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八王爺果然信守承諾,讓懷瑾替他醫治。
懷瑾向他大致說了一下拔毒的方法,面前的男子聽得很專注,認真的表情彷彿在研究朝廷政事。
懷瑾忍住笑意,細細向他解說清楚,最後淡淡吩咐:「請王爺先把上衣除去。」
「嗯?」燕楚風微微一怔,不由愣住。
以為病人沒有聽明白,懷瑾邊挑試銀針邊淡淡重複:「先除去上衣。」
燕楚風溫潤的臉色終於變動了一下,遲疑問道:「要除上衣?」
瑾答道。抬頭見病人依然一動不動,恍然明白過來。
作為醫者,她早已經對病人的裸露見怪不怪,然而面前聲名赫赫的八王爺顯然有些不太自然。
懷瑾暗中一笑,若無其事道:「要我幫忙麼?」言畢,伸手便要去解他的衣扣。她明白對付這一類病人沒有比這更有效的法子。
果然,八王爺慌忙拒絕:「不用……我自己來。」
懷瑾滿意一笑,低頭繼續撥弄一套二十四支的銀針。
將手中的工作做完,懷瑾抬頭,見病人已經除去了衣服,背對著自己,便伸手去觸摸他後背的穴道。剛碰到他的皮膚,面前的男子微微一顫,似乎不習慣這樣的接觸。
「別動。」懷瑾淡淡吩咐,看到他腰際的血脈已經變成紫黑色,不由倒吸了一口氣,「蔓延的速度比我料想的快得多。」
「沒什麼大礙。」面前的男子不在意地笑著,反過來安慰她。
懷瑾不由怔住,驀地低聲喝斥:「你定然是日夜不分操勞。不注意休息和調養,才弄成了這樣。身體是自己地,連自己的都不愛護,再好的醫者也救不了根本。這一次治好了,回去後還繼續糟蹋,誰還能跟在你身邊管你死活不成。」
八王爺愣住,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口,縱然是被喝斥。然而心裡卻有一種很奇怪的的溫暖感覺。這樣的話,在他的記憶裡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也沒有人敢用這樣地口氣訓導他。此時猝不及防面對這樣的訓斥,叱吒朝野的八王爺驀地就沒有了應對。
聽不見病人吭聲,懷瑾悚然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醫治的是盛名天下的八王爺而不是玉景園的那些姐妹,不由有些尷尬失措,低聲道:「懷瑾言語莽撞。請王爺不要見怪。」
「醫者訓導病人也是理所應當,怎會是莽撞?姑娘該說什麼便說什麼,我自不會介意。」八王爺安慰。
懷瑾不再多言,單手揮出。六支淬過火的銀針同時刺入他背後關節。八王爺的肩膀聳動了一下,終結沒有聽到他發出一聲痛呼。
懷瑾眼中有一絲波動,開始調試銀針地深度和方位色的細線奇異般的開始往肩部上湧,慢慢凝聚在後頸部穴道。
懷瑾出手迅速按住他後頸的風府穴,一寸一寸向下拿捏,確保所有地毒素都凝聚於此。
懷瑾從箱裡取出鋒利的尖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地在他頸部劃開一個細小的口子,有猩紅的血液慢慢淌出。然而凝聚在那裡的紫黑色毒素卻沒有順著血液排出,仿若長在身體裡一樣。
懷瑾知道噬魂毒需要醫者以自身為引。毒素只有碰到新的附著體才會轉移。瞥一眼燕楚風,懷瑾靠近他的肩部,毫不猶豫地伸出舌頭舔舐他的傷口。
「你在做什——」一句話還沒說完,一根銀針快速地封住他的穴道,讓他立時僵住,動彈不了分毫。
他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任憑藍衫地女子扶著他的肩膀,輕柔地舔著他的傷口。
剛才她對他解釋解毒方法的時候明明沒有這一步的,她只
毒素聚到一處然後逼出,如果早知道她會用自己做引如何他也不會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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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清涼溫和的氣息撲在他地頸項,他只覺得那一份觸覺越發的清明,彷彿能夠緩解他多日來身體的不適。然而他內心的愧疚也越來越深刻明晰,眉宇間的無奈和不忍如潮水一般洶湧。
直到那一處紫黑色的線紋完全消失,懷瑾才住口,替他的傷口上了藥。瞥見他流露出來的無奈神色,懷瑾平淡道:「你放心。這一點毒素對我來說還構不成威脅,倘若再多一點點我就沒有把握了。」言畢,拔去封住他穴道的銀針,替他披上衣服,自顧自收拾東西。
剛才他用盡全力想衝破穴道阻止她,然而現在身體終於能動了,他卻只有無奈和彷徨,心底忽然有絲絲縷縷地憤怒湧起,抑制不住地微微握拳控制自己的情緒,最終,只低沉地說了一句:「其實你用不了如此,我這條命不要也罷。」
懷瑾微微一頓,抬頭反問:「能活著為什麼要去死?我救你也是在能力範圍之內,倘若要我用性命去換,除非不得已,否則我絕對不會那樣做。所以——」懷瑾收拾好東西走到八王爺面前,「您不用心懷不安,我這樣做自然是建立在自己平安地基礎上。」
他體內的大部分毒素已經清除,殘餘的毒素連普通人都能承受那麼久,自然對她造不成傷害。懷瑾記起上一次不顧一切地為他驅毒,全然不顧自身安危,倘若不是被師兄逼得走投無路,懷了必死之心,她也是不會那樣做的。那麼,這位聲震大靺的八王爺恐怕已經不在了吧?
八王爺不料她說出這樣一番話,目光陡然落到她身上。
如果可以活著為什麼要去死?
然而他和她是不一樣的!對他來說,另一世界有他更眷戀的人。他眷戀的女子夜夜出現在他的夢裡,笑容清澈而孤傲。他想抓住她,可是只要一伸手,夢就碎了,殘片漫天飛舞,不可觸及!
「因為你放不下長瓔?」懷瑾猝不及防問出口才覺得冒昧,然而已經來不及收回。
八王爺驚愕,溫潤的目光變得冷凝:「你認識她?」
「不認識,只是——」驀地想起他病危的時候抓住她喃喃低喚的緊張神情,懷瑾微笑,「只是聽說過而已。」
「是我親手殺了她。」八王爺歎息,神情痛苦而哀傷。
「可是八王爺從不做後悔的事,世人不都是這麼說的麼?」
燕楚風苦笑:「那是他們太高看我了,其實我也是會後悔的,只是事實不容許而已。」
「是你自己不容許。」懷瑾自然地反駁,淡淡道,「你對自己太狠了。或者是你高估了自己,朝廷難道真的不能沒有八王爺麼?」
燕楚風愣住,驀地抬頭審視面前的女子,犀利的話語和眼神似曾相識。
長瓔……
他幾乎要脫口呼出,然而神思一晃,忽然清明過來,微微搖頭歎息:「你說得對,是我自己太看重自己了,朝廷沒有我八王爺一樣可以。然而,身為燕氏的子孫,該出的這一份力,我還是不能不出。」
這一次輪到她無話可說,懷瑾靜靜看他一眼。面前的男子有皇族與生俱來的雍容貴氣,清俊的面容隱隱透露出讓人窒息的負荷和沉重的責任,平白的讓她也覺得呼吸困難。
「我去準備湯藥,你的身體還需要一段時間的藥物治療。」懷瑾轉移了視線,心裡莫名其妙的沉重。「多謝。」八王爺目送她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