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胡同槐樹院 第二十一章
    接上章)

    這是正兒八經的馬家老雞鋪的鹵煮雞

    「我倒不是誇我長跑,主要是我的爆力好,反應快。~~~~那小子剛叫喚了一嗓子,我撒腿就跑,沒幾步就擺脫了狗特務的糾纏,安全到達了目的地。」軍子這會兒又還陽了,光說不算,還比比劃劃的。

    「人家聯防的還跑不過你?」凡子問。

    「那是,別看他是大人,可腿腳不靈便,主要是爆力不行,起跑慢。」軍子越說越得意。

    「大人?你看清了?」凡子強忍著笑問。

    「當然看清了。怎麼?你還信不過我呀?」軍子問。

    「你沒把狗特務引到這兒來吧?」凡子說完裝模作樣地向門外張望。

    「嗨!那哪能呢?別看那傢伙長得五大三粗的,可腿兒短,緊搗騰也不行,一出洞口我就把他甩遠了。」軍子搖頭晃腦,說的跟真事兒似的。

    「你真看清了?」凡子故意又問了一句。

    「那當然……」軍子沒說完,凡子再也憋不住了,張開嘴哈哈大笑起來。

    軍子莫名其妙地看著凡子,看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原來是你小子搗的鬼吧?」

    「你不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嗎?大人,腿腳不靈便,還腿兒短。怎麼會是我呀?」凡子故意這麼說。這下軍子徹底明白過來了,原來是凡子搗的鬼。

    「好哇!待會兒我非把剩那半截兒尿尿你嘴裡不可!」軍子掐住凡子的脖子惡狠狠地說。

    「嗨!哥們兒,哥們兒,自家人不打自家人,有話好好說。」凡子求饒。

    正在這時陳兵進來了,凡子又把軍子撒尿的事兒添油加醋地跟陳兵說了一遍,仨人又是一陣開懷大笑。

    鼕鼕鬼鬼祟祟地摸進來的時候,軍子正背對著門口在桌子上鋪報紙。鼕鼕悄悄湊到軍子的耳邊「嘿!」地大喊一了聲,軍子又嚇了一哆嗦。

    「媽的,你也跟我過不去。今兒才叫倒霉呢!」軍子回頭一看是鼕鼕,自嘲地說。

    「鼕鼕?你怎麼也來了?」凡子吃驚地問。

    「噢!你不告訴我,還不許別人告訴我?」鼕鼕故意氣凡子。

    「得了,得了!甭管誰告訴的了,趕快開飯吧,我這兒早餓得心跳過了。」陳兵早著急了。

    「一說吃,你准歡勢,連早飯都沒吃吧?就等著中午這頓兒使勁兒招呼呢?」軍子不滿地挖苦陳兵。

    陳兵瞪了軍子一眼說:「少廢話!坐好,坐好。今兒我可帶了好東西了,待會兒拿出來嚇你們一溜跟頭。」

    大家圍著桌子坐好。陳兵又站起來:「同學們,同學們,請安靜!請安靜!下面請大家猜一猜。」陳兵揚了揚手裡的軍挎繼續說:「下面請大家認真思考一下,今天我帶的什麼好吃的?知道答案的請舉手。」陳兵學著李老師的腔調說。

    「就你,還能帶什麼新鮮玩意啊?不是油渣兒包子就是包子油渣兒唄。」軍子頭也沒抬。

    「不對!連邊兒也不沾,往好裡猜,往最好吃的上邊猜,往肉上猜。」陳兵沾沾自喜地引導著大家。

    「往好吃的上面猜?還往肉上猜?那就是豬蹄兒吧?」鼕鼕大聲喊。

    「就知道豬蹄兒。不對!」陳兵搖頭。

    「牛雜碎?要不,就是蒜腸兒?」鼕鼕又說。

    「還不對,不過有點兒肉味兒了,有進步。」陳兵還是搖頭。

    「拆骨肉!」凡子喊。

    「又差遠了。」陳兵繼續賣關子。

    「不猜了。我看你還是不餓,快掏出來吧。」軍子不耐煩地說。

    「猜不著了吧?我就知道誰也猜不著。先坐穩當嘍,別我說出來嚇你們個跟頭。」陳兵一個一個指著他們得意地說。說完陳兵兩手搗騰著軍挎說:「變、變、變!今天讓你們實實著著過個年!別說吃了,這麼好的玩意兒你們連見都不一定見過!」陳兵說著雙手高舉軍挎圍著桌子轉了一圈兒才掏出一個報紙包,慢慢打開,裡邊又露出一個油乎乎的草紙包,再小心翼翼打開。

