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大蜘蛛的八條腿爪,咯噠咯噠的在岩石上敲擊著,引領著布倫希蒂前行。凱恩巨錐峰頂戰地面積不算很大,但絕不平坦,到處都是嶙峋怪石。曲曲折折的繞過幾堆石塊,眼前驟然發亮,野蠻人女戰士看見了,在這塊從來人跡罕至的冰雪風霜肆虐之地,居然出現了大片生機勃勃的如茵綠草,而草地中央正矗立著一頂外表裝飾華麗得是生長於冰風谷的布倫希蒂畢生沒有想像得到的帳篷。
帳篷外壁幕布上,描繪了大量繁複的圖案,大部分是蜘蛛,也有許多星辰或者她看不懂的花紋。這些所有圖案花紋,全部都透發出各式各樣的七彩繽紛的光芒,光芒間隔性的變幻不斷,流轉無定,局部輝煌則局部衰弱,如潮光帶此起彼伏,循環不息,遠遠看上去,更襯托得上面的圖案都栩栩如生。是的,任何人都不能指望一位野蠻人的彪悍女戰士,能夠在藝術上有什麼高雅品味和見識可言,因為這些東西距離她的生活,委實太過遙遠了,可即使是這樣一位完全能用毫無見識來形容的布倫希蒂,仍舊下意識的被那種精緻藝術所震懾,半晌都挪不開步伐。
「沒見識的野蠻人,走吧,前面值得讓你吃驚的事物還多著呢。」黑色大蜘蛛八隻眼珠同時閃爍著鄙夷的紅光,帶著說不出驕傲感覺的心靈感應訊息,再度傳送進布倫希蒂腦海,將她從驚訝愕然裡喚醒。野蠻人女戰士露出潔白牙齒咬住下唇,大步踏上草地,走到帳篷前掀開門簾,俯身鑽了進去。出乎意料的,儘管外表華麗非凡,但帳篷裡的陳設,卻比起野蠻人自己的居所更加簡陋,甚至可以說是空空如也。昏暗的蠟燭在青銅燭台上有氣無力的燃燒,一條修長瘦削的身影如幽靈般站在當地,牆壁角落處彷彿整整齊齊碼放著一堆閃亮的東西。兩者布倫希蒂都看不清楚究竟,可是立刻她就發覺到了,那人不是曹子文,而是總跟在曹子文身邊的奧祖拉斯。她不會認錯的,因為除了奧祖拉斯以外,布倫希蒂這輩子還沒遇見過另外一個人,身上可以散發出如此濃烈的詭異氣息。
失望湧上心頭,然後就是深深困惑,最後更變成了莫名惱怒。布倫希蒂一言不發,乾脆盤膝就地坐下,瞪視著奧祖拉斯,看他能幹出些什麼來。奉了曹子文命令前來迎接野蠻人女戰士的卓爾魔法師,卻是半句話不說,甚至連正眼也沒看布倫希蒂一眼,他轉過身去背對野蠻人女戰士,抬手做了幾個手勢,三四個蒼白光球被憑空召喚出來漂浮在半空,將帳篷內照耀得毫髮畢現。黑色大蜘蛛在柔軟的地毯上爬過,在牆角處碼著的東西旁邊停下,突然間,整個身體就像灘爛泥般軟軟崩塌,變成了堆黏糊糊不斷變化的…………東西。布倫希蒂震愕的睜大眼睛,及時伸手掩住嘴巴,沒讓自己驚叫出聲,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稱呼這堆「東西」。
爛泥似的物質快速膨脹生長,只是幾秒鐘內,便成長到了有正常人那麼高。現在,它的外形不再是蜘蛛,而變成了一堆和旁邊燭台上那截正不斷融化的蠟燭極為相似,但卻放大了無數倍的肉塊,血紅獨眼鑲嵌在它身體正中,幾條細長觸手伸出扭動,發出閃電般辟啪炸裂聲。野蠻人女戰士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謹慎的退到了帳篷門簾之旁,手上緊握著鋸齒骨劍。儘管對於自己所面對的這條半融蠟燭不明所以,但她可以察覺得到,對方的邪惡遠遠超越了想像。
