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小人 卷一世外奇緣 第十三章陰差陽錯
    大荒3865年三月初六,斷州城。

    晨光微曦。張承宗步上斷州城樓,極目望去,天際朝霞如錦似火,不遠處天地相接的地方,霍南山上蕭國大軍的旌旗遍野,遮天蔽日。山下,鐵騎浩蕩,雲梯滿列,一派蔚然景象。

    他收回目光,城頭巨鍋中,混了火油的金汁沸騰不止,箭矢石塊猶自從牽牛引驢的老幼婦孺手中不斷增加,士卒們或正將那巨石滾木,一一堆積,或手持刀槍一動不動地目視前方,所有人的眼神中都透著一股堅毅。這位已經三日夜沒有休息一下的老將滿意地點了點頭,胸中充塞了說不盡的豪氣,忍不住縱聲長嘯:「蕭狗!來吧!爺爺們等著你!」

    隨著這一聲有若晴天霹靂的大吼,城頭的楚軍也一起發喊:「爺爺們等著你!」其聲震雲霄,彷彿那斷州城和霍南山也都為之顫抖。

    胡笳悠悠,金鼓雷動。蕭未帥旗一揮,山上的蕭國大軍立如出籠猛虎呼喊著朝斷州城衝來。

    蕭軍方至護城河前,頓時箭如飛蝗,冰火如注,撕心裂肺的慘叫和濃濃的殺氣充塞了整個天地。片刻功夫,城上已是鮮血橫流,城下屍橫遍野。

    鼓聲如雨,蕭軍依舊前赴後繼,直朝城下衝來。張承宗看著護城河裡蕭人的屍體越積越多,大是疑惑:「蕭未當世名將,莫非苦攻不下後,竟也想以屍體來填平護城河?」

    卻在此時,通訊兵來報:「報元帥!西門發現敵軍,約三萬步兵和兩萬虎騎正在攻城,其間好像還有冰火兩系的法師,後面更有大弩火炮無數。請將軍定奪!」

    「啊!」張承宗心頭巨震,但表面上他甚至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彷彿西門出現敵軍早在他意料之中一般,他平靜地下了一個命令:「張龍、趙虎,聽令!你二人各領一萬人去援助西門。」

    斷州城築於霍南山前,坐南朝北,北方正對蕭國,南方是廣袤無垠的蒼瀾平原,東西兩方也都是新楚疆土,西邊更是連接著楚軍三傑之一的百里溪所鎮守的梧州,是以張承宗於西門所派的守軍不足五千。此時蕭軍竟從西門殺至,莫非梧州竟已被攻破?但為什麼沒有一點消息?

    張龍趙虎趕到時,西門已是搖搖欲墜。塗了火油的箭矢,伴隨著法師發出的大量冰柱火焰,帶著密集的呼嘯聲,向城頭傾落。不時竟有幾道強烈的閃電落到了城頭,每一道閃電過處,便有一名楚軍百夫長以上的將軍隕命。楚軍的法師部隊正奮力還擊,一時間大片大片的冰火和箭雨覆蓋了整個西門。

    蕭軍的石炮向城頭打來,巨大的石塊接二連三地撞在城牆上,發出巨響,地動山搖。雲梯早已搭過了護城河,攀上了城牆,數百名蕭國軍士冒著巨木滾油爬上了城頭,正和守軍打得難解難分,而後面正有無數蟲蟻般的蕭國兵將衝了上來。

    張趙二人領兵一到,立時將城頭的蕭軍殺死無數,暫時保住了城頭,但越來越多的蕭軍又殺上了城頭。

    不知何時朝霞已盡,小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火箭、火炮和法師的火球漸漸失去了效用,但水系法師們的法力卻因天時得到了加強,是以慘烈的廝殺越發加劇。

    張龍正一刀砍向面前的蕭軍大隊長,一道閃電忽然自頭頂襲來,他慌忙朝側面閃身,但卻已遲了,那道閃電擊在了他的左肩膀上,雖然他有戰甲和罡氣護體,但整個左半邊身子已完全的麻木了。那蕭軍大隊長乘機一刀砍了過來,血光過處,他一條左臂立時齊肩而斷。負痛之下,他本能的右手長刀一撩,那蕭軍大隊長被他劃破了肚皮,肝腸流了一地。

    「臭蟲,你沒事吧?」趙虎趕過來殺掉了兩名撲向張龍的蕭兵,關切地問。

    「病貓,你別擔心,一點小傷,死不了人!」張龍伸手點了肩旁數處穴道,咬牙道,「操他奶奶,這幫鳥人還真***厲害,又有這麼法師相助,我們想要守住此城絕不容易,得叫元帥再派些人來才行!」

    趙虎隨手砍翻一名蕭國士兵,皺眉道:「北門那邊蕭未有三十萬人在攻城,我軍一共就只有十萬,若再抽調人手過來,怕那邊陷落的更快。」

    張龍狠狠地罵了一聲,長刀劃過兩名蕭國士兵的脖子,猶自不停,又結束了一名小隊長的生命,忽回頭道:「操他奶奶!這些蕭狗也真有幾分本事!竟能撿在我們派了一半人前往柳州增援的時候來攻?難道蕭、陳和西琦這三國竟又結盟了?」

