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風流 正文 第十五章 封劍閣的秘密
    上官雲飛明天就要出門,他默默地看著母親為他打點行裝。父親坐在一邊喝茶,他已經觀察了兒子很久,他能讀懂上官雲飛眼中的表情。畢竟上官雲飛在家裡只呆了小半年,半年時間雖然已經不短,可相對於十年來說,卻絕不能說太長,他未滿十歲離家,回來時已經二十歲零兩個月。

    蘇薇忙碌的手停了下來,她也感受到了兒子心裡的變化,畢竟母子連心,孩子是她肚子裡掉下來的一塊肉。她默默站起身,眼裡的表情跟兒子一模一樣,上官雲飛笑了笑,蘇薇的心卻一痛,她趕忙轉過身繼續整理包裹,眼淚卻流滿了面頰。上官雲飛注意到了母親肩膀在抖動,眼眶也紅了。上官鼎站起來,看著兒子,說道:

    「雲飛,你是不是覺得父母很殘忍?」

    上官雲飛抬頭望著父親,搖了搖頭,可淚水卻溢出了眼眶。上官鼎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跟我來!」

    蘇薇抬起頭,望著丈夫,問道:

    「現在就告訴他嗎?」

    上官鼎點頭笑道:

    「現在豈不正是時候?」

    他拉過蘇薇的手,走出房門,上官雲飛跟在後面,心裡糊塗了。

    封劍閣是上官家最高的建築,上下三層,這裡終日門扉緊閉,二十年的光陰讓這座閣樓顯得有些陳舊,閣樓頂層的牌匾也黯淡了許多,上面「封劍閣」三個龍飛鳳舞的的大字,卻仍讓人回想起「快劍上官」當年玉樹臨風的瀟灑風采。上官鼎看了一眼兒子,說道:

    「這座樓比你正好大一歲,今年二十一歲」

    蘇薇補充道:

    「是二十一歲六個月零三天!」

    說完看著上官鼎,眼神波動如水。上官鼎笑著對兒子說:

    「你母親當然記得准,因為這是我送給她的結婚禮物!」

    上官雲飛自然聽過父母親當年的故事,他心裡甜滋滋的,既替母親感到高興,又為父親感到自豪。

    上官鼎並沒有帶兒子從外樓梯上去,而是直接來到一樓前門,上官雲飛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進過一樓,他只聽說這裡是倉庫。所以在上官雲飛的記憶裡,封劍閣只有兩層,父親此刻就站在「倉庫」門前,摸出一把銅鑰匙,打開了一把笨重的大鎖。

    三人走進門,上官雲飛上下左右看了一圈。發現這裡確實是倉庫,擺著些粗重舊傢俱和平日裡用不著的東西,但卻堆放得井井有條,而且積塵不多,屋裡也清爽乾燥,沒有一絲霉味,像是有人經常打掃,難道這間倉庫有人看守?看守一堆破舊傢俱?這麼一看,又不像倉庫,倒像官府藏金裝寶的金庫。上官雲飛雖然滿腦子胡思亂想,卻並沒有問,上官鼎也沒有解釋。

    上官鼎走到屋子中央,忽然腳一跺,只聽軋軋聲響,從腳下到牆根的青石板竟然次第下陷,越遠陷得越深,形成了一道石梯!上官雲飛呆住了,他看了看母親,蘇薇含笑不語,只拉著他的手跟著上官鼎一步步走下石級。三人來到下面,上官鼎點亮一盞燈籠,伸手轉動壁上一塊凸出的石製旋鈕,向右轉動半圈,又聽軋軋聲響,石級慢慢上升恢復了原位。藉著燈光,上官雲飛發現,每塊石板底下都襯著一掌厚的松木板,木板兩端分別嵌入兩根粗大的松木凹槽中。更神奇的是,松木下落時,凹槽中會凸出一塊頂鐵,撐起木板,形成石級,松木升起時,頂鐵又沒入槽裡。松木盡頭各栓兩根粗大的鐵索,連著兩個車輪大小的絞盤,上官鼎轉動的正是絞盤的機關。上官雲飛眼裡透著驚奇,蘇薇笑著說:

