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心中明白得很,眼前的靜和公主必定是因為楊先之退婚,導致了她的自縊,只是他心中不明白,一個深閨女子,怎麼如此的剛烈?她身為皇室公主,金枝玉葉,何求不得良配?為何輕易輕身?
趙胤熙狠狠的盯著他罵道:「你知不知道,靜和是和先之從小一起長大的,先之小的時候,也一直住在皇宮中,後來等大了,才搬了出去,但他是宮中侍衛,自然常常還來宮中的,靜和小時候一直追著他叫哥哥,知女莫若父,她的心事,聯怎麼會不知道?這次朕給她指了婚事,她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心中的那份高興,朕還是知道的,而且,先之那孩子也是朕看著長大的。雖然我心中知道,他一直把靜和當作了妹妹,但我想著趁早給他們完了婚,等時間長了,自然會日久生情,二來靜和也不是善妒的人,若是他喜歡,納妾也沒什麼,但我怎麼也想不到,我的那個皇兄,竟然為了你的一句話,輕輕巧巧的把婚事給否決了,朕的賜婚,到了你們父子手中,竟然行同兒戲」
徐玉也沒有想到靜和公主竟然與楊先之是青梅竹馬,為了聶珠,他卻害死了自已的姐姐,他頓時只覺得心痛若絞,同時又暗罵楊先之混蛋,居然沒有對他說清楚,他心中清楚的明白,趙胤煦必然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但因為他開了口相求,他不得不答應,這些日子以來,他能夠清楚的感覺到趙胤煦對他的溺愛和縱容,他知道,他是想彌補他對他的偏見與原本存在的芥蒂。他也知道,若非楊先之喜歡的女孩正好是他的師妹,那麼趙胤煦是斷然不會同意退婚的。畢竟,這有損皇家公主的威嚴。
看著靜靜的躺在繡榻上的那個少女一眼,徐玉只覺得一陣酸楚,眼淚如同是斷了線的珠子,從臉上滾落。
趙胤熙強壓住心中的悲慼,低聲道:「你不知道,昨天靜和知道了退婚的事情,哭了整整一夜,把眼睛都哭紅了,朕來看她,她還說她不怨你,她不怨你」他一邊說,眼淚也不停的往下流。接著,他從懷裡掏出一隻精緻的五色同心結來,遞給他道,「今天早上,她還來朕這裡請安,同時讓朕把這同心結交給先之,說是祝賀他與他的新娘子永結同心。朕以為她想通了,心中也就放下了,只是好言安慰了幾句,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原來她今天早上是來向朕告別的——下午她推說要午睡,把侍候的幾個宮女都打發了出去,然後就等到有人發現,一切都晚了」
「對不起!」徐玉搖頭歎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靜和公主竟然如此的癡情,就因為楊先之的退婚,她竟然輕生了,他心中明白得很,趙胤熙不找楊先之的麻煩,卻給了他兩個巴掌,因為沒有他,楊先之是退不了婚的,但如果一切重來,如果他早知道如此,他還會這麼做嗎?想了想之後,他心中肯定的告訴自己,就算他早知道如此,他也絕對不會改變原本的決定,就算是皇上不同意退婚,他甚至會慫恿楊先之帶著聶珠私奔——只要聶珠喜歡楊先之,而楊先之確實愛著聶珠,至於別的,這個無辜的少女輕生,到底是誰的錯?或許是她太傻了。
徐玉這樣想著,但轉眼之間,看到靜和的遺體,又覺得他太殘忍了,他雖然不殺伯仁,但伯仁因他而死,他怎麼還能夠這般想法,簡直就是卑鄙。他猛然驚覺,這些日子,他真的有些變了,變得有些陌生,心中竟然想到靜和的母親就是那個陷害逍遙的德妃,那個女子害他陷入了如此尷尬的局勢中,而他卻在無意中害死了她的女兒,這難道就是冥冥中所說的報應?
想到此,他看著靜和公主的遺體,竟然說不出是喜還是悲,只是怔怔的站著。
趙胤熙看了他片刻,半晌終於歎了口氣道:「你去吧!」
徐玉一呆,原本他心中忐忑的在想著不知道趙胤熙要怎麼為難他,卻沒有想到他這麼輕易就讓他離開,忍不住問道:「你讓我走?去哪裡?」暗想著不會是天牢吧?
「回你的清藕榭!」趙胤熙隨手將手上的那只五色同心結摔在他懷裡道,「操辦你妹子的婚事去吧,朕好像聽說,先之把日子定在了本月的十九,取其天長地久之意,可憐靜和屍骨未寒,他卻無事人一般歡歡喜喜的娶親?朕的女兒真是瞎了眼睛,看錯了人,死得太不值得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舉起衣袖,拭去了臉上的淚痕。
徐玉看了看面如死灰的靜和公主,對於趙胤熙的大度有些有解,半晌才遲疑著問道:「皇上,您不打我了?」他死了公主,對他這個罪魁禍首難道只打兩個耳光,他就解氣了?