    一隻油汪汪香噴噴肥嘟嘟的鹵煮雞展現在大家面前。

    「啊!」大家一下子全驚呆了,不約而同地大喊一聲。

    「嘿!哥們兒,真他媽沒治了!」過了半天軍子才反應過來,上前拍拍陳兵的肩膀說。

    「行!有你的!」凡子也不得不佩服起陳兵來。

    大家一邊嚥著哈喇子,一邊紛紛豎起了大拇指。

    「那是!怎麼樣?還豬蹄子牛雜碎拆骨肉呢!告你們說,這是正兒八經的馬家老雞鋪的鹵煮雞!你就是有多少錢也沒地方買去。」陳兵顛噠著腳尖兒翹著大拇指說。陳兵能帶這麼好的東西,算是破天荒第一回了。

    「哪兒淘換的?」軍子問。

    「你甭管哪兒淘換的。先看看這色道兒,再聞聞這味兒!沒個百八十年的老湯絕燉不出來。再看看這模樣兒,這姿勢!」陳兵指著鹵煮雞說:「看見沒有?雞嘴裡叼著翅膀,兩隻雞爪子窩到肚子裡,渾身上下透著乾淨利索。見過唄?」陳兵這一說大家還真覺著是這麼回事。

    「行了,別吹了。再吹,就把房頂吹破了。」軍子說著拿出一瓶啤酒:「別光聽你瞎白話,我也讓你開開眼吧,見過嗎?這叫啤酒,啊?」軍子也牛起來了。大家紛紛傳著看。他們還從沒見過瓶子裝的啤酒,頂多喝過兩毛錢一大碗的散啤酒。

    凡子帶的也不錯,是北京的二姑捎來的插燒肉和果仁兒麵包,還有自個兒做的汽水兒。鼕鼕帶的是烙餅卷雞蛋和一水壺擱了糖精的綠豆湯。

    大家小口兒小口兒地喝著啤酒,一點兒一點兒地吃著馬家老雞鋪的鹵煮雞。一瓶啤酒傳到最後還剩一個底兒,誰也捨不得喝了,你推我讓,最後還是陳兵一口乾了。

    啊!真香啊!真好吃呀!什麼時候能天天吃上那麼好的飯食呀。坐在窩棚裡,凡子回想著公園小屋裡的秘密聚餐,不由得樂出了聲兒。

    註釋:1橫淌:形容辦事方便,暢通無阻。

    第二十一章

    大槐樹長了吊死鬼兒

    站在蓮池的假山上遠遠望去,山下那片柳樹林彷彿騰起一股綠濛濛的煙霧。下了山走到近處,綠濛濛的煙霧又不見了。凡子山上山下試了幾次,結果一樣。可槐樹院的大槐樹卻干了吧唧的沒一點兒綠意。後來連胡同口那棵歪脖子小槐樹都了芽兒,可大槐樹還是紋絲不動,李嬸有些坐不住勁了。內域*小說網網友手打布

    眼看著就三月十五了,大槐樹還有一多半兒沒芽兒,了芽兒的樹枝也不那麼水靈,葉芽上密密麻麻長滿了膩蟲,後來還哩哩啦啦長了好多吊死鬼兒,吊兒郎當掛滿了樹枝,一陣風過後,地上就落一層吊死鬼兒,人們過來過去嚇得縮脖子瞪眼的。

    到這會兒李嬸是真急了,出來進去唉聲歎氣的磨磨叨叨,還是六三年大水那年,大槐樹長過一回吊死鬼兒,多少年不長了。言外之意今年不定又趕上什麼倒霉事兒呢!

    這樣的陣勢小凡子和鼕鼕從來沒經過,大人們都在為這件事兒愁,可他們反倒覺著好玩,把雞全撒出來吃吊死鬼。剛開始雞們噴噠的挺歡,好不容易吃上頓肉,敞開肚皮使勁吃吧。可沒過兩天就吃膩了,見了地上的吊死鬼兒連噴也不噴了。

    是得想個法子了,老這麼下去,大槐樹非玩完不可。老莫還有凡子老舅他們看著半死不活的大槐樹想。李嬸更是急得火上房,整天拉拉著臉子,左眼上還起了一個大大的針眼。二子說李嬸偷針去了,李嬸說偷你娘個腿!大伙都急得火上房了,你還有心思在這兒給我練貧!

