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天法師】,正是指像哈喇德這樣馴養著大型飛行魔寵,可以從頭頂上向敵人傾洩死亡法術的魔法師。這是【散塔林會】總結多年來血與火的經驗後,所研究出來對付貝戴蠻族的最有效作戰方式。儘管祖先曾經是創造出人類歷史上最輝煌魔法文明的種族,可是在歲月長河的無情沖刷下,如今這群沙漠遊牧民族們已經失去了祖先所擁有過的強大力量,徹底退化成只能依靠彎刀與弓箭和敵人作戰。
哈喇德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整片戰場,胸膛裡充斥著生殺予奪我手的興奮與狂熱。他定了定神,強迫自己進入冥思狀態,開始高聲吟誦咒語。巨大的龍捲旋風環繞著鷲馬開始集結,僅僅幾秒間,它已成長為頂天立地的龐然巨柱。【天法師】猛然睜開眼睛,揮舞著魔杖往地面一指。
狂暴之沙與吼哮之風立刻如烈鑽巨錐,以橫掃千軍的氣勢向貝戴蠻族騎兵呼嘯吹襲。脆弱的骷髏士兵首當其衝,被風沙狠狠轟成支離破碎。貝戴蠻族們的馬匹亦連聲哀鳴,身不由己地帶著主人連連後退,甚至不受控制地撞上了其他馬匹,然後就像多米諾骨牌那樣形成連鎖效應。霎時間人喧馬嘶響成一片,情勢混亂得無以復加。當風沙終於平息以後,被自己人撞得跌落坐騎,然後在混亂中遭到馬蹄踐踏而死傷的騎士,竟佔到了總數的一成半之多。
貝戴蠻族人人久經戰事,彪悍之處遠超常人想像。風沙剛過,為首者已吹響尖利口哨向部屬下達命令。騎兵們吆喝著指揮馬匹四散分開,以避免再度遭受魔法密集攻擊。如蝗飛箭連環不絕向【天法師】射出,翱翔天際的敵人要麼老實在半空裡呆著,要麼就是被亂箭射成馬蜂窩。
貝戴蠻族的反擊早在意料之內,儘管還只是次正式執行護衛商隊任務。但是當初在【散塔林會】接受幣練時,哈喇德的導師。早已將【天法師】們在戰場上經歷幾十年時間,從無數死亡中所總結出來的最佳戰術。完整地灌輸到弟子腦袋裡。只要嚴格按照既定戰術去做,要取勝並不為難。
哈喇德輕蔑嘲笑著,在自己身上釋放了個【防護遠程武器】,隨即伸手在魔寵腦袋一拍。鷲馬哈蘇勒長聲鳴唳,振翅衝霄,脫離到箭枝射程之外。【天法師】聚精會神。開始準備施展下個攻擊性法術。用不著多久,騎乘著鷲馬的【天法師】依據戰術教科書所指示,從高空急遽俯衝。釋放魔法之後便再度快速攀升。完美地演繹著所謂地一擊脫離戰法。致命的火球與閃電等法術接二連三從天而降,向著地面不斷狂轟濫炸。地面上騎兵再彪悍,箭術再犀利。也無法傷及【天法師】半分。反而又損失了二十幾名戰士。
商隊防禦陣中地卡西斯稍微鬆了口氣。戰鬥進行到這個階段應該差不多了。貝戴蠻族畢竟只是以劫掠為目的地強盜,不是視死如歸的戰士。當在戰爭中佔據上風時,他們會毫不留情地斬盡殺絕,把商隊所有成員的腦袋都砍下來。可是假如情勢不利,他們也決不會繼續做無意義的糾纏,將寶貴人命白白犧牲。根據卡西斯的經驗,貝戴蠻族很快就會撤退,然後再繼續等待下次出擊的機會。
正如同預料一樣,烏雲內第三度響起了口哨命令。黑色騎兵們拔轉馬頭遠遠兜出個大圈,跑下沙丘重新結集,看起來似乎真地要撤退了。【天法師】稍微降低了飛行高度,商隊守衛們也不約而同地放下弓箭,相互對望的眼神內,儘是一派如釋重負。
誰也沒有留意到,車隊後方的沙地下,彷彿正有十幾條巨大蚯蚓隱藏在內,緩緩躥伏蠕動著,不住往車隊方向前進。它們越過倉促建立起來地簡單障礙,進入到圓形防禦圈內部地空地內,潛伏在商隊護衛們腳下。被貝戴蠻族騎兵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護衛,包括卡西斯都沒有發覺到什麼異樣。可是拉扯沙橇的駱駝,卻本能地感覺到危險接近,不安地扭動身體放聲嘶叫起來。
突如其來地叫聲讓商隊所有成員,都驟然為之一驚。
卡西斯反應最快,急促轉身回頭察看究竟。厲聲喝道:「什麼人?!」
一句問話立即換來了鋪天蓋地的大蓬黃沙。十幾條黑影猛然從沙中躥出,亮出雪亮彎刀,向各自選定的下手對象,狠狠揮出致命一擊。長聲慘叫中,七八名商隊守衛已然屍橫就地。身手最好的卡西斯及時舉起護盾擋住攻擊。盾面上傳來的巨大力量震得他半身發麻,若非盾牌牢牢固定在手臂上,恐怕早已脫手飛出。這名在大沙漠裡闖蕩多年的老練戰士想也不想,稍微側身卸開衝擊力量,右手長劍當胸直刺。劍尖上傳來了命中目標的觸感,偷襲者痛哼著踉蹌退開,只這麼一眨眼間,卡西斯已經看清楚了偷襲者的外貌。
驚駭詫異之情剎那間遍佈心胸,竟然呆住了。
偷襲者不是人,更準確點而言,是至少有一半都不是人。這群潛伏沙地下突然暴起發難者,上半身明眸皓齒,宛然是位絕色美人。但纖纖小蠻腰以下,卻只有一條駭人的巨大蛇尾。它們不是蛇人,而屬於另一個極強大的沙漠種族:拉米亞!
