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胡同槐樹院 第十七章
    凡子聽著二子他們內衣外衣的,又想起了睡衣的問題,睡衣到底算什麼衣裳呢,阿康和元元晚上睡覺時換睡衣嗎。~~~~

    第十七章

    重要會議通知

    上午第二節課大課間時,剛剛做完廣播體操,凡子和軍子陳兵他們幾個男生正在操場上創拐1,李萌和幾個女生在一邊兒扔布袋兒。劉麗麗從教室跑出來,扒著二樓的欄杆衝他們大喊:「顧凡,陳兵,趕快回教室!李老師有重要通知,快點兒!」

    這個小馬屁精,下課也不讓痛痛快快玩會兒,幾個人停下來,慢騰騰向教室走去。

    李老師正站在講台上向門外張望,見凡子他們進來就說:「同學們坐好了,下面我宣佈一個重要會議通知。今天下午一點半,全班同學到人民體育場參加一個重要大會。所以,上午的三四節課我們就不上了,大家抓緊時間收拾一下,準備放學。」

    李老師說到這裡,教室裡響起一片「嗡嗡意安靜!不要影響其他班上課。我再說一遍,下午一點半帶著小板凳準時到操場集合,不許遲到、不許帶零食、不許……」李老師不許還沒說完,又響起一陣喧嘩聲。

    李老師加大了嗓音說:「注意!不准在半道兒插隊。我們班是代表育新學校參加這個重要的會議,陳兵還有王建軍你們幾個忘性大的同學,千萬不要忘了帶板凳。現在下課!」

    聽完李老師的重要會議通知,凡子心裡一陣陣高興。前排的軍子回過頭來沖凡子擠擠眼。凡子沖軍子努努嘴,稀里嘩啦把桌上的東西劃拉進書包。對這種突如其來的重要大會,同學們早就習以為常了,有時候正上著課也是說走就走,沒人關心重要會議的重要內容,反正與自己無關,不上課比什麼都強。

    第三節課是歷史課,同學們離開教室時,教歷史的黃老師進來了。軍子急忙湊上去和黃老師打招呼,黃老師微笑著向同學們點頭致意。

    黃老師剛來時,軍子特別膩味這個小裡小氣的黃老師,經常在歷史課上搗亂。看著軍子畢恭畢敬的樣子,凡子又想起了黃老師第一次給他們上課時,被軍子氣的哇哇大哭的情景。

    2.嬸子大娘給點兒餑餑吃唄

    那是個冬天的下午,窗外飄著細小的雪花。爐子上午就滅透了,教室裡陰冷陰冷的。下午快上課時,值日生又把爐子生著,上課以後,教室裡還飄著濃濃的煤煙味兒。同學們打開窗戶,刺骨的北風夾著雪花從窗戶裡鑽進來,打透了同學們身上厚厚的棉衣。凡子緊緊裹著棉猴,縮著脖子,可肚皮和大腿還是冰涼冰涼的,手腳早就凍麻了。李萌脖子上嚴嚴實實圍著一條厚厚的圍巾,兩隻手縮在棉套袖裡緊緊抱在胸前。

    李老師領著黃老師走進教室,把黃老師介紹給大家,同學們才知道,李老師後邊那個矮墩墩的小丫頭兒就是新來的歷史老師。這不像個高年級的大姐姐嗎?也是個小四眼兒啊!怎麼這麼矮呀!同學們在下邊小聲議論著。當李老師說到黃老師是師範學校畢業時,同學們哄堂大笑。李老師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原來同學們把師範學校聽成吃飯學校了。李老師狠狠地說了一句少見多怪,然後客氣地把黃老師讓到講台就走了。

    黃老師長得又黑又瘦,梳著兩條細黃的小辮子,鼻樑上架一副白邊兒高度近視眼鏡,鏡片厚厚的,襯的黃老師的臉顯得更小了。黃老師從講台後邊繞到前邊,先清清嗓子,然後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說:「同學們,今天天氣比較寒冷,希望大家抖擻精神,戰勝寒冷。你越怕冷,天就越冷,你越不怕冷,天就不冷了。」說到這兒,黃老師挺了挺胸膛。黃老師看著四敞大開的窗戶又說:「同學們,從物理學的角度講,煙的重量比空氣輕,所以煙往上飄。咱們先把窗戶關上,一會兒就不嗆了。」說完黃老師帶頭兒把教室前邊的窗戶關上。

