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戰淋漓之後是全身放鬆的筋疲力盡。
金和休斯相擁而眠,夜很長,他們睡得時間很多,很充足。
但是門鈴顯然很煞風景。
金迷迷糊糊醒來,又迷迷糊糊地打開門。
門外,石飛俠仍在狂按門鈴。
金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我可不可以認為,你是專門來按門鈴,而不是來找人的?」
石飛俠愣了下,才訕訕地鬆開手。
金看了看手腕,現手錶依然遺留在浴室裡,「現在幾點?」
石飛俠茫然地看向手錶,「四點。」
「下午?」
「凌晨。」
金無力地將頭靠在門框上,「你欺負我沒有起床氣是不是?」
「……我找不到他。」
「什麼?」
「我找不到梅塔特隆。也找不到那層樓。」石飛俠慢慢地倚向牆,「我跑了很久,很久,都沒找到……」
金這才注意到他的頭很濕,臉上有不正常的潮紅。
「我曾經覺得經常見到那層樓很煩,所以……」石飛俠突然用頭撞了下牆,「我不知道會這樣。早知道,我就賴在那裡不下來了。」
「如果你賴在那裡不下來,一定會餓死。」金就事論事道。
「如果這是你的安慰的話,我不得不說,很爛。」
「那換一種。」金用手指捏了捏鼻樑,以便讓自己的精神更加集中一點。「你找不到,有兩種可能。第一,你失去了找到樓層的觸條件。」
石飛俠迷茫。去樓層的觸條件?他從來不知道有什麼觸條件。
「第二,」金頓道,「梅塔特隆不想見你。」
石飛俠頹喪地垂下頭,「也許他知道我想要什麼,但是不想答應,所以乾脆避而不見。」
「我不懷疑這種可能性。」金拍了拍他的肩膀,「永遠不要相信天堂,他們是一切的源泉。」
「包括罪惡?」如果包括罪惡,那麼當初伊斯菲爾又是為什麼墮落呢?石飛俠的思緒越來越紊亂。
「他們衍生罪惡,卻又拋棄它們。」金晃了下腦袋,「不過凌晨四點真的不是聊天的好時間。要不你先去睡一覺,也許等明天一大早醒過來就會現一切都變得很美好。思路清晰,前途光明……等等。」
石飛俠扯了扯嘴角,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很好,那麼晚安!」金不等他回答,立刻轉身關門。
石飛俠望著門呆了半天,才晃晃悠悠地回房間。
其實他離開諾亞方舟沒多久,但是重新走進來卻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床還是那張床,但躺在上面卻冷得要命。四周很陌生,好像天地之間只剩下他一個人。這種感覺,就像他剛剛來到諾亞方舟時那樣。
迷茫、無措、恐懼……各種負面情緒充斥在黑暗中,朝他鋪天蓋地地湧過來。
他側身躺著,慢慢低下頭,又慢慢蜷縮起腿,將自己抱成一團……
「你必須給我三個套間。這幾個客人很重要。」邵瑚莉那根比衝擊鑽更尖銳的手指幾乎要戳在他的臉上。
石飛俠雙手按著轉椅的扶手,慢慢地朝後退了十厘米,「房間滿了。」
「滿了?怎麼會滿了?難道那些客人現在都已經到了?」她裝模作樣地看著手錶。「現在明明才下午三點多。」
「他們是擔保預定。」為了讓她更加明白一點,他補充道,「有押金的那種。」
「我也可以擔保預定!提前付房費都沒問題。只要你給房間……」她嘰裡呱啦的說著,但聲音越來越遙遠,彷彿變成一團嘈雜的噪音。
她真的是銷售部,不是暴戶嗎?
石飛俠站起身,看都不看她朝外走。
「嘰裡咕嚕咕嚕嘰裡……」噪音在身後追著他。
他快步走出門外,舒出口氣。
「飛俠。」
他抬頭,就看到錢綠悠從大門的方向走過來。
「嗨。」石飛俠打招呼。
「你幾點鐘下班,我們一起去看電影。」錢綠悠攙住他的手臂,「藍精靈很好看哦。」
藍精靈?
