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大牛終於忍不住了,徐玉的沉默讓他覺得有點兒壓抑,人他殺得多了,可從來沒有在乎過什麼,即使是他的師傅,也不會管他這碼子事,但不知為什麼,他今天也覺得有點兒不安,具體是為什麼,卻又偏偏說不上來,所以,他也急著想找個人說說話,發洩一下,當即問道:「你怎麼了?」
徐玉想了想終於還是說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殺那了店小二?」儘管他並不怎麼瞭解曾大牛,兩人之間也沒有過命的交情,但他卻不得不說。原本在他的心中,曾大牛只是一個武功高強豪爽的漢子,並不噬血,今天若是他殺的是一個江湖中人,哪怕這人是正道中人,哪怕這人平時行俠仗義,好事做盡,他也不會覺得鬱悶,畢竟立場不同,江湖中人無論為了什麼原因,甚至不需要任何借口,都會殺人。但殺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怎麼說他都接受不了。
曾大牛深深的吸了口氣,靠在了水雲軒迴廊的欄杆上,夜幕慢慢的籠罩了整個湖水,使水雲軒憑添了幾份深邃,少了白天的清淡,隔了一會兒才道:「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你自幼就受著那傳統的正道教育,讓你不得持強凌弱,不得仗勢欺人,但你有沒有想過,以你的那一套,在這個詭異多變、臥虎藏龍的江湖中行得通嗎?今天我要是不殺了那店小二,我敢保證,不用等到明天,樊綺雲就會來找我們算帳,那老婆子當年就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難道到時候我們還能夠求她網開一面,別為難我們,因為我們也沒有殺人滅口?你要知道,不是殺人就是被殺,這是江湖不變的定律。」
徐玉只覺得心亂如麻,這短短的幾個月裡,他承受了太多的變故,早就迷失了原本的方向,只是他心底的那一絲良知,卻又怎麼能夠泯滅?事實上他也明白這其中的厲害之處,若是讓那老婆子知道了真相,他們幾人聯手,尚且不敵,若是一對一的話,恐怕只有等著挨宰的份。
「還有——」曾大牛盯著他的臉,這個問題才是他剛才避開楊先之,急著跟他一起走的主要目的。
「還有什麼?」徐玉問道。
「我們可能都被那個姓楊的小王八蛋利用了,也許,他根本就不準備放了那個劍谷的小姑娘。」曾大牛沉聲道,現在,他有點後悔當初為什麼要答應楊先之趟這個渾水。
「你說什麼?」徐玉吃了一驚,問道,「他不放了她,難道他還抓她一輩子不成?」
「為什麼不可能?」曾大牛反問道,「江湖已經平靜得太久了,如今正道勢力衰落,而魔道卻如日中天,我不信羅天魔帝就甘願寂寞。抓住了劍谷的那個小姑娘,在目前的情況下,可以讓樊綺雲有所顧忌,若是你的那位媚兒姑娘能以媚術控制住他們的另外兩個人,劍谷的老太婆會急得發瘋,劍谷封谷五十年,人才必定早就凋零,這三人都是他們年輕一代的俊傑,無論如何她也不會讓他們白白犧牲的。」
徐玉如遭重擊,這個問題他確實沒有想到,正邪之爭,由來已久,只有三大聖地的勢力和魔道勢均力敵,才能保持江湖的平靜,只要一方的勢力略強,就必定會引發爭端,如今他雖然並不怎麼瞭解羅天聖教的勢力,但卻知道和平島內亂不斷,隱湖人丁單薄,如果劍谷再受到打擊,確實是沒有了和魔道一爭勝負的本錢。
「我要好好的想想!」徐玉歎了口氣,儘管他並不想力挽狂瀾,但卻也不想自己在間接中成為了挑起江湖大亂的罪魁禍首。
「好,那我先告辭了!」曾大牛說道,他的目的只是想提醒一下他,如今已經做到,自然也沒必要再呆在水雲軒。
徐玉點頭,道:「好,我不送你了!」他也需要一個人冷靜一下,好好的想一想他的未來之路,江湖——也許真的不適合他。
徐玉站在水雲軒的迴廊上,看著一陣大來一陣小的雨水,洗刷著天地,昨天還是好好的天氣,沒想到一夜的時間,就完全的變了,早晨起來,天空就陰翳得很,午後就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一直倒了黃昏時分,這雨就沒住過點。
也許是因為雨的緣故,讓今天的水雲軒顯得格外寂靜,徐玉開始想念即蓮他們在身邊說說笑笑的光景了,但可惜,她們今天一早就去了莫府,明天珠寶大會就是正式開始了。而阿大,昨天興高采烈的跟著毒婆子去學馴養毒物,自然這回子也不會回來,好像目前就只有他是最閒的人。
