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兒姑娘好安然自在啊!」
不用回身,我就知道是誰。那低沉魅惑而又蘊含威脅的聲音,除了我最想見又最怕見的胤禟不用作二人想。
他來了!
他追來了!
他為什麼會追得那麼快?
我從他的府中逃出,又捲了他幾乎所有的寶貝,沒給自己留有任何回去的餘地。他會恨我入骨吧?當時不就是想讓他恨我才這麼做的麼?依他這個天潢貴胄的性子,無論是被騙了,被偷了,還是被自己的女人甩了,其中的任何一條都會惹得他狂怒,而我把這三條佔全了。被他抓住會有什麼下場,不用想我也知道。
心中有絲害怕。想起他曾說過的話:你沒見過爺怒,我敢保證,你是不會願意見到的。
他的怒,我就要見到了麼?
鎮定,我告訴自己要鎮定,這個時候保持鎮定最重要。
細想想,我現在並非完全陷入絕路。此刻,我是林倩兒,比起劉春桃來,胤禟對她應該不會有太大恨意,他對林倩兒公事公辦的成份更大些。所以,目前還是扮林倩兒安全些,絕不能露出本來面目。
我靜坐不動,也沒出聲,等著看他如何。
他走到我的身後,彎腰撿起被我失手掉落在地的梳妝鏡,拿在手裡把玩,一下一下地在左掌掌心中敲擊,出單調的「啪啪」聲。他來到我身側,靠著身後的梳妝台,面對我彎下腰來。
他湊到我的臉前說道:「倩兒姑娘果然不同常人,這個時候還能鎮定如常。」
他的這個姿式使兩人間距離太近,顯得有些曖昧。我把身子往後挪了挪。
我穩住聲音說道:「九爺的話有些奇怪呢,小女子為什麼要不鎮定?這個時候又是什麼時候?小女子實在想不通呢!」
他注視著我的眼睛,燦唇一笑,撩人的氣息吹佛到我的臉上。他說道:「倩兒姑娘果然大膽。偷了京城這麼多王公大臣府宅中的寶貝,居然還鎮定如恆。」
他忽然抬手挑起我的下巴,府視著我的臉,說道:「倩兒姑娘又是憑什麼這麼大膽的呢?難道就憑這國色天香的長相?嗯,我見猶憐!」他瞇著那雙如狐狸般智狡的眼睛,點了點頭。
「不過,」他話鋒一轉。「那些丟了寶貝的親貴大臣們,可沒有我這般憐香惜玉之情,他們個個恨不得對著這張臉好好折磨一番!」他伸出拇指在我臉上輕撫,嘖嘖出聲:「這麼漂亮的一張臉蛋兒,若是毀了,有多可惜!」
果然是審慣了案子的,一上來就從人的弱點下手,先在心理上佔據了優勢。美麗的女人最怕的就是美麗不再,他竟威脅要毀了林倩兒的容貌。依我對他的瞭解,這傢伙是說得出做得來的。不過,林倩兒的容貌是被我化妝出來的,他的這招對我卻不大管用。
我側頭避開了他的手,冷冷地道:「九爺似乎弄錯了吧?小女子一向嚴守大清律例,偷盜京城中王公大臣府邸,好像是很大的罪呢,小女子可不敢當,請九爺不要信口開合。」
「哦?是爺信口開合麼?」他眼睛微瞇,面帶嘲諷地道:「你在攏煙閣裡一會兒唱歌,一會兒說笑話的,吸引著眾人的目光,而那邊奇駿堂卻有人藉機下手,這是我的信口開合麼?」
說得挺在點上,可這也不過是基於猜測。只要沒有證據,即使完全猜到了點上,也無法定罪,構不成任何威脅。
狼人教我的反刑訊定律我可沒忘。
我一聲嬌笑,身子也跟著顫了顫。我說道:「九爺掌管刑部事務,大清律應該比倩兒熟,倩兒不知道唱歌說笑話違反了哪條大清律例,還望九爺指教。」
胤禟面色一肅,顯然是被我的話將了一軍。我乘勝追擊道:「再說,倩兒自小就是這個脾性,以前到別的府宅作客也都唱過歌,說過笑話,碰巧這次趕上了有人偷盜,倩兒難道就成了盜賊的同夥兒了?九爺,您掌管刑部,最需公正,可不帶這麼冤枉人的!」
我站起身,慵懶地斜靠上床柱,藉機與他拉開了距離。
胤禟瞇眼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那黑眸中的冷意讓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輕顫了一下。從來也不知道他這雙風情萬種的眼中可以出如此令人膽寒的眸光。
他不辨喜怒地開口道:「還真沒看錯,林倩兒果然牙尖嘴利,甚不好鬥。不過,你能否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剛生了盜案,你就急急出城,日夜不停地奔徒?這難道不是畏罪潛逃?」
心思果然周密!