「放下武器,野蠻人女人,克娜蘇確實很強大,但她沒有惡意。」臉龐籠罩在兜面下的奧祖拉斯沙啞著嗓子道:「我們這裡任何人都不會傷害你,因為你是被耶魯?比爾德?扎赫瑞斯所看中的人,靜靜等待,克娜蘇很快就會結束變形了。」
「它的名字,叫做克娜蘇?」布倫希蒂喃喃重複著這個名字,有點不知所措,再度把目光投注向那堆如同半融蠟燭似的醜陋肉塊上時,赫然發現,它再度出現了變化。
本來是爛泥般軟綿綿沒有骨頭的肉塊,逐漸凝聚凝固,迅速形成一副妖嬈裊娜的曼妙身材,完全赤裸的黑黝黝的肌膚上,帶著彈性的光澤,雪白髮絲散披肩頭,五官精緻而美麗。生平次看見黑暗精靈的布倫希蒂詫異低呼,求救似的把目光投向奧祖拉斯,希望得到解釋。卓爾法師默然將兜帽扯下,展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去除偽裝用的幻術以後,縱然相貌和布倫希蒂以前見過的沒有分別,但皮膚顏色已經恢復成與克娜蘇完全相同的漆黑。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哪怕身陷斷手塔與幽影與骷髏大軍包圍下,也從來沒有覺得害怕過的布倫希蒂,聲音中已出現了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的顫抖,對於不明白、不瞭解的東西感到害怕,是任何智慧生物的天性。
「我們嗎?我們是幽暗地域的統治者,蜘蛛神後羅絲的忠誠子民,諸國度中最強悍、無畏亦無懼的黑暗精靈,是你們人類無法的想像的力量。」克娜蘇已經完全回復卓爾外貌,她彎腰撿起地毯上碼放的東西抖,將華貴而柔軟的衣袍,還有秘銀鏈甲與細刺劍一一穿戴上身,由始至終,每個動作都落落大方,絲毫沒有因為在人前顯露自己的赤裸身體,而有表現出絲毫羞澀。將鑲嵌翡翠的扣帶在腰間繫好,曾經是蜘蛛教院教官和高階祭司,如今進化為蠟融妖,奉羅絲命令而留在曹子文身邊侍奉於他的克娜蘇,款擺柳腰,邁開高佻長腿走到奧祖拉斯身邊,她不經意的將頭髮撥到腦後,用命令的口吻對男性魔法師說道:「該動身回去了,打開通道吧,我可不想留在山峰上觀看恐怖的日出,那個討厭的火球會對我們的眼睛造成傷害的。」
「但是很快就能恢復,並不會造成永久性的傷害,和蜘蛛教院裡教導的不同,對嗎?」奧祖拉斯有恃無恐的反駁了兩句。對於克娜蘇他有著下意識的厭惡和恐懼,這是每名男性卓爾在羅絲侍女面前都共通的態度,而作為被曹子文寄予厚望的家族法師,他總是強迫自己將後者消滅。
然而現在並不是和克娜蘇較勁的時候,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法師沒有繼續多說什麼,而是從魔法長袍下的口袋裡,掏出一本表皮是紫藍色的魔法書,他按照金色書籤所標記的那樣,打開了合的書頁,開始念誦出曲折深奧的咒語,魔法能量聚集起來,並且按照預先設定的那樣開始運作,金色能量漩渦緩緩形成通道,奧祖拉斯向克娜蘇和布倫希蒂深深鞠躬,伸手肅客:「道路已開啟,請進吧,兩位尊敬的女士。」
要進去嗎?踏入這通道裡會發生什麼事?我還有機會回冰風谷裡來嗎?無數眷戀與猶豫在心中如走馬燈般不斷交替出現,讓素來勇敢的野蠻人女戰士,也徘徊著無法立刻作出決定。儘管早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事到臨頭,布倫希蒂仍舊不自禁的感覺到畏縮。