    同學們對黃老師說的說法特別感興趣。看著空中飄蕩的煙心想,歷史老師還懂物理,不簡單,不愧是吃飯學校畢業的。可過了一會兒教室裡更嗆了,大家就有些不耐煩了,開始在下邊交頭接耳說小話,打噴嚏,搓手,跺腳。黃老師停下來,透過鏡片瞪著大家,同學們才稍稍有所收斂。

    教室裡的煙漸漸散去了,同學們也安靜下來。黃老師的心情自然而然放鬆了,講起課來也順當多了,不由自主地就流露出濃重的家鄉口音。

    剛開始,同學們覺著新鮮好玩兒,可越聽越不是味兒。黃老師的口音忽上忽下七扭八拐,中間還夾雜著許多稀奇古怪的語氣詞。快跟唱戲的差不多了。

    同學們聽著黃老師的家鄉話,忽然現黃老師的口音有些耳熟,可一時又想不起在哪兒聽過,就開始交頭接耳說小話遞紙條兒,互相探討黃老師的口音出處。有說東的有說西的,最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快下課時,凡子還沉浸在李老師拍皮球的回憶上,軍子回過頭怪腔怪調地對凡子說:「嬸子大娘行行好,給點兒餑餑吃唄,叔叔大爺可憐可憐給口兒吃的唄。」

    什麼意思呀?要飯的?怎麼還主動降了一輩兒?凡子就勢充大輩兒說:「孩子,今天大爺家裡沒剩飯,明兒再來,大爺給你留著白面饅頭。啊?」

    軍子顧不上搭理凡子,一連又重複了好幾遍「嬸子大娘給點兒餑餑吃唄」,凡子更納悶兒了。軍子小聲說:「笨蛋!」。李萌看看軍子又看看房子,捂著嘴偷偷樂。「笑什麼笑?」凡子沒好氣地問。

    李萌光笑不說話,凡子問急了,她才把手從套袖裡拿出來給凡子寫了張紙條兒:「你聽不出軍子的口音和黃老師的一模一樣嗎?」

    「噢!真是!」凡子恍然大悟,支稜起耳朵再聽,一點兒不差。這小子絕了。凡子打心眼兒裡讚歎軍子的耳朵,想用一句成語來形容,想了半天也沒想起耳聰目明來。

    每年開春兒青黃不接,黃老師家鄉的父老鄉親們便扶老攜幼成群搭伙湧入城裡要飯。白天,他們或端著一隻破碗或擓著籃子挨家挨戶串。夜裡找個背風的牆根兒或門洞就湊合一宿。

    那些日子,槐樹院裡一天得來好幾撥兒要飯的,凡子耳朵裡都灌滿了「嬸子大娘行行好給點兒餑餑吃唄,叔叔大爺可憐可憐給口兒吃的唄。」

    太熟悉了!我怎麼就沒想到呢?真笨!凡子一邊埋怨自己,一邊把軍子這個現以書面或口頭方式迅傳播出去。/一會兒,教室裡「嬸子大娘行行好給點兒餑餑吃唄,叔叔大爺可憐可憐給口兒吃的唄。」就「嗡嗡」迴盪開了。

    陳兵更是興奮不已,趁黃老師在黑板上寫字時,站起來比比劃劃,伸手縮脖兒做端碗要飯狀,引得同學們一陣陣大笑。黃老師回過頭來時,陳兵早坐下了。黃老師再寫時,陳兵又站起來接著比劃。面對同學們無緣無故的笑聲和吵嚷聲,黃老師擔心自己講錯了,索性拿起講台上的教案照本宣科念起來,可底下的說笑聲依然不斷,黃老師再施瞪眼法也不靈了。

    漸漸的,說笑聲越來越大,黃老師站在講台上,兩隻眼睛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一句話也說不出,眼鏡滑到了鼻子頭上。同學們見狀更是得意忘形,不知誰大聲喊了一句「嬸子大娘給點兒餑餑吃唄。」黃老師終於堅持不住了,扔下教案哇哇大哭著跑出教室。

