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開始紛紛揚揚飄落,天色漸漸暗沉,冷風刺骨。戶,聽到玲瓏歡快的聲音:「姐姐,吃飯啦。」
懷瑾答應了一聲,笑:「吃飯的時候你倒是比誰都積極。」
玲瓏滿不在乎,拉起她的手:「王爺在等我們呢,你好意思拖拖拉拉?」
「就好了。」懷瑾微笑,關上最後一戶窗,「走吧。」
到了正廳,八王爺果然在等她們。
「坐吧。」燕楚風看她們一眼,吩咐上菜。
懷瑾微微欠身方才坐下。
「王爺,我們什麼時候回宮呀?是不是等太后回來了我們就走?」玲瓏神情欣悅。
燕楚風點頭:「必然是要等太后回來之後才能回宮。倘若你們在這裡實在無趣,本王可以派人護送你們先行返回。」
「好啊好啊。」玲瓏雀躍不已,「我想念了太皇了。姐姐,我們先回去好不好?」玲瓏側頭問懷瑾。
懷瑾神色微微一變,對燕楚風道:「王爺的身體已經恢復的差不多,懷瑾也不便多留,本想明日離去之時再向王爺辭行,既然提起此事,懷瑾在此便以茶代酒感謝王爺多日來的照顧,舍妹玲瓏往後還請王爺多多關照。」言畢,懷瑾握杯,向燕楚風微微一敬,仰頭喝下。
燕楚風心底有激流湧起。面前女子神態清傲,眼角眉梢有若隱若現的孤勇。恍惚中便有一種錯覺,似乎回到了多年前在沭星台第一次見到長瓔的情景。那個時候她受了很重的內傷,全身都是血,然而神情卻如孤虹一般凜然清傲。看到她血流不止奄奄一息。還以為救不活了,沒有想到……竟生出了那麼多的牽扯。
「姐姐,你要走麼?」玲瓏聽了懷瑾地話,大呼出聲,「我不要一個人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燕楚風收回思緒,看一眼懷瑾,心裡的那一處傷痛忽然就裂開了口子。緩緩道:「姑娘為何不考慮留下來?玲瓏就你一個親人,倘若姑娘離開了,她也不會安心的。」
「是啊,姐姐,你就留下來和玲瓏一起吧。」玲瓏哀求。
懷瑾仿若未聞,對燕楚風道:「有太皇和八王爺照顧她,我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燕楚風沉吟:「如此,本王也不強留。若你日後惦念玲瓏可隨時到王府找我,本王自會帶你進宮見玲瓏。」
「懷瑾多謝王爺好意。」
八王爺擺擺手,示意她們不要拘束。
玲瓏也沒有再說什麼,一頓飯吃得悶悶不樂。
想起明天這個時候自己已經不知身在何處。懷瑾心裡忽然生出無限蒼涼和寂寥的感覺,從此以後便要獨自浪跡天涯。曾經無限渴望的自由近在眼前,然心無一物了無牽絆,那是怎麼一種極度的空乏和虛無?
她忽然懼怕起來,眉頭蹙起,低低的一聲歎息滑落唇角。
八王爺微微抬頭,那一聲極低地歎息清晰地落入他的耳朵。他的心裡彷彿有激流在洶湧澎湃,連自己都覺得震驚和無措。
他心裡是希望她留下來的,彷彿看著她就好像能夠抓住一些安慰。彌補內心深處的那一份空缺。
可是要怎麼告訴她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
他很希望,她能夠留下來。
「你——」驀地,他猝然開口,然而只說了一個字便急急收住。眉宇間籠罩起隱約的慌亂和無措。
「嗯?」聽到八王爺的聲音,懷瑾抬頭,詢問地看著他。
「沒什麼。」他頹然一笑。頓了頓,補充道,「你要記得多回來看玲瓏。」
懷瑾微笑:「謝王爺提醒,懷瑾記下了。」
直到晚膳結束也沒有人再開口,一頓飯沉悶異常。
「本王預祝姑娘一路順風,明日恕不能遠送了。」散席時,八王爺溫和地提前道別。
懷瑾點頭道謝,心中明白八王爺地意思是讓她明天離去時不用再去向他辭行。
回到房間又坐了一會兒,然後簡單收拾了東西,心裡異常忐忑不安。原來自己那麼害怕即將到來的孤寂和荒蕪
習慣了邱勻天的追殺和逼迫。習慣了逃命的忙碌和驚恐地,突然間停下來,心裡竟是如此的不知所措!