拉米亞又稱為人身獅,無論男女,上半身都是擁有攝人美貌的俊美人類模樣。但男性的下半身卻是健壯獅子,而女性下半身則為蛇尾。他們性格極端殘忍和高傲。據說信奉著邪惡惡魔,經常外出擄掠人類作為活祭的祭品。埃諾奧克大沙漠中的居民都對它們十分忌憚。但是,拉米亞的根據地位於大沙漠西北角處的哈勞格達斯,一座被廢棄了幾百年的城市遺址。而【黑路】卻位居大沙漠中央,兩者間相距極遠。為什麼它們竟然會跑到這裡來殺人?而且又為什麼時機居然湊合得這麼剛好?難道說,貝戴蠻族居然已經和拉米亞們達成了什麼秘密協議,要聯手將外來入侵者的【散塔林會】從大沙漠裡趕出去嗎?
無數念頭在卡西斯腦海裡電閃而過,卻沒一個有答案。而眼下這種情況,也決不容許任何人靜心仔細思考這蹊蹺的來龍去脈。卡西斯瞬間拋開滿肚疑問,狂吼著揮劍撲上。現在他需要的不是考慮答案,而是戰鬥,以及取得勝利。
擁有天賦幻術魔法能力的拉米亞,攻擊方式神出鬼沒,出手狠辣無倫,實在教人防不勝防。沙丘下的貝戴蠻族們同時乘機團團圍在沙丘下,策騎縱馬飛奔而上。漫山遍野的烏雲鐵騎遮天蔽日而來,聲威驚人。內外交困之下,商隊守衛也再無力出箭阻截敵人接近,而哈喇德,一人之力再強也是擋不住上百名騎士的衝鋒。轉眼間鐵騎奔到商隊眼前,操縱戰馬飛躍加入戰局。連珠勁箭前後不絕,「咻咻咻」地不斷射中人體,雪亮馬刀又快又利,借助馬力衝刺揮斬,可以輕而易舉地一刀劈斷人頭。
遭到內外夾攻,被迫兩線作戰的商隊守衛們,儘管仍在卡西斯率領下怒吼連連奮勇撕殺,卻明顯已經身臨絕境,只是努力垂死掙扎而已。他們的唯一指望,就是騎著鷲馬翱翔長空的【天法師】。可惜混戰之勢已成,大群人糾纏在方寸之地中拚命,卻又叫哈喇德怎麼辦才好?要知道魔法這東西可不長眼睛,分辨不出敵我。火球、冰風暴?臭雲?酸液風暴?還是自己眼下最強的攻擊法術連鎖閃電?可無論使用那種,都不可能只殺傷敵人而不損自己力量。初出茅廬缺乏經驗的【天法師】,急得額頭直冒冷汗,頃刻間竟不知如何是好。這種突發情況,戰術指南小冊子上沒有記載,導師也沒有教過該如何應付。
哈喇得還在天空上不知所措地發呆,地面下卡西斯卻滿心冰涼。事實上他根本已經絕望了。這名在大沙漠裡混跡半生的老練戰士,此刻腦海裡只有一片空白。哪怕揮舞長劍的動作依然犀利準確,卻只像尊魔像般失去了那股求生的銳氣。以他的實力,假如認真起來戰鬥,還能再多幾分鐘。可是既然早幾分鐘遲幾分鐘都是死,那繼續下去還有什麼意義?憑心而論,卡西斯並不是意志軟弱,會輕易放棄的人。只要還見得到一絲生存機會,他都會咬牙堅持下去。可是現在……
這個世界上,畢竟是沒有奇跡的。
厄運的本莎芭與幸運之泰摩拉畢竟是雙胞胎姐妹。既然妹妹本莎芭已經「關照」過了這支【散塔林會】的商隊,姐姐泰摩拉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
一道突如其來的閃亮銀光,為這群陷入窮途絕路的戰士們帶來了生存希望。那是匕首,一柄高速飛至,準確無誤地剛好射進某匹正縱蹄飛奔的戰馬腦袋。連半聲哀嘶都發不出來,那匹戰馬倒地氣絕,巨大慣性將背上騎士遠遠拋出,無巧不巧地剛好將另外一名正高舉彎刀,企圖將面前商隊守衛腦袋砍下來的拉米亞戰士撞飛。混戰之中,無論貝戴蠻族還是商隊守衛,還有人身獅都無暇分心去追查究竟。可是置身局外,早早替自己施加了【鷹眼術】的哈喇德,卻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不遠處另一座沙丘背後,那投射在地的陰影突然非常明顯地顫抖了幾下。緊接著,三條身影從那黑影裡緩緩走出,站到了大沙漠的猛烈陽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