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風流 正文 第五章 驚魂一刀
    白虎笑聲未落,就聽見狼人說出了兩個字:

    「拔刀!」

    這兩個字竟如一根繩索,緊緊地勒住了白虎的喉嚨,白虎的笑聲瞬間頓住,不由地攥緊了刀柄。他竟然發現狼人好像突然間換了一個人,眸子冰冷如黑冰,目光尖銳如刀鋒,全身上下散發出令人緊張的野性,黑虎也攥緊了皮袋裡的雙手,遼東雙虎突然覺得自己成了被一條狼同時盯緊的獵物,稍一移動就會招來致命一擊!他們本想趁狼人喪失鬥志時撿個便宜,雖然他們相信自己的能力,但沒有十分把握,他們絕不會出手,但他們此時才知道,狼即使身陷絕地也會發出致命一擊,更何況是狼人,他是狼中之狼!然而這想法隨即被自信所代替。當雙虎握住了手中的冰刃,呼吸漸漸平緩下來,肌肉也漸漸放鬆,就像入定的老僧,進入了空明。

    狼人右手慢慢握住了刀柄,忽然間就像狼露出了利齒,選准了最佳角度,蓄勢待發。圍觀人漸漸被場面的氣氛壓迫得透不過氣來,所有動作都已停頓,時間霎那間也似凝結。雙虎從小一起長大,多年形影不離,早已心神相通,當二人覺得已進入最佳狀態時,隨即同時出手!眾人驟見一道S刀光,迅如雷聲前一閃即逝的閃電,柔如舞女抖動的白綢,然後就看見雙虎木然地站著,面色蒼白,眼裡目光渙散,嘴巴大張,涎水流了下來,白虎右手緊握刀柄,卻一寸也沒有拔出來,黑虎雙手也仍然插在皮袋裡,只是忽然間,人們竟見白虎的右臂和黑虎的雙臂,漸漸滲出血來,慢慢向兩旁歪過去,鏘!白虎的斷臂拉出了彎刀,落在地上,手卻依然緊握著刀柄,黑虎的雙臂分向兩側,手還插在皮袋裡,搖搖欲墜。血箭一般迸出來,兩人頓時成了血葫蘆。眾人中不乏多年行走江湖之輩,見過許多血雨腥風,但是多年後提起那天所見,仍然雙手只抖。大堂裡竟有一大半人在嗷嗷嘔吐,尤其是年輕人和女人,嘔出了眼淚,嘔出了膽汁,也吐髒了新衣裳。

    遼東雙虎臉色因失血過多變得更白,白虎苦笑著左手急點,替黑虎和自己止住了血,又伸手把黑虎的兩條斷臂扯下來,牛皮袋應聲而裂,袋中暗器叮叮噹噹散落一地,暗器形如飛輪,邊緣尖齒泛著碧光,顯然淬有劇毒。黑虎的兩條斷臂竟也變得漆黑,狼人斬斷手臂的瞬間,手的動作驟然停頓,暗器尖刺劃破了掌心。

    狼人看著白虎,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冷冷地說:

    「因為你是一名刀客,所以給你留一隻手;又因為你做事太絕,不配用刀,所以斷你一隻手!」

    然後又看著黑虎:

    「暗器也是武器,但不可淬毒,一出手就想要人性命,這樣的手一隻也不用留!」

    說完再也不看一眼,抬腳就走。出了廳門,他就看見了一雙眼睛,高山之巔的雪永遠聖潔、純粹、高貴,絕不等同於人間的雪,受到污染、踐踏、最後化成一灘濁水。這人的目光就像高山之巔的白雪,冷漠得超凡脫俗,高貴得只能讓人仰視。他面白似雪,一身白衣,負手而立,彷彿郊外踏青的公子,對美景著了迷,正在搜索枯腸,尋詩覓句。但狼人卻知道,這個人絕不是在欣賞美景,也不是在作詩,因為他看見了白衣人腰間的長劍,一把烏鞘長劍!劍鞘漆黑,白衣勝雪,穩如山嶽,渾身上下散發出迫人眉睫的光輝。