一切都回不去了,八歲以前的幸福溫馨和充實,恐怕窮盡了這一生也沒有辦法再去體會。
外面的雪依然飄落不停,屋內的燈搖曳不定,八王爺有些煩躁地扔下手中的書卷,驀地看到桌上的酒杯,淡淡吩咐隨從:「去拿酒。」
隨從微微一怔方才應聲出門。伺候王爺這麼久,還是第一遭領到這樣的命令,在他的記憶裡王爺從來沒有自斟自飲地習慣。
片刻,隨從將酒取來。
「你出去吧,這裡不用伺候了。」燕楚風低聲吩咐。
隨從緩緩退出,輕輕闔上門。
酒入喉,辛辣而苦澀,一連飲了三杯,內心那一份煩躁和不安依然無法平靜,彷彿有什麼失而復得的東西又將失去。
長瓔……你是不是回來了?
八王爺的眉間驀地籠罩起痛苦無奈的神色,扔下手中的酒杯,緩緩踏出房門。刺骨的涼風陡然襲來,八王爺全身一凜,慢慢走到長廊,在石階上坐下。
鵝毛雪花紛紛揚揚,黑色地天幕沉寂而高遠。
「王爺。」驀地聽到一聲輕喊,燕楚風側頭,毫無預兆地看到那個即將離去的女子。
「還沒睡?」他溫和地開口。
懷瑾淺笑:「睡不著,出來走走。王爺是在看雪景麼?」
燕楚風微微一笑:「倒沒有這個閒情雅致。」輕輕歎息,緩緩道,「和你一樣,也是睡不著。」
懷瑾在他身旁坐下,淡淡問道:「是為朝野之事所累?」
燕楚風溫潤的面容閃過一絲自嘲的笑意,不發一語。
懷瑾以為他默認,低聲道:「王爺也不要太過操勞了,如果王爺累倒了那是大靺百姓的損失。」
「你這是在恭維我。」八王爺微笑,「別人說出這一番話還有些可信,從你口中說出就必然是恭維了。」
「是因為我曾經說過『大靺可以沒有八王爺』這句話?」懷瑾看了看燕楚風,「其實大靺可以沒有你,但也是很大的損失,這一點懷瑾不得不承認。」
燕楚風不語,彷彿深信了她的話。空氣沉寂下來,鵝毛雪花落地無聲。
「你……可不可以留下來?」良久,他驀地問出這句話,雙眸靜靜看著前方,神態平和。
懷瑾愣住,轉過頭怔怔看著身旁雍容貴氣的男子,神情驚愕。
「你可以不可以留下來?」他又問了一遍,雲淡風輕,然而沉斂的眸中卻彷彿有驚濤駭浪,驀然回頭,猝不及防與她四面相對。
懷瑾慌忙側過臉,眼神凌亂地看向雪地。在方才猝不及防的一瞥中,她分明看到了他眼中深刻地情意和哀傷。
他,把她當作長瓔了吧?
她記得師兄說過自己和長瓔很像。這個萬民敬仰的八王爺是把她當作長瓔了吧?
彷彿失語了一般,她說不出半句話,只覺得週身的空氣沉鬱非常,說不出的煎熬。
「一個月也可以,請你留下來,哪怕一個月,懷瑾?」
聽到他請求的話語,懷瑾忽然一震。這是第一次,她從八王爺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在和她說話?
他知道坐在他旁邊的是懷瑾,而不是長瓔?
她的心裡莫名地閃過一絲喜悅,驀地側過臉看著他沉靜地帶著淡淡哀傷的面容,輕輕答許:「好,我留下。」
他的眼眸湧出濃濃的笑意,雍容貴氣,回頭看向前方,淡淡道:「謝謝。」
懷瑾恍惚中回過神,才意識到自己適才的反常,平復了內心的波動淡淡道:「那我先回房了。」
王爺淡淡答應,回頭看她離去的身影,恍惚中有自責的神情一閃而過。
長瓔,我是不是做錯了?然而我的心已經疼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