    黃老師跑了以後,教室裡一下子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同學們才現,他們把新來的歷史老師氣哭了,氣跑了。在中八班,生這樣嚴重破壞課堂紀律的事件還是第一次。同學們互相埋怨指責,紛紛查找「嬸子大娘給點兒餑餑吃唄」的始作俑者。大家你指我,我指他,互相指責了半天,最終也沒把那個始作俑者找出來。軍子不時回過頭沖凡子使眼色,意思是讓凡子保密。凡子故意裝著看不見,李萌一直笑瞇瞇看著他倆,凡子知道她絕對不會出賣軍子和自己的。

    黃老師的口音就是革命

    第二天,李老師對全班同學做了整整一堂課的嚴肅批評教育。李老師說:「你們嫌黃老師的口音難聽,這是忘本!告訴你們,抗日戰爭還有解放戰爭時期,黃老師的家鄉和我們家鄉一樣,都是革命根據地,革命老區。黃老師的口音就是革命,就是無產階級,就是樸素的階級感情和階級立場。」

    「如果沒有黃老師家鄉的父老鄉親冒著生命危險掩護八路軍游擊隊,推著小車捨生忘死支援前線,就沒有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李老師把黃老師的口音問題上升到了無產階級感情和無產階級立場的高度,同學們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大家都靜靜地聽著李老師的訓話。

    「你們有什麼資格嫌黃老師的口音難聽?你們的口音呢?更難聽。咧咧的,二聲不會,亂用兒化音,猴兒、老頭兒、麵條兒,難聽死了。還總是偷工減料,丟三拉四,偷梁換柱,都是你們幹的。」李老師連著說了仨成語,把同學們都說愣了。看著同學們大眼瞪小眼,李老師知道他們沒明白,就解釋說:「比如,擴大的擴,正確讀音是kuo,你們讀成ke,說完,怕同學們不明白,又在黑板上寫上漢語拼音。還有弄,正確讀音是g,你們讀g,腿讀tui,你們卻讀成老師仔細地分析著,同學們還是不太明白。

    凡子聽著李老師訓話,看了看旁邊的李萌,就和李萌悄悄說起李老師剛來時鬧的一次笑話。

    那是李老師剛接了中八班的語文課,還沒當班主任。一天李老師給同學們糾正漢語拼音的音調,在黑板上寫了一個「拍」字,然後注上拼音pai讓大家跟她讀:「p-ai拍,一聲拍。」同學們就大聲跟著讀:「p-ai拍一聲拍。」一連讀了兩遍,同學們的聲音很不整齊。李老師覺著還不夠深入細緻,就換了一種方式繼續領讀:「p-ai拍,拍皮球的拍」,沒想到這次到李老師把後邊兩個拍皮球的「拍」讀成了三聲。同學們聽了先是一愣,過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是李老師不小心把自己的家鄉口音讀出來了,緊接著教室裡爆出一陣哄堂大笑。李老師站在講台上還納悶呢,愣愣地看著下面,後來才現自己讀錯了音調。凡子和李萌說到這裡忍不住全笑了。

    「顧凡,難道你們覺著我說的不對嗎?可笑嗎?」凡子和李萌的小聲打斷了李老師的訓話。凡子和李萌趕緊閉了嘴。

    「行了!」李老師說著口氣又嚴厲起來。自己不怎麼樣,還總挑別人的毛病。這件事要一查到底,必須把帶頭鬧事的人揪出來,徹底剎住這股歪風邪氣!希望大家不徇私情,勇於揭檢舉,堅決向壞人壞事作鬥爭。「

