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小人 卷六人間世 第七十三章末將王定
    感慨萬千的柳隨風萬萬不會想到的是,李無憂寫下「挽狂瀾於既倒」這六個可使風雷變色的大字的時候,並不是豪氣干雲,而是心裡充滿了無奈和感慨,只差沒潸然淚下:老子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呢?

    對於空間轉移中為何會伴隨著時間轉移的問題,李無憂四人在前來潼關的路上已經思索了良久,便是最見多識廣的若蝶也沒有想法。在阿俊提出再次前往文殊洞重走封印通道的餿主意,而被眾人一頓暴扁之後,四人各持不同態度接受了生命中多出半年時光這個事實。

    還沒有想到「我此時回到北溟,會不會見到另一個自己」這樣的尷尬問題,能提前半年返回大荒,慕容幽蘭其實是非常開心的,因為這樣的話,在今年的除夕,自己和老公的婚禮就能按時舉行了。

    至於若蝶,這根本就不是人的傢伙對世事很是淡然,只要李無憂這個轉世莊夢蝶在身邊,少半年和多個千年,對她來說,根本沒有區別,出了封狼山,說是要補足千年沒睡的覺,自躲進乾坤袋去了。

    阿俊雖然此事有著隆重的好奇心,但少年人都有一個好處,就是熱情來的快,去的也快,久想無益,漸漸就忘了。

    所以,唯一鬱悶的人只有李無憂。

    按他在北溟時的想法,半年已過,有軍神王天在,三國聯軍此時即便不是像以往一樣被打回老家,至少也該在東歇期休整,斷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有人似乎嫌四國打架還嫌不過癮,將天鷹和平羅也拉進來不算,硬是連新楚內部都還要搞出個馬大刀來,還要不要老子活了?

    最要命的其實還是現在他還不能走!李無憂從來就不是什麼英雄大丈夫,也從來不介意別人罵他懦夫、縮頭烏龜、膽小鬼之類,遇到這樣的危險場面,哪有不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的?

    但他並不想現在就結束自己的風光無限的大俠生涯和光明的政治前途,所以這個時候,作為十萬無憂軍的統帥,新楚朝廷的欽差大臣,整個前線的最高指揮官,在國家最需要自己的時候,他斷斷沒有可能性躲到某個深山裡去當縮頭烏龜——至少慕容幽蘭就不認為可能,當日封狼山下擊退唐袍哥這幫馬賊之後,瞭解了當今局勢的李無憂曾小心翼翼地很技巧性地和她探討過這個可能性,結果……他此後再也不敢提半個「逃」字。

    「有賭不為輸,誰說這一把老子就輸定了?實在打不過,城破之日,老子帶著小蘭逃就是,誰還能說老子半句不是?」

    為堅守潼關幾乎流盡了最後一滴血的新楚軍的將士們,若是知道他們的新精神支柱邊慷慨激昂、信心滿滿地給他們講「無論有多少艱難險阻,你們一定能徹底埋葬入侵的敵人,因為我,雷神李無憂與你們同在」的同時,一邊作以上齷齪打算時,不知會作何感想。

    好在天下間能窺探到他心意的法術還無人練成,所以,潼關大勝後翌日清晨,李無憂在潼關城中廣場上的犒軍演說是非常成功的。

    大勝之後,三軍的士氣本來就高漲得厲害,經他這一陣不負責任的煽動,人人都覺得自己得了雷神的保佑,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勁,舉手間就可生裂虎豹,以一當十,不,是以一當百,當千都不在話下!

    此時李無憂本人也已完全被神化,成為不敗的象徵,即使是全盛時期的王天怕也不過如此。

    在給柳隨風寫完那封豪氣干雲得很有些不負責任的密信之時,已經是斜陽滿山,讓慕容幽蘭和阿俊去找石枯榮發出公文後,李無憂決定一個人出去走走,順便想想如何退敵致勝。

    獨立城頭,他東西張望,波哥達峰和單于山,巍巍峨峨,飛鳥難渡;向南回顧,一片開闊,沃野千里,晚風拂波,綠浪陣陣;極目向北,先是一片坦途,之後丘陵縱橫,蕭如故大軍營帳便設在群山之下的一小湖畔,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若非遠方偶爾響起捕獵的不和諧的弓弦聲和城頭的肅殺,這天下第一險關,竟是一處世外桃源。

    這一場仗,可真是難打啊!除了不足兩萬的殘兵外,自己唯一的憑借,就是萬氣歸元之後已可以連使三次的大仙位的大範圍殺傷法術,但若無天候的配合,也不過是能多殺幾百人而已,於整體戰局其實並無裨益。