    正趕上苶燈回來了,苶燈圍著大槐樹看了又看。最後說:「點火燒,全燒死它們。」

    「不能燒,那還不連樹杈兒一塊兒點著了呀?只能用小火兒燎。」李嬸及時制止了他們。

    苶燈從汽車裡抽了半桶汽油,二子他們就用竹竿兒綁上棉花蘸著汽油燎,弄得滿院子糊巴味兒可還是不管用。幾天的工夫,**芽就被膩蟲吃光了,大槐樹又變得光禿禿了。

    後來老莫提議,鋸掉西房上的兩根碗口粗的乾巴樹杈子。阿康從廠裡拎回兩瓶敵敵畏,二子他們爬到樹上房上用噴霧器噴敵敵畏,二子媳婦也跟著上躥下跳緊忙活。吊死鬼才少了,膩蟲也不見了,又過了半個多月大槐樹才又枝繁葉茂了。

    李嬸說大槐樹是咱們院的震院之寶,可不能有半點閃失。要是有個好歹,全院都得跟著倒霉。李大伯說她迷信,李嬸卻振振有辭地說該迷信的時候就得迷信點兒。

    這天,李嬸看著綠油油的大槐樹心情格外舒暢,就說:「這次消滅吊死鬼兒,二子兩口子立了大功,我得好好犒勞犒勞他們。」李嬸說這話時二子兩口子還沒下班。

    「還有我呢!你看我這手燒的,都脫了層皮。」麻桿兒搶著說,還伸出雙手在李嬸眼前晃悠。

    「有你,有你,哪兒能少了你呀?少了你,咱就做不了槽子糕嘍!」

    2.可了不得嘍,又戒嚴了

    「可了不得嘍!我的媽呀!又戒嚴了。」二子一進門就大聲嚷嚷,把大伙嚇了一跳。

    「怎麼啦?兩派又打起來了?」李嬸一聽二子的話,立刻緊張起來。

    「什麼呀?還能老打派仗呀?北京來人了,要重拍《平原游擊隊》。」二子興奮地說。

    「嗨!你倒是說清嘍哇,我還當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呢,演個電影還折騰這麼邪火,戒哪門子嚴啊?我這兒一聽戒嚴倆字兒,心裡就哆嗦。可不能再打派仗了。」李嬸嘮嘮叨叨。

    「真的?拍什麼電影呢?」麻桿兒吃驚地問。

    「李向陽唄,對了這會兒不交李向陽了,又叫什麼平原游擊隊了。西大街那兒這會兒還有當兵的把著,連走道兒的都不讓過。」二子抹了把腦門子上的汗說。

    「你才知道哇,人家光吵吵就半年多了,少見多怪!」麻桿兒說著說著突然換了挖苦的口氣。

    二子一愣,又掩飾著說:「我這是逗著小凡子他們玩呢,你怎麼也當真兒呀?」

    「得咧唄!我還不知道你?遇見個屁大的事兒,就大驚小怪的,白活這麼大歲數了。」麻桿兒搖頭晃腦地說。這倆人一見面准抬槓,你一句我一句誰也不讓誰。

    「見面就抬,人家拍電影,你們跟著操哪門子心呀。吃飽了撐的!」李嬸說。

    「真的!我剛才親眼看見的,北京來了好多人呢。好傢伙,滿街筒子都是京片子味兒。李向陽也換人兒了,不是原先那個郭……郭什麼來著?」二子繼續說。

    「郭振清,人家那李向陽演的,沒治了。我代表人民判處你死刑!」苶燈連比劃帶說。

    「啊,對對!郭振清,這回換了個年輕的。」二子趕緊說。

    小凡子和鼕鼕在一邊兒越聽越高興,你一句我一句大聲喊起來:「我是李向陽,堅決不投降。敵人來抓我,我就爬城牆。城牆有地道,我就鑽地道。地道有張紙,我就拉泡屎。敵人一衝鋒,踩了一腳屎……」

