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片刻,花樹草木後忽然傳來陣陣「沙沙」聲響。一條明顯的人影從庭園深處走出,站到中庭空地上。紅唇開合,以微帶不悅的口吻斥責道:「你究竟是誰?不知道這裡是屬於米拉巴城主,拉瑞姆侯爵大人的私人地方嗎?馬上離開,否則的話,我要叫衛兵了!」
聲音很好聽,甜美得像摻了蜂蜜,同時卻又像帶了根羽毛般隨時隨刻都在撩撥著對方。儘管是怒的呵叱,但決不會讓人覺得害怕或者反感,反而會產生出某種秘密的渴望。曹子文只覺得嗓子裡癢癢的,他咳嗽著兩下,向旁邊移開兩步,讓身後大廳裡洩露的燈光,可以直接傾洩到對方身上,微笑道:「呼喚衛兵是您的權力,親愛的女士。不過我誠懇地請求你不要使用它,因為那不僅毫無意義,而且還會破壞了這庭園裡的寧靜氣氛。是的,我當然清楚地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不過,作為拉瑞姆侯爵親自邀請的客人,大概我還是在某種程度上擁有自由行動的權力吧。」
大廳中燈火輝煌,但相隔了這麼大一段距離,能夠照耀到走廊上的已經極為稀淡。加上曹子文站的又是背光位置,更讓對面那女性看不清楚自己面貌。相反,曹子文卻能將這女性的打扮看得清清楚楚。她身材極高佻窈窕,雖然還是不及布倫希蒂,卻也至少達到了一百七十厘米左右。滿頭秀烏黑亮澤,巧妙地紮成了高貴大方的髻。身上穿著一襲黑色低胸晚禮服,胸膛豐滿,腰肢纖細。修長圓潤的大腿被整個包裹在黑色長筒靴襪中,只在走動時隱約從裙擺開叉高處露出一點肌膚。她擁有著一雙紫色眼眸,但瞳孔依舊是夜幕般的深黑。給人的印象是成熟又端莊,舉手投足,一言一行間都帶了種貴族特有的矜持與典雅氣質。
這女人身上散出的那種風韻,在曹子文所遇過的女性當中。只有艾絲瑞娜主母可以與她相比擬。但是或者因為黑暗精靈這個種族的女性都頤指氣使慣了地關係,儘管在曹子文面前艾絲瑞娜主母向來百依百順,甚至不惜像奴隸那樣服侍他,眼眸內流露出來的氣質,也仍然以剛強堅毅為主,從來不曾有過絲毫憂鬱哀傷,於是也就少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而眼前的女子,卻彷彿在靈魂內埋藏了無盡憂傷與失落,教人會不自禁地想要將她抱在懷內,加以安慰與憐惜。霎時間,曹子文雙目亮,心中立刻湧起了某種**。
光線雖然稀淡得讓那女子看不清楚曹子文表情,但是那種滿蘊**,而且絲毫不加掩飾的視線,卻已經強烈得連不用眼睛去看。都已經可以清楚感受得到了。那女子不自在地稍微向後縮了縮,惱道:「你說自己是侯爵的客人?真是可笑。我們拉瑞姆家族,怎麼墮落到會邀請像你這樣流浪漢一樣的人來作客了?你是冒險者,還是僱傭兵?不管你是誰,總之,請你立刻離開。」
曹子文低頭向自己掃視兩眼。隨即啞然失笑。身上本來穿著的衣服,在白天那場戰鬥裡早不破爛得不能再穿了。現在自己穿著的,是安妮薇從神殿內找出來的一套標準旅行者服裝。無論質地手工都絕說不上優秀,唯一優點只在於方便活動。當然,也不是找不到更好地衣服,但是曹子文對於那些樣式拘謹的貴族禮服,可是絲毫好感都沒有。