    小蘭、白虎和阿俊的法力都還只是小仙位,若蝶倒也是大仙位,但強在單兵作戰,要她像自己一樣舉手投足就斃敵上百,很顯然是不現實的。

    庫巢的十萬(?)無憂軍倒是如釘子般嵌入了敵軍的勢力範圍,讓他們有如芒刺在背,但它外面卻圍著三十三萬虎狼之師,若無援軍配合,怕也只能守到糧盡而潰,到時柳隨風這著妙棋就成了死棋,徒惹天下人笑話了。

    反觀聯軍方面,雖是新敗,蕭如故於潼關仍然保有五萬大軍的絕對力量優勢,在庫巢擁有絕對優勢兵力之外,在梧州六郡還有陳過的十萬陳國軍和蕭如帶領的五萬蕭軍精銳。

    更要命的還是己方內亂無援不說,馬大刀這全無國家民族觀念的混蛋還在一旁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從背後捅刀子,而聯軍卻已同時得到了天鷹和平羅這兩個想乘火打劫傢伙的支援。

    「媽的!朝廷的人難道都是只會吃飯的?」李無憂想到恨處,不禁低低罵了起來,「什麼三英六劍七文章,什麼大楚三璧,天下英雄第一的司馬青衫、狡狐耿雲天,全都***是廢物。外交不行也就罷了,連內政也搞得一團糟,楚問,你還真是養了一群豬啊!」

    「報元帥,城下敵軍來襲!」「元帥,南面有敵軍來襲!」城頭的了望兵和城下的快騎信兵幾乎是同時出聲打亂了李無憂的思緒。

    全軍嘩然。須知潼關雖然本身是一扼守南北的咽喉要道,但其工事向來是防外嚴而防內松,此時若有一支萬人以上的敵軍從背後襲來,兩面夾攻之下,潼關必破。

    李無憂也是大吃一驚,回過神來,城下左方馬蹄聲響,果然是來了一支快騎,只是隔得太遠,尚看不清楚是何方部隊,登上瞭望台,運起天眼,朝南面城外望去,也是煙塵滾滾,雲旗飛舞。

    「不要慌,兩方都只是小隊,城下有五百二十一人,南城的不足一千!」李無憂揮了揮手,鎮定道,「你去通知石將軍,讓全軍戒備。」

    士兵們見雷神隔了里許就將敵人的人數確認到了個位數,立時肅然起敬,軍心大定。傳令兵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快馬去了。

    「這樣就被老子唬住了?哈哈!真他媽一幫白癡。」李無憂暗自得意自己應變奇快的同時,對軍隊滯後的偵察能力第一次產生了不滿。

    城下那支軍隊漸漸靠近,讓人大惑不解的是他們的旗幟盔甲竟然都是楚軍所有,主旗上寫著「天威王」三個大字,有人失聲道:「是天威將軍!」

    「天威將軍?」李無憂微愕。

    「回元帥,就是王元帥麾下的王定將軍。」一個年輕的百夫長解釋道。

    「哦!是他啊!」李無憂回過神來。

    「可不就是他?自作聰明,害得我們四萬兄弟白白送命!哼!」一個中年千夫長恨恨接道。

    李無憂和那百夫丈同時皺眉。

    那支楚軍到城下八百步即停下,一名清秀的年輕將軍出列跪倒道:「末將王定,向李元帥麾下報道!」

    「撲」一聲弦響,一支勁箭將王定頭盔射落定在後面一根旗桿上,同時還有四支長箭分插在王定的前後左右,沒地至羽。那千夫長大聲喝道:「王定,你害得我四萬大楚健兒白白喪命,還有臉回來嗎?」

    眾人一驚,隨即彩聲大作。李無憂也大大吃了一驚,軍中弓弩手箭距在一百至三百步間,而三百步即已是強弩手,此人一弦五箭,尚能射出八百步還各箭準頭不失,端的是神乎其技。

    眾人受那千夫長所激,登時想起正是當時王定自作主張引來大軍潰敗,才搞得潼關兵微將寡,局勢多艱,跟著大罵起王定來,有人更搭箭相射,但大多數人根本射不到如此之遠,少數一二人射來又失去了準頭。

    千夫所指,箭雨加身,王定只如不聞不見,堅定地跪在原地,雙眼直視城頭的李無憂。

    李無憂暗讚一聲,表面卻喝道:「王定,你好大的膽子,吃了如此大的敗仗,竟然還敢回來?不怕本帥立刻砍了你腦袋嗎?」

    「怕!但末將還是要來。」王定大聲道,「因為末將深信李元帥不會是是非不分的人。不錯,末將自作主張追擊蕭軍,中計落敗,累死四萬同僚,百死不足以贖,本當自刎以謝天下,但末將前思後想,卻發現末將不敢死。」