    「去!去!去!什麼玩意兒呀,亂七八糟的。大人們說話,你們一邊兒待著去。」麻桿兒說。

    「明天領我們去看看,行不,二子叔?」鼕鼕問。

    「你去?」麻桿兒摸摸鼕鼕的後腦勺說:「你這後把子還沒長圓乎呢,你生氣吧。」

    鼕鼕噘著嘴說:「我又沒跟你說,我跟二子叔說呢!」

    「就他?領你去?做夢吧你!」麻桿兒指著二子說。

    「來啦!二兩老白乾兒,一盤兒花生米!樓上請!」二子抓過條白手巾,邁著小碎步就喊開了。

    聽了麻桿兒的話,二子不服氣地說:「甭說那麼邪火,不就拍個電影嘛,有什麼了不起呀?去!先給我到碗茶去,待會兒吃了飯,我再給你們講講李向陽。」

    麻桿兒斜愣了二子一眼說:「我用你給我講啊?告你說,那李向陽我看了不下十遍,連詞兒都背過了。還你給我講講?嘁!」說著麻桿兒拿著姿勢就要背台詞兒。

    「我也看過小人書。」小凡子說。

    「我也看過!」鼕鼕喊。

    二子白了麻桿兒一眼說:「你看了十遍,那算個屁呀?告你說,我還看過拍李向陽呢!你還別不信,上次拍李向陽也是在西大街,李向陽進城弔孝的那個飯館兒就在我們家邊兒上,那時候還沒你呢。」二子掐著手指頭算了算又說:「也許有了,也就剛記事兒不記事兒吧,哈哈哈!」二子說著說著又拿麻桿兒涮開了。

    麻桿兒給二子倒了水出來說:「得了吧你,哄孩子呢?你看過拍李向陽,就不怕看到眼裡頭拔不出來嘍?」麻桿兒抬頭看了看天又說:「今兒幸虧天道好,沒風,要不非得把你舌頭扇了不可。還你看過,呸!」說完,麻桿兒把二子的大茶缸子重重墩在石桌上:「喝!」。

    「嘿!你還甭熗火。我們對門兒的王大娘還上了電影呢,信不信?」二子著急地站起來,生怕麻桿兒不信。

    「說人家幹嗎?有能耐,明兒你也上一回我看看,有那出息嗎?」麻桿兒說。

    「王大娘是怎麼上的電影啊?二子叔,給我們講講?」凡子和鼕鼕對二子的話堅信不移,一聽還有人上了電影就更來勁兒了。

    「待會兒再告訴你們,我先調教調教小麻桿子,要不然他也不知道老太太是個娘們兒。」說完又接著麻桿兒的話茬兒說:「你小子還別將我!我這個人呢還就是吃蔥吃蒜不吃姜(將)。誰不知道明天西大街戒嚴呢,就是神仙也甭想進去。想耍我,你還嫩點兒。」二子端起茶缸子吹了吹又放下說:「甭給我來這套!你以為我不知道哇?你這叫羅瘋狗咬傻子。要去,你去,沒人兒攔著。」

    「怎麼樣?怎麼樣?沒尿兒了吧?跟我這兒冒充大尾巴鷹,差遠了!我還不知道你那兩下子?糊弄小凡子他們還差不多。」麻桿兒一聽二子不敢去更加得意了。

    「得!你們就抬,誰也甭做飯,光抬槓就抬飽了。」李嬸一見他們抬槓就長氣。

    麻桿兒問:「不是說好了上你們家吃大菜糰子呀?」

    「你們抬槓有功,一會兒都上我家吃去。晌午蒸的菜糰子餾餾,再熬鍋小米兒粥,上次的棗槓子還有小半桶兒呢。」李嬸說。

    自從上次李嬸鬧了二子媳婦一頓,話雖沒挑明,可二子媳婦一下子就老實了,整天李嬸長李嬸短的,院裡有什麼大事小情的二子兩口子總是張羅在前頭。李嬸也不是那小肚雞腸的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沒多長時間槐樹院裡又恢復了往日融洽的氣氛。