    直到下課鈴響過好長時間,李老師才陰著臉結束了訓話。教室裡的空氣都好像凝固了,同學們還從沒見過李老師這麼大火。

    接下來的幾天,同學們個個提心吊膽,軍子更是戰戰兢兢。再後來,不知是李老師忘了,還是以為通過訓話已經達到了教育目的。此事終於不了了之了。

    李萌這些日子倒是好過多了,軍子再也不敢無緣無故地往後推桌子擠凳子了。

    4.孔老二吃元宵

    時間長了,同學們漸漸對黃老師的口音就習慣了,再加上原本乾巴巴的歷史課,被黃老師講的妙趣橫生,一堂課下來就像聽故事一樣,同學們又漸漸喜歡上了黃老師。

    講到春秋戰國時期,黃老師結合批林批孔的政治形勢,給大家講了一個孔老二吃元宵的故事,引起了同學們極大的興趣。

    在同學們的印象中,孔老二本是一個乾巴巴的瘦老頭兒,整天拎著條臘肉乾兒,滿世界跑著宣揚他的克己復禮。而在黃老師嘴裡,孔老二卻活靈活現,生動形象起來。

    「孔老二賊心不死妄圖復辟資本主義,不得人心,四處碰壁。」黃老師在教室裡來回溜躂著說。全班同學們的目光緊緊追趕著黃老師,生怕漏下一句話。

    一天,孔老二和他的弟子來到魯國販賣他的克己復禮。師徒幾人走得又累又餓,看到前方有一個小飯館邊急匆匆趕過去。走近一看,門前掛著一個牌子,上寫「大餡元宵一文錢一個。」徒弟們大喜,眼巴巴地看著孔老二嚥口水。

    孔老二故作鎮靜,摸摸兜兒,只剩一文錢了。怎麼辦?孔老二看著牌子,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命大弟子子路取來筆墨,趁左右沒人,將牌子上「大餡元宵一文錢一個」的「一」字上加了一豎。變成了「大餡元宵一文錢十個。」之後孔老二領著徒弟們大搖大擺走進飯館,一下子要了十個元宵。十個元宵下了肚,師徒幾人還是沒飽,孔老二又大聲吆喝店小二上元宵湯,幾個人喝了一碗又一碗,直到把店裡的元宵湯喝乾了才住嘴。

    算帳時,孔老二理直氣壯地掏出一文錢,「啪」地一聲拍在櫃檯上轉身就走。店小二不幹了,上前攔住他們說,你們一共吃了十個元宵,應該給十文錢。

    孔老二聽了瞪起三角眼說,你牌子上明明寫著大餡元宵一文錢十個!你怎麼說一個呢?店小二說,我們寫的是一文錢一個,怎麼是十個呢?孔老二不急不慌地把店小二拉到門口一看,店小二頓時啞口無言了。心想早晨掌櫃的剛寫的一文錢一個,怎麼這會兒變成十個了?

    這時孔老二早帶著徒弟們揚長而去了。飯鋪門口只剩下傻呆呆的店小二。

    路上,徒弟們紛紛稱讚孔老二足智多謀。孔老二哈哈一笑說,我這還給他們留著面子呢,如果我再在十字上面添一撇兒,那咱們就得吃他一千個元宵了。

    黃老師講完孔老二吃元宵的故事,同學們一陣陣哄堂大笑。

    後來,黃老師還把《孔老二吃元宵》改編成相聲,由又高又瘦的軍子和一個又矮又胖的同學配對兒表演。在學校演,在區裡演,最後還在市裡批林批孔文藝匯演中得了個二等獎。此後,軍子就更覺著黃老師可親可敬了。

    5.牛肉罩餅白肉罩火燒

    凡子今天回來的早,一進大門,就看見二子、麻桿兒拐哥仨人正蹲在門口假山下嘀咕著什麼。凡子剛一靠前,他們立刻閉上嘴。麻桿兒還挺不自然地沖凡子呲呲牙說:「今兒怎麼回來這麼早哇?罷課了?」皮笑肉不笑的。凡子哼了一聲。

    麻桿兒這些日子閒得難受,沒事就瞎琢磨,想起一出是一出。前一陣子要做沙,剛擺開場子纏沙簧,就被堅硬的鋼絲把左臉蛋子彈了個口子。上醫院縫了三針,現在還沒好利索呢。拐哥說,也值,沙沒做成,倒做出個酒窩來。

    凡子顧不上搭理他們,進屋把書包往炕上一扔就找老舅要吃的。老舅剛把棒子面菜餅子蒸好,大鐵鍋裡正燉著崗尖一鍋棒子骨,滿院子飄著燉骨頭的香味。「你倒好,不回來是不回來,一回來就要吃。剛吃了早清兒的你這兒又惦記上中午的了,得火化食了2?」老舅不耐煩地說。