    千夫長剛要說話,見那百夫長目光示意,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李無憂看在眼裡,暗自點頭,自身邊一個士兵身上接過一把長弓和一支長箭,看也不看,就朝城下就是一箭射去,箭速太快,眾人只看到一道黃光閃過,那箭已經到了王定面門不過三尺,眾人齊齊驚呼一聲。

    千鈞一髮,那箭忽然從頭到尾一分為四,呼嘯一聲,擦著王定兩邊鬢髮掠過,穩穩沒入方纔那千夫長所留四箭的端末。

    眾人一呆,隨即彩聲如雷,直震宵壤。那千夫長更是口長得老大,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李無憂揮手止住眾人彩聲,對城下喝道:「王將軍,何為不敢死?你且說個清楚明白,若是不然,不待你自己動手,本帥下一箭就直取你腦袋!」

    王定忽然站起,大踏步上前五步,慷慨道:「大丈夫馬革裹屍,戰死沙場乃是最大榮耀,王定賤命一條,更不足惜。但此刻這條命卻欠著另外四萬戰士的性命,斷不能不敢也沒資格就此一死可以了之。末將之所以沒有逃罪,正是希望回來戴罪立功,保家殺敵,只待驅除外寇,手刃蕭帝,便當一死以謝天下!元帥和諸位兄弟若不成全,就請一箭射死王定,定斷不敢有任何怨言!」

    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字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全場將士都是為之一呆,王定卻再不發一言,只是大步向城下走來,他身後五百殘兵為其氣勢所感,也紛紛一一併上前。

    城上守城軍士立時不知如何是好,紛紛望向李無憂。

    「難道你以為如此做作老子就不敢殺你嗎?」那千夫長冷笑一聲,拈弓搭箭就要五箭齊發,卻被一旁那百夫丈一指點在獨活穴,再也動彈不得。

    李無憂大笑道:「好!好!自古慷慨赴難易,從容就義難,王將軍如此敢作敢當,置自身生死於度外,甘願忍辱為國,不愧是軍神門下!好……」

    話音未落,忽聽胡笳悠悠,金鼓齊鳴,遠方蕭軍陣營中忽然狼煙升起,大隊兵馬正朝這邊殺將過來。

    那百夫長見李無憂已有意要放王定入關,微微變色道:「元帥,王將軍來的時間未免有些蹊蹺,此時放他入關,若是……」

    李無憂自然明白其弦外之音,淡淡笑道:「那依你之見,應該如何?」

    「末將愚見,不如守株以待兔。」

    「不妥,那是緣木而求魚了。」

    「元帥恕罪。」

    「你叫什麼名字?」

    「喬陽!」

    「是個好名字。」

    旁邊人卻不知這幾句聽來莫名其妙的對白間,王定和這百夫長的命卻已都在鬼門關上轉了幾轉。

    李無憂看了那百夫長一眼,後者會意,大聲道:「兄弟們,敵軍來襲,你們還不打開大門,放我大楚的好男兒進來嗎?」

    吊橋緩緩放下,又收起。

    蕭軍只是派出一支游騎例行騷擾,不時撤了回去,畢竟此時對雙方來說都並不是動手的最佳時機。

    南門雖然也曾一度拔劍張駑,對幹了一場,但最後證實這其實只是唐袍哥和寒士倫率領手下馬賊前來投誠時,被誤會後,有心給守城的軍士一個下馬威。可笑的是,寒士倫自己卻差點被慕容幽蘭給凍成冰塊。

    不得不提的是,隨同馬賊而來的,還有當日那愛吹牛的少年夜夢書。

    在大荒3865年的六月二十七日,王定、喬陽、寒士倫和夜夢書,這讓後世人津津樂道的無憂四傑悄然齊集潼關。

    巧合的是,後來風光無限的「無憂四詭」今日卻都在鬼門關上打了個轉,入城時都狼狽不堪:王定雖然清秀不減往昔,卻頭盔墜地,蓬頭散髮,同時舊創發作,傷口流出的鮮血染紅了白袍;喬陽被李無憂一嚇,汗濕重甲,心頭惶恐比城門下的走過的王定有過之而無不及;滿臉冰霜的寒士倫是裹著毯子進城的,這讓他從此之後對慕容幽蘭有了一種近乎天然的畏懼;至於夜夢書,他現在的工作是唐袍哥的馬伕。

    同樣的,四人都還名不顯於天下,唯一天下知名的王定卻只差沒被唾沫淹死。

    英雄正自落魄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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