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衛國吞下一堆口水,艱難道:「是……不是!這次那騷……賀蘭凝霜好像是卯足了勁,連西琦精銳的長弓鐵騎都派了出來,我軍守城的士兵損失慘重。」
「長弓鐵騎?」柳隨風忍不住微微皺眉,「早聽說這幫不開化的長毛人,智商雖然不高,但射箭倒確實很有一手。他們一共有多少人?」
「目前在城下走馬騎射的有五千人,另外那邊的隊伍中好像還有兩萬人左右,那兩萬人平均分成了四隊,依次輪換,目前這個已經是第三撥進攻了。」
「也就是說有兩萬五千人?」柳隨風眉頭緊鎖,「媽的!別說兩萬五千,就是一萬五千老子都吃不消啊!奇怪了,聽說長毛族向來人丁單薄,怎麼一下子居然能派出兩萬五千戰士?騷婆娘若是有這麼多人,為什麼不早點用出來?不然,勝負早就定了啊?」
長毛族是西琦一個非常厲害的種族,族中戰士擅使長弓,箭法驚人,常常能在千步之外命中目標,端的是一件超級利器,讓大荒諸國頭疼不已,可以說西琦以數州面積的國土能穩穩立足於亂世,這支由長毛族戰士組成的長弓鐵騎部隊居功至偉。
柳隨風忽似想起什麼:「他們輪換的頻率是多少?」
「大概是一頓飯的功夫。」
「一頓飯的時間啊!」柳隨風沉吟起來,忽然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冷笑,「騷婆娘,居然給老子玩偷梁換柱的把戲,欺我柳隨風是三歲小孩嗎?」但這絲得意並沒持續多久,立刻他的臉上又露出了凝重的神色:「這騷婆娘不是笨人,應該不會只有這點伎倆!那她是想幹什麼?」
武衛國見他神色數變,似乎猶豫難決,不禁擔心道:「軍師,這次事情很棘手嗎?」
柳隨風長吸了口氣,淡淡道:「你說若是昨天晚上蕭如故的二十五萬大軍也已經到了庫巢,你說事情會不會很棘手?」
「什麼!魔王蕭如故來了?他……他……不是該在潼關嗎?」武衛國的張大的嘴足以塞進好幾個雞蛋,整張臉上都寫著惶恐。自蕭如故殺死王天、盡滅憑欄關二十萬楚軍,並且將四萬投降的楚軍活活坑埋後,蕭如故就得到了一個「魔王」的美稱,他的名字在新楚甚至是整個大荒都是止嬰啼的特效藥,屢試不爽。
「我想他是昨天晚上到的,那個時候正打旱雷!」柳隨風輕輕地解釋,他的眼睛裡似乎有一團火焰在燃燒,「天時都被你算到了!蕭如故,你可真是個有趣的對手啊!」
「可是軍師,若是蕭如故率軍離開,天威將軍怎麼沒有發閃靈信鴿給我們?」武衛國還存著一絲懷疑。
「他?他被蕭如故騙了!」柳隨風的眼神裡露出了一絲輕輕的歎息,「唉!希望他別真的被騙了才好。」
這話沒頭沒腦,但武衛國卻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此時遠在百里之外的天威將軍王定卻忍不住舒了口氣。
早些時候,士兵來報說昨夜響了一個晚上的鼓聲依然沒有停止。敵人這招懸羊擊鼓並不新鮮,卻很實用。雖然自己一再給石枯榮講這是敵人的的疲兵之計,並不是真的要發動進攻,但這個莽夫卻對他這個敗軍之將的「狗屁意見」並不如何認同,而是堅持認為敵人既然金鼓齊鳴就應該是發動進攻的信號,並且在一再受騙後依然我行我素,癡心不改,將他的潼關軍折騰得一個個眼圈烏黑,配上黑白相間的軍服,活脫脫的四萬隻大熊貓。
「王將軍,也許你是對的。」石大熊貓期期艾艾地表達了他的悔意,卻是另藏奸詐,「哎呀!一個晚上都沒睡,我想去休息一會,城防的事情您就多費心了!」轉頭對手下人喝道:「老子要去睡覺,你們一切都聽天威將軍的,如果哪個孫子不聽話,小心老子回來把他的頭摘下來當球踢!」說完揚長而去,丟下連日征戰後剩下的四萬潼關軍可憐兮兮地望著他的背影直吐口水。
潼關軍士兵們滿腔鬱悶是有理由的,眼前的柳州軍由於昨天晚上根本沒有顧敵軍的金鼓聲,開心地大睡特睡,因此個個精神飽滿,目光堅定,相較之下,反是己軍個個無精打采、精神頹廢,更像是新敗之軍。
在石枯榮離去的剎那,潼關軍士兵們幾乎都暗自下了個決定:以後還是跟著王將軍混好了!