    「怎麼又吃棒子骨哇!連點兒肉都沒有。」凡子掀開鍋蓋不滿意地嘟囔著。棒子骨就是豬的大腿骨,聞著香,啃半天也啃不著點兒肉,只有些筋頭巴腦的,唆拉唆拉肉味罷了,不僅解不了饞,反倒把肚裡的饞蟲勾上來了。這些零碎大都是二子幾分錢一大堆鼓搗回來的。回家以後給大伙分分,像這崗尖兒的一大鍋棒子骨也就毛兒八分的。

    「知足吧你!能啃上棒子骨還賴呀?一人一月幾兩肉,去了皮還不夠塞牙逢兒的呢。這多實惠呀,既解饞還能落下小半罐兒豬油。」老舅說完把盛菜餅子的笸籮放在凳子上又說:「甭掀了,一掀八不開,著急吃不上煤火飯。」

    「人家還等著開會呢,一點半準時到校集合。」凡子不滿地說。

    「呵!好大的口氣呀!小嘎崩豆子還整天會會的。好!中午咱們先吃棒子骨罩餅子,晚上回來再啃骨頭。去,先剝兩棵大蔥,洗乾淨啊!」老舅說著吸溜吸溜地把熱餅子掰在碗裡又說:「這棒子骨罩餅子是從牛肉罩餅演變展而來的,那罩餅可是咱們這地界兒的名吃。」老舅又叨咕開了。

    「沒錯兒!」二子過來搭茬兒說。

    「你看看,連咱們二大廚也知道吧。」凡子老舅說。

    「那是!你可別小瞧嘍這個『罩』!老輩子那會兒咱這兒的牛肉罩餅、白肉罩火燒哇,嘿!那才叫香呢!遠近聞名,鬧著玩兒呢!這裡邊兒講究多了,餅、火燒和平時的還不一樣。平時烙餅講究油大軟和,可這罩餅的餅油就不能忒大嘍,還得硬點兒。不信?你拿油酥燒餅罩罩,准崴泥。餅也好,火燒也罷,必須得用手掰,千萬不能用刀切。為什麼?入味兒。吃到嘴裡不僅香,還得筋道有咬頭兒。」二子越說越上勁兒,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小二兒,二兩罩半斤,多擱蔥白,肉要肥瘦,多加肥湯,再加撮兒芫荽末兒!」二子說著站起來,拿著架勢連比劃帶吆喝,就像真進了罩餅鋪子一樣。

    「這就叫牛肉罩餅。知道吧?」二子又說。

    「二子!別撐著!」麻桿兒在前院大喊,二子顛顛跑了。

    「肉有肥肉瘦肉,怎麼湯還分肥瘦啊?」凡子不解地問老舅。

    「這你就不懂嘍!一大鍋牛肉嘎嘎開著,盛湯時,專揀邊上不冒泡的地方撇點兒油,這就叫肥湯,膩乎。這裡邊講究兒多了去了。一句半句說不清。」

    老舅停了停又說:「那白肉罩火燒更講究。那白肉呢就是五花肉,看著肥嘟嘟的,可肥而不膩,再加上韭菜花兒,醬豆腐、芝麻醬、辣椒油、芫荽末兒、糖蒜。吃到嘴裡,就一個字兒:香!要吃肉是肥中瘦,要解饞是酸辣鹹,全了。可惜呀,你們這輩子怕是趕不上嘍!」老舅的一番話,把凡子說的直咽哈喇子。

    「去,再揪點兒芫荽,老舅今兒給你露一手兒。」老舅說。

    兩撥人追著一個皮球亂跑

    「你說說,多大人了,還這麼不著調。為了看場踢皮球的,仨人在那兒嘀咕一上午了,飯也不吃了。哎!這球要是真能頂飯吃也不賴,省糧食。」李嬸端著盆剛洗好的韭菜自言自語地嘟囔。

    「武大郎玩夜貓子,好什麼的都有。甭著急,下午送煤的來了,你叫我,甭指望他們,指望不上。」凡子老舅說。

    「嗨!那倒不怕。我是說,上次跟老李看過一回踢皮球,亂七八糟的,兩撥兒人,跟頭趔趄地追著一個皮球滿世界亂跑,跑半天也踢不著一腳。有人摔地上了,疼的呲牙咧嘴直打滾兒,半天爬不起來。何苦哇!狗掐架似的。還有一個吹哨的滿場追著勸架,倆舉小旗兒的也在邊上看熱鬧瞎比劃。倒找錢,我也不再看那玩意兒了。」李嬸後悔萬分地叨叨。