他輕鬆地在自己身上拍拍。笑道:「我們?你也是拉瑞姆家族的人嗎?剛才在大廳裡,我好像沒看見你出席吧?而且,今天晚上不是少城主的訂婚舞會?作為家族一員,為什麼現在不在大廳裡享受歡樂。反而在這個無人庭園裡獨自品味寂寞呢?」
「什、什麼品味寂寞?無禮之人,不得胡說八道。」那女子略帶惱怒地再度出言叱責。但聽得出來,那語氣中,有著心事被說穿以後的慌亂和不知所措。她茫然地呆了幾秒,霍然轉身向後就走。腳步急促得像是逃避野狼地小羊羔。低頭才走了沒步,忽然就「砰」地撞上了什麼東西。陣陣濃烈男子氣息隨即包圍了她,腰間緊了緊,已被一條強有力手臂摟住。巨大的恐懼立刻被這侵犯點燃了導火索。那女子驚慌地尖聲高叫著,用盡所有力氣拚命掙扎,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讓曹子文的臂彎稍微鬆動半分。儘管白天在和洛山達戰鬥時曾經受了不輕的傷,但經過安妮薇使用法術進行治療後,傷勢已經痊癒了七成以上。對於懷中這女子而言,要想從男人懷裡掙扎出去,成功率大概不會高於一隻螞蟻成功舉起了大象的機會。
寂靜黑夜中,那女子的叫喊聲遠遠傳開,附近小半個城堡內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大廳內的音樂聲又一次出現了紊亂。幾秒以後,拉瑞姆侯爵帶著幾個人匆匆衝出走廊,卻又在目睹了眼前情景後馬上就停止了前進的腳步。他們手上所提馬燈出的光芒,將走廊下那對男女正相互糾纏不休的姿態,照耀得異常清晰。
「你們……啊,是比、比爾德閣下?您在幹什麼?」侯爵艱難地嚥了口唾沫,語氣迅從惱怒質問轉變為小心翼翼地探詢。曹子文仍舊摟著那貴婦人,連半點鬆手的意思都沒有。淡然道:「沒什麼,在這裡吹吹風,順便找人聊聊天而已。侯爵大人……」
「侯爵大人,您快叫這個無賴放手啊!」聽見是拉瑞姆到來,那正不停扭動身體的女子急忙轉頭過來,向想像中地救星高聲呼救。燈光灑在她臉龐上,侯爵身邊的幾個人同時失聲叫道:「侯爵夫人?」
不但拉瑞姆侯爵霎時間好像呆住了,連曹子文都因為這聲稱呼而小小吃了一驚。他回頭往懷中女人面上瞄了兩眼,轉頭向拉瑞姆侯爵問道:「侯爵大人,這位是你的妻子?」
「是……啊,不是,不是。」侯爵語無倫次地連連擺手搖頭,對那貴婦人快要哭出來般的神情完全視若無睹。身邊隨從們望向他的目光裡,隨即全都帶上了幾分不可思議。曹子文皺皺眉,不悅道:「究間是還是不是?侯爵大人。你不會告訴我,連自己老婆長什麼樣子都忘記了吧?」
拉瑞姆侯爵苦笑著歎了口氣,道:「是,她是拉瑞姆家的侯爵夫人,我妻子伊莎貝拉。今天宴會開始前,她忽然說自己有點頭痛,所以就留在房間休息沒出來。」語畢一頓,轉向伊莎貝拉沉聲責罵道:「你不是說自己不舒服嗎?既然這樣還出來吹風作什麼?趕快給我滾回去。」
「侯爵大人,雖說是你地妻子,不過命令一位美麗女士滾。似乎不是紳士行為啊。」曹子文的語氣忽然變得很冷,冷得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同時縮起了肩膀。「我和侯爵夫人一見如故,正在探討文學與藝術。侯爵大人,不介意借出您的妻子多陪我一陣吧?」
「不介意不介意。能夠陪您聊天絕對是伊莎貝拉的無上榮幸。」侯爵連連點頭。奇怪的是他的表情和語氣中非但全無半點怨恨和勉強,反而很有點報復仇人成功後的痛快感。曹子文微覺奇怪。但也懶得和這俗人再多說話,揮手命令道:「那麼你可以離開了。安心享受吧,別來打擾我們。」