「快點,通道打開的時間只能維持十分鐘。」克娜蘇不耐煩的皺皺眉,用粗暴的動作一把將布倫希蒂扯了過來。她手腕縱然纖弱,但力氣卻大得出奇,野蠻人女戰士用力搖搖頭,突然反手啪的一巴掌重重打在自己面頰上,閉上雙眼,向魔法通道邁出了步。
……
向來習慣腳踏實地的野蠻人女戰士,對於魔法通道裡面那種輕飄飄無所著力的感覺,實在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適應。四周都是濃厚且不斷變化的煙霧,讓她覺得很不安全,而且更導致頭暈目眩。所幸是她不必忍受這種狀態太久,幾乎只是喝完兩杯蜜酒的時間,通道彼端就出現了光。克娜蘇首先昂頭闊步的走出魔法通道,接著是奧祖拉斯。而布倫希蒂甚至還來不及因為再度踏腳踏實地而感到欣喜,身後無聲無息關閉的能量漩渦,已經提醒她,一切後路都斷絕,再不能回頭了。
「歡迎光臨幽暗地域,歡迎光臨魔索布萊城,野蠻人女人。」克娜蘇驕傲的說道:「你已經遠離自己家鄉千里之遙,為自己的幸運而鼓掌吧,因為等待你的待遇是客人所應得的,而不是奴隸當然了,這點說不准隨時會改變,看比爾德武技長的心意吧,你最好盡自己的所能去取悅他,假如你不會,那麼我不介意教教你。」
「別嚇唬她,克娜蘇,現在不是滿足你個人惡劣愛好的時候。」卓爾法師又一次回護了布倫希蒂。他把通道之書這樣貴重的魔法寶物收起,走上前去推開石室的門,兩名卓爾戰士同時彎腰行禮,畢恭畢敬的向法師說了兩句話。布倫希蒂聽不懂那種優雅的語言,只看到卓爾法師揮手讓士兵離開,然後深呼吸了一口幽暗地域的空氣,神情愜意。奧祖拉斯回頭向客人招手道:「別站在那裡不動,出來吧,魔索布萊城和我們扎赫瑞斯家族所擁有的一切,保管讓你大開眼界。」
「我對你們的城市沒有什麼興趣。」野蠻人女戰士顯得相當侷促不安,她絞著手指,問道:「為什麼不立刻就帶我見比爾德?你們究竟還要我做些什麼?」
「心急什麼?反正你那些族人一兩天內還死不了的。」克娜蘇撇撇嘴,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衣衫襤褸,活像乞丐似的野蠻人女戰士,道:「這樣的打扮可不像話,扎赫瑞斯家族不能讓人笑話,說我們窮到連讓客人換套新衣服的能力都沒有。而且,假如你就這麼走出去的話,我擔保你走不到三步就會在牆壁上撞得頭破血流。」
克娜蘇不屑的聳肩,隨即開始快速進行吟唱祈禱,完全不知道她要幹什麼的布倫希蒂搖了搖頭,認命似的歎了口氣。她已經被一次又一次的拖延和失望折磨得精疲力竭了,在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除了聽從安排以外,她再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神術力量在克娜蘇手上成型,然後連續兩次釋放在布倫希蒂身上,儘管她本人還未察覺,但野蠻人女戰士的眼眸,立刻變得如同黑暗精靈一樣發出紅光,也得到了理解和說卓爾語言的能力,這兩個神術可以維持一整天時間。羅絲侍女住手,並且滿意的點點頭。
「現在我們可以走了,來吧,很多東西都已經準備好,正等待你的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