    「可不,我也不看那玩意兒,哪如在家歇會兒。」凡子老舅附和著李嬸。

    「什麼?李嬸,哪有踢球的,誰跟誰呀?」凡子一聽有足球比賽就特別興奮。再也顧不上和老舅的牛肉罩餅了。

    「你問我,我問誰去呀?愛誰誰,我管的著哇!沒看那幾塊料嘀咕半天了嗎,仨人兩張票,正想轍呢。得!我這一不小心又勾出你這個小神經兒來。」李嬸說完,沒好氣地走了。

    7.男人啊,結了婚就踢不了球嘍

    保定這地界兒的足球氛圍相當濃厚,大人孩子都喜歡,像凡子老舅這樣對足球一竅不通的大男人實在少有。凡子對足球幾乎到了癡迷的地步,每當收音機裡直播足球比賽,總是從頭聽到尾,一個字兒不落。麻桿兒、二子、拐哥他們個個都是老球皮。

    對了,這地界兒管球迷不叫球迷而叫球皮,不知為什麼,大概跟口音有關係吧。每當凡子他們紮著腦袋聽足球的時候,李嬸就說,看不見摸不著的,支稜著耳朵瞎聽,當吃當喝呀?凡子心說你個傻老婆子懂什麼呀,光知道吃喝。

    聽了李嬸剛才的嘮叨,凡子才明白剛才麻桿兒他們為什麼躲著自己,本來就是仨人兩張票,他們還打過不清呢,自己再跟著摻和,那不更亂套了。這幫小氣鬼!請我我還不去呢。不年不節的,能有什麼好比賽呀?

    收音機裡現場直播的足球大都是在北京的國際賽事,輕易趕不上一回,趕上了也是只能聽,不能看,實在不過癮。體育場裡高水平的比賽也不是很多,除了前年的全國五項球類運動會,平常的日子大都是工廠之間的比賽,特別是禮拜天,一場連一場,有時候一直踢到天黑看不見球了才拉倒。每到這時,凡子就裝上一口袋零嘴兒——自個兒炒的葵花籽、西瓜籽兒、倭瓜籽兒,要不就是爆米花、山藥乾兒,酸棗面兒。什麼零嘴兒都沒有時,就裝上一塊乾巴餅或半塊剩饅頭。

    凡子一個人坐在城牆磚砌的看台上,眼睛看著足球場上熱熱鬧鬧的比賽,耳朵聽著周圍老球皮們津津有味的談話和起哄,不時從口袋兒裡摳點兒嚼裹兒放嘴裡,一種興奮和滿足就會湧上心頭。此時他的心裡只有那只黑白花瓣兒的足球,其它一切都被拋到了腦後。

    凡子看球只是一個方面,更感興趣的是聽那些老球皮說球。那些老球皮說起球來,比話匣子裡的解說員還熱鬧有趣。由於共同的愛好坐到一起,甭管認識不認識,坐到一塊兒就對著吹,越說話越多,越說越沒邊兒,真的假的,半真半假的,有用的沒用的,一股腦全上來了,比著塞著往外掏玩意兒,看誰肚子裡的玩意兒多,看誰能瞎白話。

    這些老球皮起哄架秧子更有一套。高興了大聲叫喚、吹口哨、跺腳。生氣了也是這一套,再加上罵大街。趕上哪個球員正好一腳把球踢空了,他們就放開嗓門大聲挖苦:「嘿!五號!五號!會踢唄?別撕了褲襠啊!回家生孩子抱火去吧!」有個後衛鉚足了勁大腳解圍,可一腳踢出去,球只見高不見遠。他們就起哄喊:「我說,八號,讓你**呢?大臭腳!」

    一次,棉紡廠那個叫老黑管兒的前鋒替換上場了。老黑管兒是個老球員,長的又高又瘦,渾身上下黢黑油亮,雖然球技不是最好,可球齡長,臉兒熟。他一上場,看台上的老球皮們便興奮不已,嗷嗷大叫。

