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花未歇花奴鼓,酒醒已見殘紅舞。不忍覆余觴,臨風淚數行。粉香看又別,空剩當時月。月也異當時,淒清照鬢絲。
——納蘭性德《菩薩蠻》
秋風陣陣,南三所依舊滿院秋菊,卻少了孩童的嬉鬧聲,只因西邊兒的小院子裡住了位嬌客。
一陣低沉的誦經聲從東院裡傳來,淑萍上了香,叩了頭,慢慢退到玄悲身邊:「大師,最近鄙府諸事不順,還請大師多念幾遍經文。」
「福晉儘管吩咐。」玄悲向她微微福身,「福晉這邊請。」
二人出了門,沿著廊子緩步而行,淑萍輕道:「我這身子越來越不爭氣了,實不相瞞,今兒個想讓大師幫我看看面相。」
玄悲直視著淑萍,半晌低下頭去:「恕貧僧直言,福晉的面相與八年前並無改變,尚有七年陽壽。」
「這些年行善積德還是沒能改變我的命數。」嘴角彎起苦澀的弧度,淑萍勉力一笑,語帶哽咽,「我一走,郡王爺再娶了新婦,綿寧可怎麼辦,我要把他托付給誰呢。還有靜芳,那時候她才剛剛十五歲。」
「貧僧記得福晉曾說起過禮部尚書恭大人家的二小姐。」玄悲輕道,往西院那邊望了一眼。
淑萍譏諷地冷笑一聲:「她?那不是引狼入窩。」
「福晉此言差矣,貧僧也曾見過那位姑娘,福晉對她有所不知啊。」玄悲淡然地抬眼,聲音低沉而清晰,「她命中無子。」
「她命中無子?命中無子,命中無子。」她重複了好些遍,逕自朝西院走去,「多謝大師。」
西院裡瀰漫著苦澀的湯藥味兒,牡丹百鳥帳內的人兒低吟著翻了個身。霜若星眸半啟,見眼前模糊的圖景漸漸清晰,緩緩地吐了口氣。伸手一摸,滾燙的額頭已然涼了下來,看向床畔的宮女乾澀的開口道:「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顧我嗎?」
那宮女順勢扶她坐起,答道:「郡主病了,淑福晉特意把您接過來,讓奴婢照顧著。對了,郡王爺也時常來看您。」
霜若示意她為自己更衣,總算恢復了些許生氣:「再替我上些脂粉,我要去拜謝淑福晉。」
淑萍剛進院子,就見雪顏擺著腰肢從廊子裡晃了出來,向自己福了個安,嘴角鉤著一抹冷笑:「福晉早,霜若還睡著,既然福晉來了,我就不等了,雪顏告退。」
點了點頭,她沒有多想,擦肩而過時,一抹淡淡的青綠色突地闖入眼簾,一對清透溫潤的碧玉百花簪在秋陽下尤為扎眼。兩團嫣紅的香腮映著那碧綠,似是湖中輕綻的新荷,襯得雪顏別有一番風致。
那簪子她久求未得,可時隔兩日竟戴在了雪顏頭上。淑萍恍恍忽忽地往屋裡走,眼淚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溶了眉粉,退了胭脂,她是該準備一件冬衣了。
遠遠瞧見霜若在鏡前描妝,微紅的面色更使她看起來更加光艷照人,從小就是個讓人移不開眼的美人坯子,也難怪永琰動心。
「福晉吉祥,霜若這些日子承蒙您照顧,在此多謝了。」霜若迎出來道謝。
淑萍這才意識到霜若已到眼前,連忙笑逐顏開地道:「這哪兒用得著謝,你病好了,我和郡王爺也就安心了。」
霜若禮貌地回以微笑:「霜若已經到了婚配的年紀,過些日子就要出宮了,今兒就順便向您道別了。」
「這事兒內務府已經通報過了。」淑萍一笑,以為她在矯情,將腕上的玉鐲給霜若戴上,「這也沒什麼,過些日子準能回來,那時就是一家人了。」
「福晉,我想見見公主。」霜若苦笑。
淑萍一愣:「巧了,今晚郡王爺辦了家宴,公主也回來,你不妨也去坐坐。」
「福晉,筵席已經備好了,郡王爺請您和寧郡主過去。」小六子在門口稟報。
「敢請福晉稍後,我換件衣服就來。」霜若歉意地笑笑,轉身就要進屋。
「別急,也沒別人,她們會等的。」淑萍暗暗噓了口氣,現在起,她要好好繡這件冬衣。
「可說不定筵席已經開始了。」霜若竟有些傷神,也許正如恭阿拉所說:人生如棋,只能舉手無悔。
月明如玉,皎潔的光亮把四周的黑雲照得通透。霜若身子到底沒有好透,沒說上幾句話就獨自告退回到西院。
身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不覺一抹苦笑浮上唇邊,霜若停下轉過身去:「筵席還沒結束,姐姐怎麼來了?」
「明兒個你就要出宮去了,我哪能不來送送。」蓉兒拉住她,一反常態,「真羨慕你,不像我被鎖在籠子裡。」
「出宮?」霜若微微冷哼一聲,隨即語氣又淡下來,「出宮雖然自在,但也不比宮裡。」
蓉兒微微搖頭,見霜若神色慵懶便也不再斟酌:「是嗎?可我聽十五哥哥說,御膳房比京城裡的御河居還要遜色三分呢。不如哪天我也出宮去,咱們一道嘗嘗。」
霜若頷首,眸中流光一閃而過:「公主出宮,大隊人馬相隨,哪裡還有樂趣。」
「那就誰也不帶,好好的玩兒一場。」蓉兒眨眨眼。
藉著月色霜若端詳起蓉兒,餘光瞅向屋內,不動聲色地道:「可這宮裡到處都是眼睛,想瞞過他們可不容易。」
「這個包在我身上。」蓉兒笑道,與她擊掌為誓,又道了別,一步一跳地回正廳去了。
霜若目送著那跳動的紅影漸漸遠去,像極了桌上即將熄滅的紅燭,她們終究走上了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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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後京城御河居
「姐姐多喝點兒,一個上午就這麼渴著,准渴壞了。這雜果湯可是這兒的招牌。」霜若替蓉兒盛湯,一大早蓉兒就扮作瑾珊格格的侍女出了宮。眼下抓狂地品嚐各色小吃。
「你也喝點兒,咱們慢慢來,他們兩個時辰以後才來找我呢。」察覺到霜若的閃神,蓉兒出言安撫,「放心,都安排好了,宮裡有玉茗,宮外有瑾珊和—」
「豐紳殷德,對嗎?果然不會只有我們兩個。」霜若放下筷子,抬眼直視蓉兒,沒有了往日的軟弱、奉承,淺笑如風,「我一直奇怪,你怎麼總是對他下手,難道玩弄他很有趣嗎?既然你不喜歡他,何不告訴他,為何還要搭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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