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長夜終於成為過去。東方天際上,晨曦金光已撕破黑暗,宣示著黎明之主洛山達,再度在與失落女士莎兒的戰爭中取得了上風。而沉睡的礦山之城米拉巴,亦已開始甦醒,迎接全新一天之來臨。
二百名士兵全副武裝,排列成整齊方陣,邁開整齊步伐,從米拉巴仍是空蕩蕩的大街上浩浩蕩蕩走過。那沉重腳步聲搖撼大地,將路邊房屋的窗欞震動得不住「咯咯」作響。好奇的米拉巴市民們紛紛打開窗戶向外張望,卻立刻便被這情況嚇了一大跳。隨即,卻又被迷惑充塞心胸。
米拉巴不是一座和平的城市。為了抵禦【世界之脊】山脈裡半獸人和地精部落的侵擾,出動軍隊出城去剿滅敵人,只是家常便飯。然而,現在還是夏季。山裡食物豐富,生活在山上的半獸人和地精部落們,並不需要冒著危險下山來劫掠。畢竟它們裝備簡陋,又毫無組織紀律性可言,打起仗來只懂得亂哄哄地一窩蜂向前衝。即使有兩倍或者三倍以上的數量優勢,也決不是米拉巴正規軍士兵的敵手。這個缺點它們自己也心知肚明,若不是到了當真活不下去的地步,誰肯拿自己性命開玩笑?而米拉巴軍隊也很明白,自己永遠不可能將【世界之脊】山脈裡,那如同天文數字般的怪物全部殲滅。除非確實有必要,軍隊也不會輕啟戰。
所以說,在這個季節裡,米拉巴的士兵們決不應該出現在街道上,而只應該老實呆在軍營裡。
再聯想到,幾天前同樣曾經有支規模不算小的軍隊,也像今天這樣大張旗鼓出城而去,卻直到現在也杳無音信。某些比較聰明的米拉巴市民。彷彿已經隱約猜到了些什麼。晨曦陽光依舊明媚,但在市民們心中。卻不其然地蒙上了一層陰霾。
二百名米拉巴正規軍,沒有如同某些人猜度的那樣走出城門。在一片忽然便顯得詭異起來的寂靜中。他們沿著街道大步前進,走到外表平凡又普通,絲毫沒有任何宗教性標誌與裝飾的勞薇塔神殿所在處。為首地矮人軍官烏德鵝卵石,特意壓低聲音發號施令,指示著士兵們迅速將整條街道封鎖,把神殿前後們出入口都重重包圍。堵塞成水洩不通。然後,這位深受高丹德·黑石信任的軍官,在連同自己一起到來。既是洛山達神殿祭司長。更是【耀石評議會】議員之一地黎明主祭克瑞爾面前站得筆直,「啪」聲行禮致敬,面無表情道:「報告。克瑞爾議員。一切都準備就緒了。」
黎明主祭點點頭。他抬頭望了望東方,半輪金黃朝陽已浮現雲層,正掙扎著要徹底脫離束縛躍升天際。那情景驟眼看上去,讓人心中充滿了信心、活力、還有希望。這正是洛山達及他的僕從們,一天中力量最強盛地時刻。密佈於黎明主祭臉龐上的皺紋稍稍舒展。他神情嚴肅,慎重地整理整理本就一絲不苟的長袍,舉步而前,拉響了神殿正門旁的門鈴。
清脆歡快的銅鈴聲立刻響起,並且如漣漪般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包圍神殿的士兵們,同時向那兩扇緊閉門扉,投注出緊張地目光。每個,人都死死捏住武器手柄,額上已滲出滴滴汗珠。縱然有著二百餘人在場,卻人人屏息靜氣,只有一片鴉雀無聲。
沉穩腳步聲雖然幾乎微不可聞,但仍舊由遠而近地走到了門扉背後。「吱啞」聲中,神殿大門從內打開,出現在眾人眼前,直接與黎明主祭面對面的人,是一身正式祭祀袍服,莊重中卻又帶了幾分邪惡性感與挑逗的痛苦少女安妮薇。她彷彿早已預見到了一切,所以縱然突然間看見這麼多全副武裝地士兵包圍了自己地家,卻也沒有流露出絲毫震愕。
「早安,克瑞爾主祭大人。」她鎮定自若地,將目光從四周士兵身上收回,轉而正視黎明主祭。詢問道:「在這種晨曦普照大地的美好時分,您沒有遵守晨曦之主的教誨留在神殿裡進行祈禱,卻抒尊降貴地光臨寒舍,想必是有非常重要地事吧?那麼,您是否需要意志之鞭的幫助呢?」
彷彿被對方完全洞察自己意圖的感覺,讓克瑞爾自覺先機盡失。他下意識地皺了皺花白雙眉,斷然否定道:「偉大的晨曦之主,永遠不會需要向邪惡的勞薇塔要求援手。安妮絲頓·芮爾,稱被捕了。罪名是非法在米拉巴傳播邪惡信仰,嚴重傷害他人身體,而且更在昨天晚上,公然反抗【耀石評議會】的取締法令。別再做徒勞抵抗,無論如何,從現在開始,礦山之城不會再有你們的立足之地。」
「拘捕我嗎?好吧。我是位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不會違抗正當途徑的法律手段。」安妮薇意態閒暇,彷彿克瑞爾是請她去吃早點,而不是要將她拉去坐牢。她優雅地舉起右臂做了個手勢,隨即向後退開兩步。從艾爾梅婭以下,神殿內所有見習牧師都已穿戴整齊,魚貫從神殿深處走出,一字排開地站到了安妮薇身後。看這架勢,倒像是有持無恐,專門等候著黎明主祭上門來抓人一樣。