王定心思縝密,很快看到了這個變化,心頭高興,思路也前所未有的清晰。他忽然想起事情有些不對頭,既然昨天晚上鼓聲響了一夜,很明顯是個懸羊擊鼓之計,而現在正是我軍士氣和體力都是最差的時候,但為何敵軍依然毫無動靜?
不好!蕭如故走了!原來昨天晚上他並不是要疲兵,而是要撤兵!
庫巢!
賀蘭凝霜久攻庫巢不下,實在出乎蕭如故的意料,所以他決定先回師合力解決後患,但又怕受到自己尾隨攻擊,這才使用了古人早就用過的懸羊擊鼓計。
王定陷入了沉思,如果真是如此,那麼蕭如故為了掩飾行跡,應該是昨天半夜才全軍撤走,即使輕裝上路,馬步二十五萬,現在也應該還在前往庫巢的路上,若是我此時追擊他……
一念至此,他的心臟不禁加速跳了一跳,手心微微冒汗。
終於,他用力地揮了揮手,大聲道:「全體將士聽命,立即於城門下集合。」
在多年之後,作為蕭如故生平的勁敵,李無憂這樣評價他的對手:奸狡如狐,陰險如狼,冷靜如豹,凶殘如虎。
另一個能與蕭如故抗衡的傑出人物柳隨風,卻是這樣說的:這個人最可怕的一點就是他的大局觀,甚至於他不經意間掉下的一根頭髮,都很有可能是為不久後攻打某座城池留下的伏筆。
至於獨孤羽則說,如果這個亂世沒有他自己和李無憂,蕭如故統一天下其實只需要三年時間,推崇之高,由此可見一斑。
所以後世的兵家在論及王定的追擊失敗,誤中蕭如故的圍魏激趙之計時,連最苛刻的太史公都沒有半點責怪他的意思,因為不是他不夠聰明,不夠冷靜,而實在是蕭如故太會用兵,太懂得掌握一個新敗將軍的心理。
事實上,從攻下憑欄關開始,蕭如故兵分兩路的時候就已經布下了今日之局。他很瞭解王定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若是由他固守潼關天險,自己即便是集中全軍六十萬兵力也必定無法在短期內拿下,所以他就讓賀蘭凝霜去攻庫巢,假裝攻不下來,然後自己領軍去援,於不經意間留下一點破綻,王定雖然以冷靜著稱,但上次輸得並不心甘願,自然是急於重新證明自己,多半會提兵來追,而他就在半路留下伏兵,一舉將其擊潰!
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賀蘭凝霜居然是真的攻不下那支新建不久的流氓軍團,不過這在現階段看來只是使他的計劃更加天衣無縫而已。
雪恨山在王定第三次到來以前並不是叫這麼殺氣騰騰的名字,在這之前,這座無名的小山根本沒有在史冊上留名。
王定第一次到這的時候是領著兩萬殘軍,倉惶而過。他第二次來的時候,是帶著四萬鬥志昂揚的楚軍去偷襲蕭如故,滿懷忐忑和興奮,只是離去的時候他依然是倉惶竄逃——蕭如故親自在這座無名小山留下了十萬之巨的人馬,在此以逸待勞。有心算無心,王定不陷入重重危機菜怪,而他能做的也只是憑著過人的武功,帶領手下五百人一路殺出重圍,狼狽逃走。
這個時候,蕭如故的另外一路大軍也由蕭未率領到達了庫巢,與賀蘭凝霜會師之後,數量達到了三十三萬之眾,而他們的對手只有十萬無憂軍團的新丁,並且庫巢城人寡糧少,城低河淺,防禦工事又極差,這三比一實在是個要命的比例!但最要命的還是蕭如故在擊敗王定軍後直接又回師攻擊潼關,那裡只有一個石枯榮和碩果僅存的兩萬潼關軍。
蕭如故彷彿已經看到了潼關後面的千里沃土,還有這個天下!而這個時候,柳隨風正為西琦人的長弓鐵騎傷透了腦筋。
李無憂一直以為朱盼盼是青天明月,高不可攀,自己對她也是敬多於愛。是以二人間的關係一直是一種君子之交,清如水、淡如茶。即便是她的死,也應該只是一陣淡淡的風,輕輕地拂過自己心湖,最多短暫地留下淺淺的漣漪。
風過水無痕。
但抱著那女子凋謝的身子,看著她微閉的明眸,隨著慕容幽蘭那聲「她喜歡你啊」在他心頭婉轉迴盪,前塵種種,前所未有的清晰,一顰一笑,蹙眉宛爾,歷歷如在眼前。揮之不去。
曾幾何時,自己竟已愛上她了?東邊日出西邊雨啊!
風雪漫天,他不眠不休,不餐不飲,靜靜地看了她三日夜,整個人彷彿都變做了一座冰雕。
迷迷糊糊之中,李無憂彷彿又見那女子橫吹玉笛的白衣倩影,他伸手去抓她衣襟,入手空空,唯有寒風繞指,幽香宛然,驀然驚醒,原是南柯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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