    「好啊!李嬸,我這兒正想著吱兒兩口呢,凡子,上街買點兒豬頭肉去!」苶燈說。

    「甭,我早告訴老李了,還囑咐他給你買倆豬拱子,一會兒下班兒就捎回來了,你們接著抬吧。啊!」李嬸說完餾菜糰子去了。

    「二子哥,你也用不著膽兒小,我不跟你較真兒,承認自個兒不行就算了唄。誰不知道你呀?說說,逗逗,過過嘴癮得咧唄!沒人拿你的話當真兒。」麻桿兒不管豬拱子那一套接著給二子拱火兒。

    「嘿!我這半天不搭理你,你還真給我較上勁兒了,想找不自在怎麼著?說吧,到底想怎麼著,痛快點兒!」二子的火兒終於被麻桿兒拱起來了。

    「我吃飽了撐的,沒事兒給你找彆扭呀?我是告訴你,不行就別吹,別硬充大尾巴鷹,撥楞楞撥愣愣的,讓人笑話。凡子他們再小,也是個人不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說了不算,算了不說,你不怕丟人,我還怕現眼呢?」麻桿兒接著扇風。

    「嘿!我還真就不信了,你要這麼說,明兒我還非去一趟不可!不就是看個拍電影的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就是刀山火海咱也敢闖。」二子大喊,倆眼珠子瞪的溜圓。

    「還是算了吧,最好別瞎耽誤工夫,進去進不去的是小事兒,萬一再讓戒嚴的給戒了去,再關兩天小黑屋,二嫂還不得跟我拼了命啊?還是老實兒在家待著熬你的羊雜湯吧。」麻桿兒明著是勸二子,暗地裡還在扇風兒。

    「你想算了就算了呀?我還不干呢。這麼著吧!麻桿子,我要是進去了怎麼辦?今兒咱們打一賭,你敢不敢?」二子的擰巴勁兒上來了,捋胳膊挽袖子指著麻桿兒說。

    「你光說進去嘍怎麼辦,怎麼不說進不去怎麼辦呢?」麻桿兒問。

    「那還不一樣啊,你說吧,進去嘍怎麼辦,進不去怎麼辦?」二子說。

    「不敢,不敢。二子哥,你老可千萬別跟我一樣兒著。我年輕,不懂事兒,也就說說,過去就過去了,別當真兒。再說我也不能看著你往火坑裡跳哇,是不是?」麻桿兒以退為進。

    「不敢?你也有不敢的時候?晚嘍!今兒既然把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咱們誰也別往後縮縮,拉出來的屎還想縮回去呀!沒門兒!也讓大伙看看,到底誰說話不算數!這麼著吧,咱們打一賭敢不敢?」二子不依不饒地說。其實,麻桿兒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你要是非打不可那就打唄,誰讓你是二哥呢?不過你可得想好嘍,別到時候輸了又打翻巴。最好先給二嫂商量商量,省得又挨頓狗屁呲。」麻桿兒看了看二子又說:「這麼著吧,明天你要是進了西大街,甭管看沒看見拍電影的,只要進去嘍就算,看見沒有?」麻桿兒抬手一劃拉又說:「全院兒的男女老少都算上,咱白運章包子敞開兒嘍吃,管夠。還有雞蛋湯,管飽。怎麼樣?」

    「你說的倒輕巧,誰掏錢呀?」二子著急地問。

    「你這不廢話嗎?當然我掏錢呀!」麻桿兒說。

    「說話算數兒?」二子站起來問。

    「那是!說話不算數兒那叫放屁!可話又說回來了,你要進不去怎麼辦?」麻桿兒就知道二子進不去。

    「我掏哇!全院男女老少都算上,白運章包子敞開兒嘍吃,管夠!還有雞蛋湯,敞開兒喝,管飽。對不對?這還用問呀?」二子臉紅脖子粗地說。

    「我看還是算了吧,你又當家作不了主兒,到時候你們兩口子為幾斤包子再掐起來,我可擔待不起。二子哥,這會兒後悔還來得及。」麻桿兒話裡話外仍在添油加醋。

    「這,你就別操那份閒心了,到時候咱們再說!都這麼大人了,拉了屎還能縮回去呀?你講話,聽著這麼多人,不怕丟人現眼呀!」二子這回真喝出去了。

    「噢!拉鉤兒!拉鉤兒!拉鉤兒上吊一百年不許要……」小凡子和鼕鼕一聽有白運章包子吃,就在一邊大喊大叫跟著起哄。

    「去!去!讓你二子叔給你們接著講李向陽去。」麻桿兒說完又問:「我再問你一句,到時候你拿什麼證據證明你進去了?噢!空口白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你說進去就進去了?誰知道你上哪兒溜躂了一圈兒回來的呀。」