    狼人沒有停步,雙腳不緊不慢,踏著最放鬆的節奏,只要他想走,沒有人能攔住他,即使喬三老爺也不能。但現在他的雙足卻驀然頓住,野獸總能比人預知凶險,恰好他正是狼人。回過頭,他又看見了同一雙眼睛,白衣人白雪似的目光已漸漸凝成了冰,化作兩束尖銳的冰凌,冰冷,甚至竟有些怨毒之意。如果眼睛能殺人,相信白衣人已把狼人大卸了八塊,狼人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怨毒的目光,甚至在以兇惡著稱的狼群中也沒見過。他多年與野獸為伴,殊不知人比狼更狠毒,社會也比狼群更凶險,這道理他遲早會明白的。狼人沒有見過這個人,而且也確信跟他沒有結仇,可白衣人的眼神卻分明把他視作仇敵,恨之入骨。他糊塗了,撓破了頭皮也想不明白。幸好這時白衣人掉過頭不再看他,當然他也只好走。

    太陽漸漸西斜,白衣人不知站了多久,晚霞如血,他的心也在流血。他的身軀雖然站得挺直,可是靈魂卻早已倒在地上,哀哀哭泣。他出神地望著西墜的斜陽,覺得心也在慢慢沉落,慢慢冰冷。忽然,他看見一個蒙面人抱著另一個人閃電般的竄上一匹馬,捏斷韁繩,猛拍馬股,箭也似的直衝大門而來。蒙面人懷中所抱之人衣袂飄飄,顏色鮮紅,如西天撕落的晚霞!白衣人已越了過去。

    馬快,人更快,馬急如風,忽見前面陡然多了一個人影,驚得唏溜溜一聲暴叫,人立而起,差點把馬上人掀翻在地,蒙面人探手拔出背後長劍,疾風般朝白衣人摟頭剁下!白衣人手掌一揮,輕拍在馬脖子上,蒙面人忽覺頭一暈,一劍走空,驚見座下馬已四蹄離地斜斜飛起!他趕緊右腳摘蹬,順勢一點馬背,往旁邊急躲,落在地上仍驚魂未定,見左腳還穿著掙斷的馬鐙,馬已絕氣倒地!白衣人雪人似的站在面前,目光也有如冰雪。蒙面人心裡不禁一陣發緊,背上的冷汗一滴滴吐出來。

    「放下人,摘掉面具」

    白衣人沒有絲毫表情,語氣冷得像冰。蒙面人手哆嗦了一下,慢慢鬆開手。

    「解開穴道!」

    白衣人冷冷道,語氣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蒙面人手慢慢抬起來,神情竟似有痛苦流露。忽然蒙面人抬起一半的手猛然轉向,哧!三隻袖箭打向白衣人面門,同時身形暴起,長劍閃電般朝對方劈落!白衣人竟不閃避,左手後發先至,接住袖箭,右手一把攥住了蒙面人下劈的手腕,喀!一聲響,蒙面人一條手臂給硬生生擰斷!血花如雨紛紛散落,蒙面人搖搖晃晃跪在地上,眼睛灰白,瞳孔大張,竟像大白天見了惡鬼,活活給拘走了魂魄!

    「摘掉面具!」

    白衣人又重複了一遍,蒙面人渾身一哆嗦,有如聽見咒語,哧啦!一把撕下面巾。露出一張本來年輕俊秀的臉,這張臉此刻卻因痛苦扭曲得異常醜陋。白衣人盯了他一眼,抬起腳來到紅衣人身邊,這個人他當然見過,此時他忽然發覺,雖然在院子裡站了很久,卻非常值得,這個人當然就是小喬。白衣人伸手拍開了小喬的穴道,靜靜地看著她,目光中的冰雪漸漸消融,化作了兩灣春水,似要把她淹沒。

    小喬被看得低下了頭,心想這個人好無禮,盯著大姑娘家看個沒完,但想到人家出手相救,看兩眼又不至於缺胳膊少腿——想到這,眼角不由自主地瞟了瞟血泊裡的半截斷臂,心裡一翻個兒,彎腰嘔吐起來。斷臂人疼得只抖,狠毒地看著白衣人,嘶聲叫道:

    「你是誰?」

    白衣人仍癡癡地瞧著小喬,眼裡滿是關心和愛憐,緩緩答道:

    「上官雲飛」

    小喬驀地停止了嘔吐,面色突又變得煞白,雙手捂臉向院裡奔去,上官雲飛的心涼了。等他回過神來,斷臂人已不見蹤影,喬家大院已是燈火通明,進去還是離開?進去徒增傷感,離開又有些不捨,上官雲飛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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