    「你父親做的!」

    上官雲飛眼裡驚訝之色更濃,他知道父親是天下無雙的劍客,卻怎麼也想不到,竟會製造出這麼靈巧複雜的機關來。父親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看著他的背影,上官雲飛心裡充滿了好奇,也充滿了欽佩。

    上官鼎又開始轉動另一個石鈕,面前的牆壁緩緩地向旁邊移去,現出一個幽深的洞口,上官鼎招招手,母子二人走進去,上官鼎轉過身,轉動裡側機關,牆壁又緩緩合上。洞內不太寬敞,僅能容兩人並排行走,也不太高,伸手就能夠到洞頂,但是洞壁卻非常光滑。藉著燈光可以看到,洞壁四周都用青磚拱成,甚至地面也用青磚鋪就,青磚間的白堊已經發黃,青磚也已陳舊,散發出古舊肅穆的氣息,顯然年代業已久遠。

    上官鼎在前面提燈籠引路,上官雲飛和母親在後面相隨。走了一里遠近後,青磚甬道忽然變成了石洞,沿石洞又走了大概二三里遠近,腳底現出台階,三人拾級而上,路也到了盡頭,面前現出光滑的石壁。上官鼎伸腳踩下地面一個圓狀的凸起,石壁洞開,裡面是一間一丈見方的石室,前方左右各有兩個通風口,隱隱透出光亮,室內並無長物,僅設一張石塌。

    上官鼎吹熄了燈火。來到一個通風口前,摸到一個機關,手腕一轉,石壁大開,天光隨著冰冷的寒氣凜然而入,卻又有種說不出的乾燥清爽,上官雲飛隨母親步出石門,上官鼎轉動消息,石門緩緩闔上,苔蘚厚重,荒草蔓生,竟然看不出絲毫痕跡!上官雲飛抬頭上望,只見峭壁陡立,怪石嶙峋,一隻蒼鷹在半空兜旋,巨大的影子陰雲般在岩石間掠過。四面山巒重重,連綿不絕,三人站在山根,竟似立在巨人腳底。

    上官鼎拍拍上官雲飛肩膀,示意跟他走,山腳小路如腸,但很平坦,轉出山谷,忽聽一陣潺潺流水聲,循聲走出丈餘,面前豁然開朗,一塊平坦的山間凹地,兩間茅草小屋,門前一帶見底的溪水,水上窄窄的石條鋪成的小橋,上官雲飛呆住了!如墜在夢裡。他當然對眼前所見再熟悉不過了,因為他在這樣的環境裡整整住了十年!目的只有一個:學劍!

    「太像了!」

    上官雲飛不僅喃喃自語。上官鼎看著他,嘴角掛著笑意:

    「不是像,本來就是!」

    上官雲飛望著父親呆住了!上官鼎轉頭看著兒子,笑道:

    「不想去看看故人?」

    上官雲飛醒過神來,高興得燕子般飛了過去!他一步跨過溪水,跑進了院子,邊跑邊叫:

    「師傅——」

    他找遍了屋裡屋外房前屋後每個角落,都不見師傅的蹤影。心裡有些嗒然若失,他低著頭,悶悶地從屋裡走出來。忽然背後一道尖銳的風聲陡然襲來!凌厲無比的一擊瞬間已到後心!上官雲飛感到森森寒氣已透過衣衫,沁入脊背!一念間,上官雲飛腰突然前折,同時左腳閃電般後踢,啪!所襲之物竟被踢斷!上官雲飛右腳跟一旋,猛然轉身,身形未穩,已快樂地叫了起來:

    「師傅!」

    只見一個手裡拿著半截柴棍,面皮干黃的駝背老頭衝他點了點頭,沙啞著嗓子說道:

    「有長進!」

    上官雲飛樂得心都快飛了起來,忙向母親招手:

    「媽媽快來!見見師傅!爸爸呢?」

    上官雲飛伸著脖子看了看母親身後,又踮起腳望了望門外。狐疑地瞧著母親。蘇薇衝他身後努了努嘴。上官雲飛轉過身,他驚呆了!只見師傅的駝背竟然一寸寸伸直,身材也一分分增長,這個身影他再熟悉不過了!上官雲飛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又見師傅手在臉上一抹,除下一張人皮面具。

    「爸爸?!」

    上官雲飛的心忽地一下落到肚裡,大聲叫道,淚水頓時簌簌而落。原來父親並沒有放棄對他的教誨,對他的愛也沒有減少一分,而是通過另一個人,以另一種方式全部給了他!蘇薇替兒子擦著淚水,自己的淚也流了出來。

    上官鼎緩步走過來,微笑道:

    「能躲過『快劍上官』當面一擊的人不多,背後一擊的人更少。正如梁都頭所說:你是上官家的驕傲!」

    上官雲飛抬起淚眼,蘇薇的眼睛裡露出自豪的光輝。上官鼎看著遠處的群山,朗聲吟道: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如今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忽又轉過頭看著上官雲飛,面露嚴肅,語氣鏗鏘:

    「『快劍上官』雖然放下了劍,但是上官家不能沒有劍!也不能放下劍!江湖上更不能缺少這把劍!」

    上官雲飛的眼淚干了,堅定地點了點頭。

    蘇薇已從上官鼎話中,聽出了一代名俠的寂寞蕭索,感受到了他二十年壓抑的滾滾豪情。她覺得自己太自私,當時怎麼就頭腦發熱提出這樣的要求!這些年來他竟隱藏得滴水不漏,只是在今天面對兒子,才不覺吐露了心聲!蘇薇心裡一陣刺痛,淚水奪眶而出!上官鼎溫柔地撫摸著妻子肩膀,對上官雲飛說:

    「你媽媽每十天來一次,但又不能靠得太近,只好躲在岩石後偷偷地看你幾眼!」

    他頓了頓,笑道:

    「她每到第十天,都會早早到封劍閣等我接她,這回你明白倉庫為什麼不像倉庫了吧?」

    世上最難受的事情之一,大概就有等待。蘇薇在思兒焦灼中,只好一遍遍地歸置傢俱,打掃塵土,你見過這樣打發無聊的人嗎?那是因為你不是母親,母性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感情,它不但能包容一切,也能承受一切。上官雲飛抱住了母親,母子兩個人的心貼在了一起,這樣豈非正是安慰一個母親的最好方式?

    上官雲飛沒有問其他的,知道這些已經足夠!上官鼎忽然對兒子說:

    「跟我來!」

    話音未落,人影已在丈外!上官雲飛按了按母親肩膀,腳尖一點,動作更快,箭一般彈射出去。蘇薇轉過臉,見兩條身影並駕齊驅,已在山半腰,她的臉露出了笑容。

    兩人登上山頂,上官鼎問兒子:

    「看到封劍閣了嗎?」

    上官雲飛點了點頭。上官鼎又問道:

    「山高還是封劍閣高?」

    怎麼會問這麼奇怪的問題?上官雲飛望著父親,知道父親這麼問,肯定有他的道理。上官鼎接著說道:

    「封劍閣當然沒有山高,但是提起封劍閣,江湖上知道的人,肯定不比知道五嶽的人少。五嶽之首泰山算不算最高?據說遠在吐蕃境內有一座山就比它高,但是那座山卻沒有泰山有名。所以,名氣並不可靠!名氣越大,越應當明白『山外有山,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道理!」

    上官雲飛點了點頭。

    腳下的山正是草原和中原的界山。九月,塞北的風已經冷硬如刀鋒,山風呼嘯,鼓動衣袍,衣袂飛揚翻捲如旌旗,但他們卻如兩根筆直的旗桿,牢牢地釘在山巔。也許上官鼎的心已經冷卻,但是他可以肯定,上官雲飛的心一定是熱的!因為多年以前,同樣是在這裡,他邁出了踏上江湖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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