出什麼樣的價錢——這可是殺生佛宗主親傳的秘籍啊!
「嗯,小兄弟不必客氣,以後若有機緣,還請多為天下蒼生出力,便算是沒有辜負今日你我的緣分。」慈舟大師臉上的表情變得肅然,微微閉目輕頌了一聲佛號:「你的那名女伴已經在山莊之中等你很久了,快去吧。」
這樣就算完了?
「是,大師再見。」
慕龍泉微微彎了彎腰行了個禮,快步向著山下走去,很快台階就走到了盡頭,情不自禁的鬆了一口氣之後回頭望去,老和尚還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夕陽的餘暉從另一邊射過來,把他的身形變成了一個純黑的影子,彷彿和整個山峰連成了一體。
真是個令人敬畏的老和尚啊!
慕龍泉長長的吐了一大口氣,終於可以放鬆戒備了很久的精神,活動活動有點僵硬的身體,再次加快了步伐,遠遠的,已經可以看見喬蓓蓓柔美的身影正在來時的那條路的盡頭等候。
「等很久了吧?」
終於混過了這一關,令他臉上蕩漾著真心的笑容,幾乎是一路跑了下來。喬蓓蓓看著他的臉,嘴角微微翹起:「大師果然厲害呢。」她輕聲細語,從小包中抽出兩張面巾紙遞給慕龍泉——雖然他其實根本沒出汗:「你早上來的時候還是滿腹心事的樣子,現在看起來要開朗多了,人也精神了些。」
「啊……是啊,確實,被大師開導了一番之後,我心裡也覺得輕鬆了很多。」慕龍泉微愣一下之後,不著痕跡的順著喬蓓蓓的意思溜了下去,心裡卻在苦笑:「不談這個了,時間不早了,我們快回去吧!」
蓓蓓乖巧的點頭,伸出纖手挽上他的胳膊,看起來幾乎是標準的小鳥依人型女朋友。
「兩位,車子已經準備好了,我就不送你們了。」雷仲有從別墅的門前走了過來,臉上的表情又恢復成了初次見到的那種沉穩:「這間屋子向來是不留外客的,很不好意思……不過我已經在城裡的酒店替二位定好了位子。等會司機會直接把你們送過去的。」
「謝謝。」
喬蓓蓓綻開一個嫵媚艷麗的笑容,看得雷仲有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走吧。」慕龍泉不願理睬雷仲有,輕輕拉了喬蓓蓓一下,邁步向著門口走去,被冷落的雷仲有摸著下巴,銳利的目光緊隨著兩人的身影,目光漸漸變得灼熱。
「喬小姐。」
兩人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開口,帶著微笑道:「請稍等一下,大師還有件東西要送給你……不好意思我一時沒想起來。」
「噢,謝謝。」喬蓓蓓回頭微笑,轉身走向雷仲有。慕龍泉不耐的停住了腳步,看著喬蓓蓓細腰款擺的嬌美背影原地等待。
周圍突然變得很靜,隨即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如閃電一般襲擊了他的意識,在頭腦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已經自動做出了反應,青色的光芒驟然閃起,伊格德拉修也在同時以慕龍泉的身體為圓心用極細的絲線布下了肉眼難見的一張網,蓄勢待發。
沒有任何聲音,但是*著伊格德拉修的網絡,慕龍泉清楚的知道正有一個人從背後以驚人的高速向他襲來,沒有其他的信息,卻有一種非常非常危險的預感,令他幾乎是下意識的立即從通道中調集大量的天地元氣,在肉眼可見的青色光芒閃爍中,他和襲擊者毫無花巧的硬碰了一拳,一種灼熱的感覺瞬間襲擊了他的手臂,彷彿刺針一樣迅速向上蔓延。