眼前這局勢,和之前預料中,非得經過血戰連場才能得手的情景,也實在相差得太遠了。矮人軍官烏德·鵝卵石,本來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要大戰一場。誰知道對方居然毫不反抗,簡直是束手待斃,委實過於詭異了。矮人軍官艱難地嚥下一口口水,非但沒有因此變的放鬆,反而更加緊張起來。而同樣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容易就屈服的黎明主祭,剎那間也呆在原地,雙眸內儘是難以置信的光芒。
幾下清脆咳嗽聲傳出,曹子文踱著悠閒步伐,帶領著雙胞胎姐妹和布倫希蒂,還有路斯坎巫師等人走出餐廳。曹子文駐足向各人分別掃了一眼,四目相接,黎明主祭瞳孔猛然收縮,本能地感覺到了極強烈。卻又偏偏說不上是什麼道理的恐懼。他不其然地後退,就像遇見毒蛇的青蛙。如臨大敵般試探著問道:「耶魯·比爾德?」
「我就是。連黎明主祭大人也知道我的名字,不勝榮幸。」曹子文嘴角上簽。瞇起雙眼,笑得熱情洋溢。然而從他雙瞳內射出的光芒,卻是冷得攝人心魄。他微鞠一躬,抬頭笑道:「主祭大人,我很想知道,此刻您究竟是以洛山達神殿祭司長的身份前來。還是以艮耀石評議會衛議員地身份前來宣佈對安妮的逮捕令?」
年齡有時候確實是一種優勢。人生閱歷比曹子文豐富了許多地克瑞爾迅速恢復鎮定。他從懷中取出一卷羊皮卷軸,在安妮薇和曹子文面前展開,肅言正色道:「這是【耀石評議會】的高丹德黑石議長親手簽署地文書。上面已經清楚列明勞薇塔神殿所犯下之一切罪行。而我作為【耀石評議會】議員之一。亦已經被授予所有相應權力。耶魯·比爾德。我不管你是誰,但是昨天晚上,你非法對米拉巴公民身體造成嚴重傷害的罪行。同樣不能被容忍。
束手就擒吧。」
曹子文仔細看了看那份授權文書,點頭笑道:「很好,這一切看來完全符合法律的精神。我本來還擔心,恐怕會有人想要藉機排斥異己,打擊敵對神祝勢力,侵犯米拉巴公民們自由信仰的權力呢。看來這擔心是多餘的。主祭大人,您能夠保證,我們得以享受一次公開與公正的審訊嗎?」
曹子文話裡夾槍帶棒,指桑罵槐,黎明主祭又怎麼會聽不明白?他向來受人尊敬,從沒誰膽敢這樣當面露骨地諷刺他。霎時間他臉色鐵青,氣得渾身發顫。強忍怒火,勉強點頭道:「以晨曦之主地名義保證,你們將會接受絕對公平、公正、公開的審訊。」
「非常好。」曹子文滿意地點點頭,伸出雙臂問道:「需要把我們綁起來嗎?如果是的話,我們不會反抗。」
「不需要了。既然你們不作反抗自願接受逮捕,那麼我也相信你們應該不會中途逃跑。」黎明主祭倒身從神殿地大門前讓開,冷冷道:「那麼,請走吧。」
礦山之城米拉巴,分為地表和地下兩部分。地表部分居民多半是人類和少數精靈,而地下部分則囊括了所有矮人與侏儒。他們挖掘礦脈地高超技藝,是這座城市得以繁榮的最主要因素。亦因為壟斷了城市最重要的財富生產,所以以矮人為主地【耀石評議會】,才能逐漸掌握實權,架空了拉瑞姆家族。和只具有象徵意義的候爵城堡不同,位於城市偏北方位,同時兼為匹黑石部族衛族長府邸,有著公開秘密通道,可以直接通往地下礦場的評議會議事廳,才是這座城市的真正權力中樞。
曹子文和安妮薇,還有布倫希蒂與艾爾梅婭等其他人,正是被矮人軍官烏德·鵝卵石率領士兵們,押送著帶到了議事廳。他們一路上的平靜表現,讓黎明主祭多少放下了心。到達目的地以後,克瑞爾更是直接就把他們交給了矮人軍官,自己則前往圓桌會議廳,去找高丹德黑石。強大敵人毫不反抗地自願成為階下囚,固然是讓他鬆了一口氣。但是在履行了作為議員的職責之後,他必須再想辦法同時履行自己作為洛山達僕人的使命。
這讓主祭大人非常頭痛。因為洛山達神殿完全沒有任何法律依據,可以讓曹子文自動交出薩馬斯特的靈魂容器。即使已將他囚禁起來,但是對於如何達成晨曦之主所交託的之任務,可說仍是半點幫助也沒有。之前在接到高丹德黑石以【耀石評議會】議長身份所委託,指定由他來執行逮捕曹子文和安妮薇的任務時,他認為自己已經夠頭痛的了。但是沒想到兵不血刃地順利完成逮捕令,反而令他更加頭痛了。
說是犯人,實際上,評議會也不敢把曹子文和安妮薇當作真正的囚犯那樣粗暴對待。烏德·卵石引領著這一行人階而下,將他們一一分別送入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地下囚室。剛剛安頓完畢,樓梯上又已傳來了腳步聲。燈光下清晰可見,高丹德·黑石和米拉巴城主拉瑞姆候爵,還有幾名侍衛與黎明主祭,正一起魚貫而下。盤膝端坐於囚室鐵柵後的曹子文,抬起頭來向來人方向瞄了一眼,恰好和候爵的目光相互碰個正著。
四目相投,兩人嘴角同時向上牽動,發出了無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