    趙虎淡淡道:「這事等打退敵軍後再慢慢思考吧。」語畢不再開口,揮舞著大刀,又指揮兵卒殺敵去了。但蕭軍殺不勝殺,剛殺退一波,又有一波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黃昏時分,春雨不再細如花針,而是開始傾盆而注。巨鍋裡熬著的滾油金汁因此停止了沸騰,箭矢也失去了準頭,形勢對攻城的蕭國士兵更加有利起來。張龍和趙虎二人對望一眼,心頭都閃過一個念頭:「莫非是天要亡我斷州麼?」

    因為先前蕭軍奇兵突出的緣故,在張趙二人未來之前就已登上了城牆,這讓楚軍處於無險可守的尷尬境地,此時蕭軍三萬步兵死傷慘重了近兩萬,但楚軍也因已損失了一萬人。在水系法師的零星閃電和悶雷幫助下,登上城樓的蕭國士兵已達到了五千人,並且已經佔據了一段短短的城牆。

    負責指揮攻打西門的蕭軍大將蕭成望著城頭慘烈的廝殺,眼裡彷彿燃起了一股火焰。當不遠處的赫連鉤看到這樣的眼神出現的時候,他知道又一次決戰的時候到了。果然,蕭成有力地揮了揮右臂,沉聲道:「猛虎的後裔們,勝利就在面前,你們還猶豫什麼?衝上去,殺光你們的仇人!女人,財寶,官爵,還有榮譽都在等著你們!」這幾句沒有任何文采卻充滿了煽動性的話,一經他以深厚的內力傳出,立時傳遍了整個戰場,引來喊聲震天。兩萬五千名蕭國騎兵除了一萬人繼續用弓箭火炮輔助那幾十名法師外,另一萬五千人齊齊下馬,朝城下奔去。

    楚軍雖然還在拚命的抵抗,但因為蕭軍已經佔據了城牆一側的緣故,此時已無城牆之險可恃,看著越來越多的蕭國軍隊密集地爬了上來,士兵們的心裡都產生了強烈的恐慌:已經五十年未被蕭國攻破的斷州城,難道就要於今天淪陷?

    蕭軍卻氣勢如虹,勝利彷彿已在掌中。但就在這個時候,事情出現了一點小小的變化——一匹全身有如帶火的胭脂馬忽然從不遠處的一處密林中闖出,片刻間竟闖進了蕭軍的後營。

    本來,這根本不足以對戰局產生什麼影響,但糟糕的是這並不是一匹無主的馬。馬的主人,一名紅衣少女,隨後就追了過來。當然,這依然不足以引起什麼變故,但,當這名少女是慕容幽蘭的時候,情況就變得完全不同了。

    慕容將軍並未注意為何斷州西門來了如此多的蕭國軍隊,只是眼見胭脂馬闖進了蕭軍的後營(這裡有上萬頭空閒的戰馬),不由大急,若是任由它闖進去,可就難找了,情急之下,她忍不住想起了一個從未一用的水系法術,當即雙手就疊加到了胸前,口中大喝一聲:「以夏禹之名,諸天水之神力聽我之令,雷電天下!」但很可惜,隨著她的雙手擊出的方向,連雷電的影子都看不到,胭脂馬已快融入了蕭軍的陣營,而有幾名騎馬的蕭國士兵也朝這個方向奔了過來。

    這個時候,一直冷眼旁觀的李無憂跳下馬來,走到她身邊,嬉笑道:「慕容將軍,『雷電天下』要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使出來,也不會號稱水雷法術之冠了?別鬧了,讓我使個尋龍法術幫你將貴馬召回,咱們找個地方避雨去吧。」

    「哼!不許幫忙,本將軍自己來!」慕容幽蘭卻撇了撇嘴,手上又開始疊加起來,但這次依然沒有成功。小丫頭噘著嘴,自顧自的將這個法術連試了九次,但卻依舊沒有半點反應。

    李無憂搖了搖頭,伸出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同時將本身的水性靈氣渡了過去,但他立時嚇了一大跳,慕容幽蘭的丹田內有一股迴旋的靈氣漩渦,任自己輸入多少靈氣都如滴水歸海,而她本身靈氣之強比自己竟也不多讓,剎時間他冷汗直冒:「媽的!老子好像將什麼地方弄錯了!」