石飛俠迷惑地想,什麼時候藍精靈搬上大屏幕了。但讓他迷惑的是,他居然點頭道:「嗯,我也很喜歡看。」然後,拉著她的手朝外走去。
走出旋轉大門,就走進了電影院。
電影院很黑。
他開始看不清身邊的人,只聽到有聲音在說,「我們結婚吧。」
他沒有回答。但是心中彷彿默認了。
電影院大屏幕上開始出現畫面,黑色的翅膀,白色的獠牙,還有飛來飛去的特技……
他很認真地看著,看得眼花繚亂,心情卻很平靜,平靜到可以聽到一個聲音在不斷地提醒著:看看旁邊的人。
於是他轉頭,看到一個陌生人正坐在那裡衝著他笑得很開心。
然後……
他笑了。
金好不容易從溫柔鄉里爬出來,已經是下午四點多的事。
他走到餐廳,剛想去廚房要點東西吃,就看到石飛俠坐在窗邊,一臉滿足地喝著下午茶。
「你怎麼在這裡?」金驚訝地走過去。
「喝下午茶啊。」石飛俠晃了晃奶茶。
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很久,才現自己要問的不是他怎麼在這裡,而是為什麼他看上去心情這麼好。「你見到梅塔特隆了?」
石飛俠緩緩啜了一口,搖頭道:「沒有。」
「你想到別的方法了?」
「也沒有。」他拿起一顆草莓往嘴巴裡塞。
「……那生了什麼事?」金很想回去翻下日曆,看看自己究竟是睡了一個晚上,還是睡了一個月。
「什麼事情都沒有生。」石飛俠擦了擦嘴巴,「不過如果硬要說有事情生的話,那就是我突然現我在這裡已經呆了半年多了。」
金皺著眉頭,「所以?」
「所以只要再半年,我就可以回家了。」石飛俠開心地伸了個懶腰,「天哪。這種包吃包住沒薪水的日子終於要到頭了。」
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啊?」
「難道你不知道我在這裡的薪水是拿不回人界的嗎?」石飛俠歎氣,「你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吧?居然有這種霸王條約。怪不得之前托尼走的時候表情這麼古怪。原來他也覺得很冤啊。」
金咬著嘴唇,沉默了很久後,瞪著他道:「你是不是受刺激太深,所以……你要不要再去睡一覺?」
「我昨天晚上睡得很好。還夢到我結婚生孩子了呢。是男孩。」
「那伊斯菲爾呢?」
石飛俠的笑容微僵了下,慢慢收斂起來,「這樣才是最好的結局吧。他是天使,然後回到天堂。我是人類,回歸人界。所有的一切都回到正確的軌道。你不覺得這樣很圓滿嗎?」
「不覺得。」
「可是我真的這麼覺得。」石飛俠低頭,手指在奶茶杯沿緩緩摩挲著,「總覺得在這裡呆得太久,受你們的影響太大。慢慢地就忘記了,我本來的樣子,人類的樣子。今天早上我很仔細很認真地想過了。我覺得……也許神和梅塔特隆是對的。這樣的結局對所有人來說才是最好的。我本來就不屬於這個地方。」
「你真的這麼想?」金緊緊地盯著他。
石飛俠望著自己的手指,很久,抬起頭,微微一笑道:「嗯。」
金覺得不對,卻反駁不出來。很顯然,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眼前這個決定是最簡單,也最明智的。一切都回歸到原點,合理得不得了。他實在沒有立場去勸說他選擇一條艱難的,甚至未必有希望的路。
石飛俠突然道:「對了。我剛才和安東尼奧聊了一會兒,他說蘭卡準備拒絕繼承界主的位置,並且提名耶西。」
「哦。」金還沉浸在剛才的對話裡,因此回答得心不在焉。
石飛俠又道:「不過耶西對此沒有回復。據說他拒絕釋放斯馬爾,為了這件事,奧美丹多已經親自去元殊界了。」