    老黑管兒帶球過人的動作相當花哨好看,卻中看不中用。你看他,離著對方後衛還老遠呢,就開始做動作,七扭八拐忙活大半天,剛到後衛跟前就一腳踩球上了,人沒過去,自己先來了個老婆兒鑽被窩,「哧溜」鑽後衛襠下邊去了。全場一片嘩然:「鑽襠嘍!鑽襠嘍!」。老黑管兒爬起來還滿地找球呢。坐在凡子邊上的一個鬍子拉碴的老球皮伸手拿過自帶的軍用水壺,慢悠悠地喝了口水說:「看看,老黑管兒完了吧,渾身上下軟的跟麵條兒似的。完嘍!」

    「歲數大了?」旁邊一小伙子問。

    「什麼呀,結了婚的過。把勁兒都使媳婦身上了,還踢什麼球哇,光顧回家抱孩子了。」老球皮說完不無惋惜地搖搖頭。

    「可唄,這男人一結婚,身子骨那點兒精氣神兒就全洩嘍。」又一個老球皮說。小凡子聽著納悶,怎麼一結婚就不能踢球了?

    老母猴

    每當看台上的球皮起哄時,老母猴——一個又矬又胖的女警察就會及時趕到。每次見到老母猴,凡子都會想起《敵後武工隊》裡的哈巴狗。看台上安靜的時候,老母猴就背著雙手來回溜躂,兩隻眼睛嚴密地監視著看台上觀眾的一舉一動,哪兒稍微有點兒風吹草動,老母猴就會立刻衝上去,揮舞著兩隻又短又粗的胳膊大喊大叫。隨著喊叫聲,老母猴兒身上緊繃繃的警服就跟著往上一竄一竄的,那時候的老母猴就真成了一隻靈巧的大胖猴兒了。

    半場休息是球皮們最閒在的時候,也是老母猴最忙的時候。球皮們早就摸透了她的行動規律,約好了似的輪流起哄喊叫,叫喊聲像波濤一樣此起彼伏,就像後來觀眾製造的人浪一樣。老母猴左突右衝上躥下跳一陣緊忙,仍是按下葫蘆起了瓢,顧頭顧不了腚。

    看到老母猴兒累得氣喘吁吁又無可奈何的狼狽樣兒,看台上就會爆出一陣又一陣更加猛烈的叫喊聲。老母猴這時才覺上了當。小凡子笑過以後,反倒有些可憐她了。

    9.膠片挖走了機床的大門兒

    從老球皮們的嘴裡,小凡子對市裡幾個廠的足球隊也非常熟悉。最有名的是機床、鍛壓,還有膠片、棉紡和遠在太行山裡的惠陽。惠陽踢的不是最好,但最牛氣,每次比賽都是坐著大轎子車浩浩蕩蕩威風凜凜,穿的褲衩背心也最漂亮最整齊。

    機床的守門員是省二隊退下來的,後來調到膠片。球皮們都叫他王連舉,就是叛徒的意思。為什麼說他是叛徒呢?

    機床是全市的冠軍隊,廠裡的足球氛圍相當濃厚,因此廠足球隊隊員都成了特殊公民,一個個吊兒郎當牛逼烘烘的。特別是那個守門員仗著自己是省隊下來的,晚來早走,有時甚至來都不來,工資掙著,補助照拿,還老嫌待遇低。膠片呢,踢的也不錯,總在前三名晃悠,就因為守門員不行,從沒拿過冠軍。前鋒好不容易踢進一個,沒一會兒守門員就漏倆。白忙活了。

    膠片早就瞄上機床那個守門員了,得知那個守門員嫌待遇低而鬧情緒時,仗著自己財大氣粗直屬中央管轄,千方百計勾搭機床的守門員,先是許以優厚的工資待遇,接著又許給一套帶暖氣的單元房,愣是把那個大門兒給挖過去了。

    膠片這個舉動在足球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人們在譴責膠片挖牆腳的同時時,更埋怨那個大門兒立場不堅定,兒不嫌母丑,狗不棄家貧,怎麼還不如條狗呢?

    後來那個守門員只要在場上一拿球,場下的球迷就大聲起哄,高呼叛徒、內奸、工賊。什麼解氣喊什麼。那個大門兒也就一直灰溜溜的抬不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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