    這個時候,慕容幽蘭大叫著「雷電天下」,第十次將雙手推了出去。一個念頭忽然自李無憂的心際閃過:「小丫頭的水性法力既然並不在自己之下,那麼方纔的九次施法就不該不成功,那麼唯一的解釋是雷電天下其實個是延時法術……那這豈不是成了十次疊加?合兩位仙級法師的法力,外加十次幾何疊加……媽呀!」一念至此,李無憂忙將浩然正氣遍佈全身,並同時輸入了慕容幽蘭的體內,而這個動作救了小丫頭的命,卻將他自己幾乎帶入了萬劫不復——巨大的反噬力如怒濤般不絕傳來,經脈中靈氣暴溢,就像細窄的河流忽然遇到了奔騰的大海,他恍惚間聽見小丫頭大聲歡呼「耶!我終於第一次成功了!」,接著狂噴了一口鮮血,就此不省人事。

    正在城頭交戰的蕭楚兩軍忽然覺得眼前一片大亮,所有的人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但緊接著轟隆的雷鳴只讓他們以為山崩地裂,又睜開了眼,接著他們就看見了生平未見的奇景:大雨傾盆,但距離城牆百丈外,卻有一團桔黃色的烈火在燃燒,而以那團烈火為中心,方圓三十丈之內的天地,全被一個密集閃電組成的閃電陣所籠罩,無人駕馭的戰馬群狂嘶亂奔,它們的身下已躺了大片的馬屍。

    雷電和烈火持續了不過十息,但蕭國的猛虎騎士們完全被這個忽然的變故搞懵了,而他們胯下的戰馬也瘋奔起來。城下的蕭軍陣營立時不戰自亂,戰馬亂嘶,顯然先前忽然爆發的那一大片閃電陣讓蕭國騎士們神智開始混亂,他們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名士兵手中的長槍在混亂中刺中了一名同伴的咽喉,而這引發了集體的瘋狂,被瘋馬群沖得亂成了一鍋粥的士兵們本來就已喪失了理智,他們以為這是天神的懲罰,而拚命想逃離這個地方,那名同伴的死更讓他們看到了榜樣的力量,後面的人開始砍翻了前面的人,以求能快點逃脫這個恐怖的神罰之地。

    蕭成大聲地呼喊,想控制住局勢,但很明顯這是個徒勞的舉動。處於瘋狂中的人是沒有理智可言的,他們唯一的念頭就是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這個受神所懲罰之地。人馬互相蹂躪,無數的士兵就這樣不明不白地丟掉了性命。蕭國七羽大將蕭成,也喪生於此——不知是誰的彎刀於混亂中砍在了他的脖子上。

    城頭的楚軍見到這個變故,只當是天神保佑,人人有如神助,奮力殺敵。蕭軍卻恰恰相反,心膽俱寒,鬥志全無。同一時刻,從柳州來的援軍及時趕到了。西門的蕭國殘軍被包夾後全軍覆沒,而失去了西門配合的北門蕭軍也無法攻破有援兵趕到的斷州城,蕭未不得不暫時撤兵。第九次斷州戰役,以楚軍的勝利而告終。

    大雨已止,一鉤斜月竟然掛上了枝頭。枯敗的野花和一堆堆篝火,在春夜的涼風中搖擺,彷彿在訴說著戰爭的悲涼。張承宗輕輕吐出口濁氣,開始巡視士兵打掃戰場。

    劫後餘生,每一個將士在哀痛戰友逝世的同時,也充滿了勝利的喜悅。見到張承宗的到來,興奮的士兵們紛紛以最高的禮節向這位斷州軍團的最高統帥致意,張承宗微笑著點頭。

    鐵蹄濺泥,一匹快馬疾馳而來。

    近了。趙虎翻身下馬,稟道:「元帥!末將有兩件事稟報。」

    「講!」張承宗點頭。

    「第一件,柳州之所以能及時來援,是因為王天大將軍已徹底打退柳州的西琦和陳國聯軍的進攻,同時我們審問俘虜得知梧州其實並未被攻破,而蕭國軍隊能從西門出現,是因為蕭國國師獨孤百年一個月前在西邊的樹林發現了一個古傳送台,從那個時候開始,蕭國就開始傳送兵馬過來……」

    趙虎的話沒有完,已經被張承宗打斷:「獨孤百年果然只是獨孤百年,若是由他弟弟獨孤千秋出手,絕對不會用傳送兵馬這樣的小手筆,我們算是躲過了一劫……」

    「元帥,屬下願意帶人去將傳送台破壞掉!」一名年輕的將軍立時請纓。

    「破壞?」張承宗冷冷道,「宋真。我命令你立刻帶人去將傳送台保護起來。」說時再不看那將軍發愣的樣子,對趙虎道:「第二件呢?」

    「我們在先前閃電陣的中心發現昏迷的火鳳軍千騎長慕容幽蘭將軍,還有一名少年,屬下懷疑他們和那場雷電有莫大的關係。」趙虎回道。

    「哦?」張承宗雙眼一亮,「是死是活?」

    「都還活著。」趙虎皺了皺眉,「慕容將軍只受了些輕傷,昏迷了過去,不過那少年卻傷的很重,據歐陽大夫說他臟腑都已移位,經脈寸斷,存活的幾率很小。」

    「叫歐陽逆天全力搶救。」張承宗肅然道,卻立時又加了一句,「人若死了,我唯他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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