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帳內的人兒星眸半啟,又重重地合上。帳子上團I怒放,燒得她渾身燥熱不堪,額頭上冒出層層薄汗,口中不時囈語。
白雪皚皚,寒風陣陣吹過,吹起陣陣飛雪。行過的人個個低頭掩面,生怕吸了進去。一個身形嬌小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挪著步,一不小心花盤底鞋又險些陷在了雪裡。
雪屑隨冷,卻甚是清涼,可偏偏當中夾雜著陣陣不合時宜的玫瑰香。那味道有一絲甜,一絲酸,混雜在這冰天雪地裡竟還多了一絲苦。亭子四周圍了暖帳,雪顏在裡面點起了茗香,打開紫砂壺的蓋子,升起的白霧輕拂面龐。
「啊呀」一聲驚呼,先前的女子腳下一絆,險些摔在石階上。雪顏回過頭去,一見是她便橫了遠山眉:「十公主呢?」
「霜若給顏格格請安,公主和福晉在廳裡用膳,讓我請你過去。」她謙恭地答道,雪顏終究是個俗品,但凡事物只選最尊貴的,毫不考慮合不合性子。
「淑姐姐好大的面子。」雪顏冷笑,不屑地盯著她。
「福晉是公主的嫂子,晚輩對長輩如此是盡孝。」她不卑不亢地回視雪顏,早知她不甘落於人後。
「呵,我不也是公主的嫂子麼?」雪顏目光凌厲,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那是公主怕在我這個泥瓦凡胎這兒沾了晦氣,才打發個不相干的人來伺候。」
「公主當然也孝順庶福晉,不然也不會打發霜若來瞧瞧你怎麼還不過去。」她到底年輕氣盛,忍不住還了口。
「進宮這麼久倒也長了些貴氣,可長得最多的,還是這張巧嘴。」雪顏挑起她的下顎,狠狠地瞪著她,「霜寧郡主,說得好聽,不過是個奴才。」
「庶福晉,這宮裡頭有很多主子,但更多的是奴才。霜若雖然不太清楚自個兒的命,不知道日後是主子命還是奴才命。只知道斷不會高攀,斷不會是庶福晉這樣的尊貴命。」霜若淺笑著看向她,神色依舊。
「那你可要看好腳下的道兒,別作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事兒。」雪顏一聲輕笑,重重地甩開手,「時辰也過了,還不在前面帶路。」
腳下猛地一絆,她徑直向前摔去,慌忙中一手扯住了桌上的錦緞,茶水潑到了雪顏桃紅色的旗裝上。雪顏驚惶地尖叫,順勢一倒倚在了柱子上:「好大的膽子,竟敢拿茶水潑我,來人、來人吶。」
「明明是你絆我。」忿恨衝口而出,她看著幾個趕過來的宮女,也有些慌了。
「還敢強嘴?來人,把這個冒失的東西拉到後院跪著。」雪顏怒罵道。
幾個宮女七手八腳地上前拖她,她用力一掙,喝道:「誰敢?」
「王爺出京了,沒人給你這個賤丫頭撐腰。」雪顏凌厲的目光射向她們,「再不動手,連你們一塊兒罰。」
她被拖到後院的雪地裡,天色漸漸暗下去,白雪在殘陽下極為刺眼。她被兩個宮女按著,嘴裡塞著東西,她想叫卻叫不出來,直到四周漆黑一片,直到裡面宴罷談笑過後才有人過來……
「救我,救我……」霜若在帳內輾轉反側,眼前伸手不見五指,怎麼沒有人,怎麼沒有人來救她。忽然又是一陣明晃晃的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眼睛,我的眼睛。」
霜若尖叫著坐起身,又是那一天,又是那張石桌,又是她關佳雪顏。當年是,現在也是,她抱著頭,低泣出聲。
「主子又做惡夢了。」念月聞聲趕來,握住她正在撕扯青絲的手,
請御醫來給主子瞧瞧。」
「不用了。」霜若厲聲阻止道,下一刻才察覺自己失態,她不住地喘息,冷汗順著脊背淌下來,「王爺呢?」
「王爺回來得晚,在書房歇了。」念月為她拭著汗,霜若面色慘白,看不出神色。
「別碰我。「霜若猛地一掙,念月重重地跌在腳榻上,「她說我無子,她咒我無子。」
「那是她嫉妒主子,這種無稽之談主子不必介懷。」念月有些慌了,霜若的樣子近乎歇斯底里,令她頗為陌生。
二人靜默了良久,霜若漸漸平復了些,沉吟道:「不對,咱們來之前一定有事發生。去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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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茗產下小格格三天,便不顧身子地來向淑萍請安。進門正巧遇見趙嬤嬤端著香茗,便親自捧了過去。見淑萍獨自靠在躺椅上,神色悠然自得,玉茗淺笑著試探道:「寧福晉還沒來請安麼?」
淑萍微微一笑,輕握住她的手道:「怎麼,怪我偏心了?她一向貪睡,總得晚個一時三刻的,還是讓她多歪一會兒吧。」
「甫入宮門就恃寵而驕,也太失禮了。傳出去難免讓人尋了錯兒去,多生事端不說,外人還要怪福晉管教無方。」玉茗低聲道,眼中仍是那般笑,霜若其人她不知該謝、該恨或是做它感想。
「玉格格今兒話多了。」淑萍語氣微沉,目光輕柔似紗,卻讓人避無可避,「人前疼她、護她算不了什麼,人總要有些排場才能有譜兒,有了譜兒才有餘力護著旁人。」
「福晉的意思是,要把寧福晉收為己用?這可不容易,寧福晉自己就可穩立宮中,她不會輕易依附於他人。」玉茗凝眉低語。
「霜兒如何出眾、如何得寵,也不過是一隻沒長毛的鳳凰。只要再她羽翼終成之前,就讓她離不開我這個飼主,讓她已付又有何難。」淑萍搖搖頭,輕捻著手裡的佛珠,「你簡直跟我當年一模一樣,要說有什麼大的分別,就是沒有名分給你撐著。不過話說回來,就算如今你坐著這嫡福晉的位子,比起霜兒,王爺也不會在你身上停駐太久。」
那濃濃的憂愁已然鎖住了淑萍的眉心,宛如打了個扣久久不能舒展。她永遠都記得霜若梳起兩把頭那天永gt;|.露的他竟也會有那樣的眼神,就像兩團烈火,能夠消融一切的烈火。
「福晉說得是。」玉茗低應,淑萍與永是結髮夫妻,可別說是霜若,就是綺雯、雪顏也幾乎騎到了她頭上。何況她這個既無情分也無心的人,只是可憐了女兒。
「道是不甘心,可也得學著認命,其實霜兒嫁了王爺我倒是放心了,省得日後鬧出什麼亂子,那才是大禍臨頭。」淑萍暗暗歎息,這樣的玉茗確不是可塑之才,無法讓她將子女相托。好在有了個命中無子的霜若,假以時日,定可放心。
玉茗見她說得雖是情真意切卻也帶著幾分淒涼,反握住她的手道:「福晉放心,既然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玉茗絕不會對寧福晉不利。」
「這就好,我有綿寧、靜芳,你有小格格,霜兒有她的心思,各有所從,就可以相安無事了。」說話間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即近,淑萍微微側耳一聽,了然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了,你看她可不就來了。」(明天上課啦,但願起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