看著亭前的幾株玫瑰,在風刀雨箭之下,已經是花容慘淡,翠葉離披,猛得想起了一首古詩來: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徐玉暗歎道:「好一個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此情此景,形容得何等貼切?」正自胡思亂想著,猛抬頭見,竟見一個身影,正走在曲折的小橋上,快速的向他這邊行來。
定睛一看,這來得人不是別人,正是楊先之,只見他打著青綢雨傘,腳下穿著木屐,看著徐玉靠著廊柱上笑著,忍不住加快了腳步,走到了迴廊上,脫去木屐,收了雨傘,同時一邊詛咒著這該死的天氣。
徐玉笑了起來,難道看到楊先之的狼狽,忍不住脫口調侃道:「有朋自雨中來,不矣樂乎!先請屋裡坐,喝杯熱茶?」一邊說著,一邊做了個「請」是手勢。
楊先之笑了笑,跟隨他走進了房裡,只見一個小丫頭正在烹茶,紅膠爐子,碳火正旺,茶水初沸,茶香四溢,當即讚道:「好茶!」頓了頓又道,「小鬟烹茶,憑欄看雨,兄弟好雅興,好閒情,我可就苦命了!」
徐玉聞言好笑,兩人一邊坐下,那小丫頭早就切好了茶送了過來,楊先之也不客氣,接過來呷了一口,只覺得香氣撲鼻,口齒生津,忍不住再次脫口讚道:「好茶!」隨即又道,「這好像不是龍井?是什麼茶?」
徐玉笑道:「這是莫聞瑋前天遣人送給我的,說是蘇州山上的野茶,叫什麼『香煞人也』,香味濃郁,口感也好,就是名字粗俗了點!」說到這裡,話鋒一轉,問道,「這種天氣,你特地的跑來,總不是為了喝茶吧?」
楊先之歎了口氣道:「我是天生的勞碌命,剛剛接到師傅的通知,讓我去揚州辦點事,現在是來跟你道別的。」
徐玉呆了呆,道:「現在就走?你不看看這次的珠寶大會了?」
「也沒什麼看頭的。」楊先之笑了下,道,「反正就是那些東西,錯過了這次,還有下次,只是我恐怕不能陪你上京了。」
徐玉想了想道:「我可以等你,反正不急。」他本來是要到八月才準備去京城的,若非楊先之催得急,他才不想這麼早就去見羅天魔帝,儘管在他的潛意識中,是非常的渴望和他相見,甚至他心中已經可以肯定,羅天魔帝就是他的父親。但不知為什麼,他卻又有著一種本能的排斥,相當矛盾的心情。
「恐怕不行!」楊先之說著,從懷裡取出一個薄薄的黃綢包裹,笑著遞給他道,「這是師傅給你的信,好像還有點別的東西,我不便拆開,你自己看看吧!」
「給我的?」徐玉頓時呆住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羅天魔帝會給他寫信,一時心中忐忑,如同有著十五隻吊桶,七上八下晃得難受。隔了會兒才從他手中接了過來,卻不打開。
楊先之並不怎麼瞭解他現在的心情,看著他道:「你不打開看看?」事實上他也好奇,不知道師傅給了他什麼東西,看樣子那包裹裡應該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但不知為什麼師傅要巴巴的從京城讓人快馬傳送。
徐玉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揭開了包裹上的封口,包裹裡倒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東西,應該是些文證之類的玩意兒,楊先之更是滿腹的不解,最上面的卻是封信,寫著「徐玉親啟」,徐玉略一猶豫,就把信拆開。
信紙是普通的雪浪箋,蒼勁圓潤的字跡力透紙背,徐玉只看了幾行,臉色頓時大變,「砰」的一聲大響,身下的一張檀木椅子不堪他真氣加劇的重壓,頓時散架,四分五裂的散在了地上,他的人自然也跟著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楊先之吃了一驚,不明白信中到底寫了什麼,竟然讓他如此的失態,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了?」
徐玉張口結舌,好一會兒才神色古怪的看著他問道:「令師——真的就是那位魔道至尊羅天魔帝?」
「當然!」楊先之點著頭,暗想這事也能開玩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