趙胤熙聞言,忍不住咆哮道:「打你?如果打了你靜和會活過來,我一定打死你!」他在盛怒之下,竟然連皇上的專稱「朕」也不用了,而是也如同平民一樣,自稱起「我」來,想想,他的父親也是王爺,但平時也是開口閉口的稱王道尊。
徐玉沒有說話,而是在靜和公主的遺體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心中暗自祈禱,只盼著這個癡情善良的小姑娘,來生有個痛她惜她的如意郎君,享受一生榮華。原本還在一邊強自忍著的幾個靜和公主親侍的小宮女,這個時候再也忍不住,也一併跪在地上,先給徐玉還了禮,然後就放聲痛哭起來。
趙胤熙見此,也不禁跌坐在椅子上,那淚卻如同是走馬珠一般的滾下。
徐玉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來,在他跟前行了一禮,這才轉身退了出去,剛出了「和露閣」的門口,就見趙胤煦站在門口,他不知道他來此的目的,但卻忙垂手站住,叫道:「王爺!」
趙胤煦眼見他臉上淚痕未乾,而兩頰紅腫,忍不住伸手撫摩著他的臉問道:「皇上沒有為難你?」
徐玉不禁苦笑,道:「沒什麼,靜和公主竟然自縊了!」說著又忍不住傷感。
趙胤煦忍不住搖頭道:「那孩子,倒也是個情種,只是」說到這裡,他長長的歎了口氣,畢竟靜和的死,他也難辭其咎。
「王爺,你怎麼會在這裡?」徐玉問道。
「我怕皇上為難你,特地過來的!」趙胤煦也不禁苦笑道,「沒得他死了女兒,就為難我的孩子!」說著,一把攜了徐玉的手,兩人聯袂一齊身清藕榭而去。
徐玉聞言,心中明白,他是知道了趙胤熙傳他,惟恐他吃了虧,所以特地過來,站在了門口,幸虧皇上倒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並沒有怎麼為難他。否則,只怕自己這個護短的父親當場就要跟他翻臉。想到此,心中不禁感動,低聲說道:「靜和公主可以說有一半是我害死的,就算是皇上要打我一頓出氣,我也忍了。」
趙胤煦忍不住笑了一下,道:「那我才是那個真正的罪魁禍首,要打也要打我才對!」
徐玉歎了口氣道:「若非是因為我的緣故,你會同意楊先之退婚嗎?」
趙胤煦想了又想,最後還是說實話道:「不會!」
徐玉不再說話,只是任由趙胤煦牽著他的手,一路向清藕榭走去,但卻感覺到這個出生皇室的羅天魔帝,手掌竟然佈滿繭痕,粗糙無比,心中不解,他也是練劍之人,自然手掌中也有繭痕,但卻遠不如他這個父親更粗糙。心中想著,手指卻不自覺的輕輕的抓著那厚厚的繭痕。
趙胤煦抓住他的手指,笑道:「這個是因為我小時候和太子賭氣,練弓箭留下的!」
「太子」徐玉好奇的問道,他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還有個太子。
「是我們的兄長!」趙胤煦的眼神中精光一閃而沒,淡淡的道,「他是個奇材,文治武功,都是一流的,當初的他箭法極好,百步穿楊,百發百中,我不服氣,就一心苦練,卻也沒有能夠超過他。」
「那後來呢?」徐玉如今心中好奇無比,照如此說法,當今的皇上應該是那個文治武功都一流的太子,怎麼就變成了趙胤熙那個敗家子了,在他心中,趙胤熙可是個標準的敗家子加混蛋。
「他是皇長子,一出生就被封了秦王,十六歲被封為太子,朝中文武大臣,沒有一個不服氣的,原本是順理成章接任皇位的,但在先皇駕崩的第二天晚上,他就暴病身亡了!」趙胤煦的語氣雖然平淡,但說到此事,卻帶著一抹難以言喻的冰冷,同時原本輕輕攜著徐玉的手不由自主的緊緊握著,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似的。
徐玉毫無防備之心,不禁「啊」的一聲,痛叫了出來,趙胤煦一驚,方回過神來,忙放鬆了手上的力道,徐玉卻是滿心的不解,實在想不明白,他為什麼在提到太子的時候竟然會失態,想到太子既然文治武功都是一流,正當壯年的時候,怎麼會暴病身亡,這裡面恐怕大有文章啊?難道說是父親和當今的皇上為了皇位,殺了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