    這倒是個難辦的事兒,二子撓了撓腦瓜皮說:「要不,你跟著我也行。」

    「我還還沒那閒工夫呢!我跟著你?你花多少錢雇我呀?想的倒美。」麻桿兒說。

    「這麼著行吧?我肯定給你拿回證據來,拿不回證據來,算我沒進去,行嘍不?」二子說。

    「證據,什麼叫證據呀?你說說。」麻桿兒問。

    「你這是死抬槓,得勒,這會兒你認慫還來得及。」二子說,這回輪著二子理直氣壯了。

    「要不讓苶燈給咱們當證人怎麼樣?」二子又說。

    「他……」麻桿兒到這時候又有些後悔了,沒想到二子還真較上勁兒了。

    「沒問題!我保證不偏不向,一碗水兒端平。」苶燈笑著說。雖然苶燈沒說怎樣作證,但二子和麻桿兒還是很信服他的。

    「哼!娘們兒唧唧的,不就幾斤包子嘛?看嚇得那小雞子樣兒!」二子嘟囔著說。嘿!他倒逮住理了。

    打賭的事敲定了,晚上飯也有著落了,二子便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缸子一邊喝著茶,一邊給凡子和鼕鼕講起了王大娘上電影的事兒。

    大清早兒的,怎麼闖進來仨日本鬼子呀

    「拍李向陽那年呀,我們家還在西大街住,獨門獨戶的四合院。啊!就跟咱們這槐樹院差不多。王大娘和我們家住斜對門兒,也是獨門獨戶的四合院,家裡就老太太一人兒。」二子說著放下茶缸子又說:「去!先給我續點兒水去。」

    「等我回來再講啊!二子叔。」鼕鼕搶過茶缸子跑著續水去了。

    那是拍李向陽進城弔孝那場。一大早兒,王大娘還沒起床,就聽見大門外邊傳來「突突突」一陣緊似一陣的電驢子聲,後窗戶外邊也是人聲嘈雜。忽然門外傳來「光光」的砸門聲,那動靜就差把門板子砸下來了。

    誰呀?大清早兒的,這是折騰什麼呀?怎麼比查戶口的還急呀。王大娘念叨著爬起來,下了炕連鞋也沒顧上提,趿拉著鞋披上褂子一邊系扣兒一邊跑去開大門,剛打開門插管兒,外邊兒的幾個人就帶著一陣風闖進來了。

    哎喲!我的媽呀!王大娘定睛一看,立刻嚇傻了,整個人都軟了。大清早兒的怎麼闖進來幾個日本鬼子呀?背著鋼盔,端著三八大桿兒,腦後的**簾子呼噠呼噠的,腳上的大皮靴嘎嘎作響。

    王大娘當下就迷糊了,心說這世道又倒回去啦?日本鬼子不早就滾蛋了嗎?怎麼又回來了?王大娘沒敢多想就連忙作揖鞠躬,嘴裡還一個勁兒地喊著太君太君,我地大大地良民,我地大大的地良民地幹活!

    日本鬼子可不管這套,什麼良民不良民,統統地八嘎亞路地幹活。走在前面的那個鬼子一槍托子拔拉開王大娘,嘴裡喊著巴嘎亞路巴嘎亞路,就直奔雞窩而去。王大娘連驚帶嚇一**坐在地上,抬眼一看,好傢伙!敢情房頂上還有好幾個鬼子,正端著挺機關鎗小鋼炮兒向院子裡瞄準兒呢。王大娘頓時嚇得尿了褲子,四肢軟,咕咚一聲倒地上,**底下的青磚立刻洇濕了一大片。

    就在這時只聽房頂上一個人喊:「停!」那幾個日本鬼子趕緊跑過來扶起王大娘,嘴裡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大娘。」

    王大娘還迷糊著呢,心說,嗨!鬧了半天不是日本鬼子,是偽軍呀,怎麼還會說中國話呢?王大娘更糊塗了,兩條老腿軟,過了半天才顫顫巍巍站起來,心說這都哪兒挨哪兒呀。直到房上那些人下來跟王大娘解釋說是在拍電影,為了真實起見,事先也沒告訴她老人家,實在抱歉。王大娘這才愣愣怔怔明白過來,捂著砰砰亂跳的胸口半天喘不上氣兒來。