伊格德拉修發出了只有慕龍泉能聽見的憤怒信號,天地元氣從通道中狂湧出來,瞬間將那種灼熱的感覺撲滅,如同一桶水撲滅一隻小小的蠟燭,隨即所有的絲線都發出了青朦朦的光芒,襲擊者剛剛落地的瞬間,強烈的青光就在他的腳下爆開,伴隨著一下悶聲痛呼,他如同被猛力拽了一把似的向後飛去,重重的摔在地下,掙扎不起。
「別!」
慕龍泉的聲音此時才發出來,然而已經晚了——剛才他轉身之後就看清襲擊者正是邢家的保鏢之一,而且對方在雙拳交會的時候明顯的收了一下力道,似乎只是想試探一下他的斤兩,並沒有真正的殺意。
「停下,他是邢家的人,先等等!」
慕龍泉在心裡不斷的呼叫,然而伊格德拉修似乎是被那灼熱的氣勁激怒了,仍然不依不饒的繼續撲向那已經萎頓在地的襲擊者。
「停下,不要輕舉妄動!」慕龍泉差點喊了出來,緊緊的皺著眉頭,雙腿彎曲令身體下沉,試圖阻止伊格德拉修的憤怒。
「他破壞了我10%的根系!」伊格德拉修的聲音尖利,所有的絲線都在慕龍泉體內躁動,下一秒鐘,慕龍泉的身體控制權被它奪走,雙腿發力,凌空躍起向著仍倒在地上掙扎的襲擊者撲去。
「***你這個枯草!你瘋了嗎!你要是殺了邢家的人,就會把老和尚惹出來的!到時候咱們要不一起亡命天涯,要不就一塊死!」
已經無法出聲的慕龍泉憤怒的在內心喊叫,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身體向著地面上的襲擊者撲去,似乎是拿老和尚來威脅起了作用,電光火石間伊格德拉修猛地放出一股絲線拉了這身體一把,以半米的差距,壓縮到極高密度的天地元氣將襲擊者身旁的水泥地面轟至碎裂,蛛網狀的裂紋一直延伸出去接近兩米。
襲擊者臉色蒼白,卻並沒有驚慌,強撐著身體坐了起來,看了看身旁的蛛網狀裂紋,微微的嚮慕龍泉點頭示意,似乎感謝他最後手下留情,又或者對他的功夫表示讚賞。
「好身手。」雷仲有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不遠的地方,雖然拍著手微笑,眉頭卻是緊緊的皺褶:「我這個兄弟就是見獵心喜,出手不知輕重,讓你受驚了。」
「哦……真對不起,本能反應……你沒事吧?」慕龍泉剛剛拿回了身體的控制權,伸手把襲擊者拉了起來,心裡一種非常窩火的感覺火燒火燎,卻不能有所表現:「真是對不起啊,你知道,這是本能反應——」
「是我不好,不關你事……」襲擊者似乎是強忍著痛苦說了這幾個字,勉強微笑了一下,額頭上已經佈滿細密的冷汗。旁邊迅速得過來兩個彪悍的保鏢,把他扶了下去。
「真不好意思,發生了這種事情……」雷仲有非常抱歉的拍了拍慕龍泉的肩膀:「我會處罰他們的,請你們上車吧,你都一天沒吃飯了,不要再耽誤了。」
他強健的手臂幾乎是用推的把慕龍泉送上了車,看著那豪華的轎車風馳電掣而去,嘴角的笑容一點一點的消失。
「老大,你放心,七哥沒什麼大礙。」剛才把襲擊者扶走的保鏢之一快步跑了過來:「據他說,那小子的真氣屬性偏木,雖然非常精純卻正好被他的烈炎真氣克制,所以七哥的損失不大,只不過沒想到那小子已經能夠放出內勁於體外傷人,大意之下吃了一個小虧。」
「嗯,知道了。」雷仲有聞言眉頭稍微疏解了一下,整個人也微微的放鬆了一些:「你們找人把地面修補好,不准任何人談論這件事情……知道了嗎?」
「老大,三哥早吩咐下去了,當時那裡就只有我們幾個,您放心吧!」保鏢低聲說。雷仲有聞言點了點頭,轉過目光,盯著地面上的蛛網狀裂紋,又開始摸他的下巴——
什麼樣的功夫,才會有這麼驚人的破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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