「斯馬爾?耶西?這又是我不在的時候生的?」金有點無奈。
石飛俠眼角餘光瞄到雷頓正端著盤子走過來,連忙招手道:「幫我要一克哈密瓜口味的冰淇淋。」
金聞言回頭,「我要牛排……全生。」
雷頓只好先將手中的食物放到桌上,再轉身回廚房,過了一會兒,端著牛排和冰淇淋出來。
金結果牛排一看,「這是全生的?」
雷頓道:「安東尼奧說三分鐘前是的。」
金沒好氣道:「那麼在這三分鐘裡,它生了什麼事?」
「如你所見,烤熟了。」
金狠狠地割下一塊,放進嘴裡,「我討厭熟食。」
石飛俠調侃道:「看休斯就知道了。」
金瞪了他一眼,「休斯是生是熟只有我知道,你最好想都不要想。」
石飛俠做了個鬼臉。
雷頓道:「對了。我們對泰坦族宣戰了。」
「啊?」金吞下牛排,不可思議道,「我們?你、我、安東尼奧、休斯和他?又是我睡覺的時候生的?」
雷頓道:「當然不是。我是說我們矮人族。」
金疑惑道:「以為身高問題嗎?」
雷頓道:「不是。是因為泰坦族囚禁了他們的女王,並且宣佈退出九界聯盟。」
石飛俠搶在金之前道:「在你睡覺的時候生的。」
金道:「所以之前你們說阿沙叛變,是這個原因?」
石飛俠道:「如果我沒有領悟錯,他是逆九會的。」
「所以說,」金把玩著手中的叉子,「泰坦族現在成了逆九會最大的基地?不過矮人族和泰坦族的關係不是向來很僵嗎?尤其是矮人王和泰坦女王?還是……他們又生過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雷頓大義凜然道:「我們是為了正義而戰!」
「牛排好吃嗎?」
「還好。冰淇淋呢?」
「也還好。」
雷頓不滿道:「你們這是什麼態度?」
石飛俠道:「面對正義,被震撼無法言語的態度。」
雷頓:「……」
石飛俠道:「對了。斯馬爾、阿沙……伊斯菲爾不在,酒店還會再招人嗎?」
「不知道。」金聳肩,「這種事向來由各界的領袖說了算。當然,你例外。」
「那最近有沒有什麼生意上門?」石飛俠道,「光拿薪水不幹活,可不是我的作風。」
金挑高眉,「每月的狼人族,還有,再過些日子就是各界商人流通貨物的日子。」
石飛俠擦擦嘴巴,站起身,「很好。那我要打起精神做準備了。」
雷頓呆呆地看著他端起空碗離開,小聲對金道:「他怎麼了?」
「剛抱怨完薪水不能帶回人界,轉頭就說不能光拿薪水不幹活……你說他怎麼了?」
「抽了?」
金追上石飛俠,「究竟生了什麼事?」
「什麼?」石飛俠停下腳步,轉頭看他。
「今天凌晨你擾人清夢之後,到現在為止,生了什麼事?」金不相信早上還為著找不到梅塔特隆要死要活的人,睡了一覺之後,就頓悟了,看開了。
石飛俠默然。
「是不是你已經遇到過梅塔特隆了?」想來想去,只有這個可能性最大,也最打擊人。
石飛俠搖搖頭。
「其實血族也有嚴刑逼供的手段的。」金笑瞇瞇地威脅著。
石飛俠見他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只好鬆口道:「……我做了個夢。」
「啊?」他想了很多答案,但顯然沒有這種。
「我去電影院看電影。就是那種屏幕上會放映……」
金打斷他的描述,「我知道什麼是電影院。」
「你們都在屏幕裡。而我在屏幕外。」
「這個聽不懂。」
「意思就是……夢醒了。」石飛俠笑著拍了拍圍欄,轉身離去。
金站在原地,回頭問雷頓,「什麼意思?」
「……抽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