這確實是一個疑點,不過,我早已想好應對之言。
「九爺真不愧是專管刑部事務的,事事都有一番斟酌。」我忽然換上潸然欲泣的表情,繼續道:「昨天突然收到老家來信,說母親病重,要倩兒立即回去見母親,故而倩兒急急離京,來不及與九爺和各位貴人打個招呼,還請九爺見諒!」
我知道這戲很假,根本騙不了胤禟。不過,只要不被他抓住漏洞,就無法定林倩兒的罪,那麼,一切也都有了暫緩的機會。
「孝心可嘉,值得褒獎。不過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會有四個林倩兒分別從東西南北四城門出城?」胤禟還是不辯喜怒的聲音,我剛才的狡辯並沒引他的怒氣,從而影響他的判斷力。
心理強大的人是最不好鬥的,有這樣一個對手是我的悲哀,不過也正是因此,這場遊戲才更有意思。
我睜大眼睛,故作驚訝。「啊?九爺您說什麼?四個我?這太不可思議了!」
胤禟看著我的表情,冷哼一聲,道:「到現在你還要裝作無辜麼?」
我也冷了臉,說道:「九爺您別用這麼怪力亂神的事來嚇倩兒。倩兒雖只是一介女流,可也不是三歲小孩子,除非真的有個與倩兒一模一樣的人站在面前,倩兒才會相信。」
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點同時看到一個人,本來就是令人不可置信的事,拿不出證據就想以此讓我認罪,是不可能的。
胤禟上前兩步,走到我面前,說道:「倩兒姑娘果然冷靜,這麼強的女人可謂少見。不過……」他伸手撫上我的臉,說道:「你似乎忘了一件事,強、極、必、辱!」最後四個字,他頓地說的。他用手拍了拍我的臉頰,說道:「你的這些辯解,拿到刑部大堂上說吧。到時候,自然會有人讓你心服口服!」
他收回手,背在身後,高聲叫道:「來人!」
門外一下子衝進來十多個侍衛。胤禟吩咐道:「把她押走!」他衝我的方向擺了下頭,對侍衛們道:「你們小心點,這女子詭計多端,莫要讓她半道跑了。」
「是!」侍衛們哄然答應。
胤禟又對一個領模樣的人說道:「把這間屋子給我仔細搜搜,把她的東西都帶上。」說完,他便毫不停頓地轉身出門。
他出了門,壓力驟減,心裡卻奇怪地生出一絲惶恐。也許,在我的本心裡,慣性使然,還是依賴他的吧!
侍衛們來推搡我。有幾個是我在胤禟府裡見過的,以前見了我哪個不是恭敬之極?不過,我現在是個名叫林倩兒的階下囚,侍衛們當然不會再對我客氣。我只能配合著被他們抓走,這樣,還能少受點皮肉之苦。
我被投入了刑部大牢。被押解進京的並不太平,先後有兩撥人來打劫,不過,胤禟的侍衛們身手厲害,人數又多,根本沒容打劫的人殺到我的面前。
我沒有被關在木籠囚車中,而是被人扔進一個門窗都捂得密不透風的車子裡。
我們是在隱蔽行蹤麼?林倩兒只不過是一個偷兒,怎麼會需要秘密押解呢?路上來打劫的又是何人,難道還有其他人馬也要抓我?
我來到大清的時間雖然不算短,但關係密切的也就只有胤禟他們這群阿哥,再有就是商馭和劉春桃的家人。劉春桃的家人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這個膽量來劫囚車。他們現在怕是對劉春桃的出逃還一無所知。
我曾讓商馭幫我給劉夏雨送過信。按照我們的約定,一接到信,劉夏雨就該帶著一家人立刻離京。
但願他們已經走了。
那麼商馭呢?他是有這個能力和膽量的,但不可能動作這麼快。他應該剛剛才得知我被抓的消息。我們約好每天早晚都互相報一次平安,現在已經過了早上,他沒有收到我的平安信,會不會著急?會不會回來看個究竟?
千萬不要回來!
胤禟既然懷疑林倩兒,也肯定不會放過林鳳馳。他根本沒問我林鳳馳的下落,就說明他知道問了我也不會說。以他的性子,決不會就這麼輕易地放棄。他沒有隨車進京,也許就是在佈置厲害的陷阱,打算以我為餌,等待林鳳馳上鉤。
商馭,我求你,能走多遠,便走多遠,千萬不要回來!
我一直都是明白商馭的心思的。他對我的這份情,已經讓我虧欠了他,我不想虧欠得更多。若是為了我讓他丟了性命,便是我一生都還不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