    可把老太太嚇壞嘍,那個從房上下來的人看到老太太尿了褲子,也嚇得夠戧,非要拽著老太太上醫院不可。老太太打著提溜不去,說老胳膊老腿兒的,摔個跟頭沒關係,回去換條褲子洗洗就行了。

    為了表示歉意,那個人送給王大娘一條漂白的羊肚手巾和兩塊香胰子,算是補償。

    二子一口氣說完,凡子和鼕鼕聽的都直眼了。

    「後來呢?」他們問。

    「後來電影就拍完了唄!」二子說。

    凡子和鼕鼕正聽著過癮呢,沒想到完了,心中不免遺憾萬分。

    「說的倒跟真的似的,可電影上怎麼沒見著這麼一段兒呀?」麻桿兒繼續給二子起膩。

    「那你得問放電影的去,電影上演沒演我管不著,我說的是拍電影,人家當初就是這麼拍的。拍和演是兩碼事,懂唄?」二子喝了口茶非常懂行地說,麻桿兒被噎的一愣一愣的找不著詞兒。

    4.那幫年輕人能演好李向陽嗎

    別看二子整天稀里馬虎,一副老也睡不醒的賴樣兒,可要說起電影那可頭頭是道兒。麻桿兒說他這叫放屁吹燈,各練一功。二子打小就喜好看電影,特別是生在古城的幾部老片子,什麼《平原游擊隊》、《野火春風斗古城》、《小兵張嘎》、《地道戰》、《狼牙山五壯士》、《紅旗譜》等等,自個兒都記不清看過多少回了,反正是看多少遍也沒個夠。

    說起這些老電影來,二子更是如數家珍,頭頭是道,大段大段的台詞背的滾瓜爛熟。可那些外國電影,他卻不願看。每次看完外國電影回來,二子就嘟嘟囔囔說那幾句順口溜,朝鮮電影哭哭笑笑,阿爾巴尼亞電影摟嘍抱抱,越南電影飛機大炮,柬埔寨電影瞎胡鬧,中國電影新聞簡報。

    二子剛才和麻桿兒抬完槓,這會兒冷靜下來又琢磨開李向陽了。想來想去更多的是擔心,就像擔心自個兒家裡的事兒一樣。

    咱這電影是叫《平原游擊隊》好呢,還是叫《李向陽》好呢?二子想來想去,一時半會兒還真琢磨不透,雖然說不上為什麼,但他還是覺著叫《李向陽》順嘴兒。到底叫什麼名兒先放一邊兒,可北京來的那幫年輕人能演好嗎?我看玄乎。甭看他們說起來一套兒一套兒不帶重樣兒的,可真要實打實地拍起來,那可就得另說了。不說別的,就憑他們那滿嘴貧了吧唧的京油子味兒就得不了,跟人家老郭比差遠了去了。

    最要命的是,年輕人不懂事兒,沒在咱古城裡過過日子呀,更弄不清當年游擊隊的事兒。年輕不怕,得一點兒一點兒摸索著來,光會照葫蘆畫瓢那可不行,心裡得有真玩意兒,才能演的像那麼回事兒。聽說當年人家老郭為了演好李向陽,還特意搬到古城,城裡鄉下的來回住了好幾個月呢。那叫什麼來著?對了,叫體驗生活。什麼事兒你都得親身經歷經歷才行。還有,年輕人兒的那身打扮兒二子也不放心,哪像游擊隊穿的衣裳呀,支支稜稜,新的都扎眼,雖然假模假式地打了幾塊補丁,可連補丁都是嶄新的,怎麼看怎麼不像那麼回事兒。

    這挺好的東西要是讓這幫年輕的給鼓搗砸嘍,咱也沒法和大伙交待呀?二子越想越著急,越著急越不放心,不行,明兒我還真得看看去,可不能把這麼好的玩意兒讓他們給糟蹋嘍。二子越想越坐不住,站起身來回溜躂著,恨不得馬上就去西大街看看。

    這不是操不著的心嘛?人家拍電影,怎麼拍,拍成什麼樣,有導演管著呢,礙你什麼事兒呀?可二子就是這麼個人兒,就像拆大旗桿似的,說著急還真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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