拉瑞姆侯爵諂諛地陪著笑,連連點頭哈腰。連看都不看自己妻子一眼,提起馬燈帶上其他隨從們轉身就走,將曹子文和伊莎貝拉留下在庭園裡。馬燈燈光迅消失。過不多久,連大廳連接走廊的門也「砰」地緊緊關閉起來,連那半絲稀淡光芒也被隔絕以後,黑暗完全籠罩了依舊保持糾纏的兩個人。
臂彎內的女人。彷彿忽然間就變成了一尊不會動彈的大理石雕像,再沒有作任何掙扎。曹子文笑笑,抬手咬掉手上酒瓶瓶塞。仰大口大口地暢飲著。香醇液體從咽喉留下,立刻在身體內變成了絲絲熱流。那女人身子顫動了一下,低聲道:「是酒嗎?給我一點。」
「想喝酒嗎?」曹子文鬆開摟住她腰肢的手,饒有興味地把酒瓶遞到她面前。道:「不好意思,我喝過的。你不介意吧?」
那貴婦人一言不。接過瓶子就往自己口裡灌。喝得雖然急,卻也沒有嗆到,片刻之間就將剩下的大半瓶酒全都喝得點滴不剩。她放下酒瓶,豐滿胸膛急促喘息著,忽然咬咬牙,用手揮舞酒瓶,狠狠向曹子文頭上敲過去。
「乒乓」地清脆聲響裡,玻璃酒瓶碎成千萬片,曹子文卻依舊安然無恙。別說流血,就連頭皮也沒擦傷半點。要對他造成傷害,別說玻璃酒瓶,就是出動肩托式火箭炮,也未必有用。早預料到對方會做什麼的曹子文冷哼著,隨手一個耳光摑過去,「啪」地在女人左臉留下個清晰的手印。她被打得連續轉了幾圈,立足不穩地撲倒在地。這只是小懲大戒而已,手上連半分真力都沒運起。侯爵夫人緊咬牙關從泥土上爬起,將破酒瓶當成匕,和身衝過來猛刺曹子文小腹。
又是一巴掌。這次用的力氣稍微大了點,打的是右臉。侯爵夫人畢竟只是名普通人,力氣甚至連地精都不如。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已經越了忍耐極限,破酒瓶鬆手脫落,她也軟軟地坐倒在地,眼眸內一片迷惘,腦海裡只剩了一片空白,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到,什麼也想不了。
半晌,侯爵夫人忽然感覺到一根手指托起了自己的下巴,強迫自己仰起頭來和那個男人對視。曹子文臉上看不到多少憤怒——事實上他也確實沒有——的表情,淡淡道:「殺人總要有理由的。說出來聽聽?」
「我知道你是誰。兇手,你是個兇手!我的父親比迪南德,是評議會議員。白天……我也在中心廣場。」侯爵夫人機械似地給出了理由。語氣中找不到悲哀,只有絕望後的漠然。
「哦,是這個啊。既然白天你也在,那麼就該清楚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殺不死我的。更何況[耀石評議會]裡所有人地死亡,都應該歸咎於你那不滿足於安分做傀儡,企圖重新奪回屬於自己權力的丈夫。要恨的話,該去恨你的丈夫,而不是我吧?」曹子文一聽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政治婚姻地夫妻之間不大可能有真正感情存在,這也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麼剛才侯爵會毫不猶豫地把老婆雙手送出去,卻一點憤怒都沒有。
出乎意料之外,侯爵夫人沉默了幾秒,忽然緩緩澀聲道:「無論如何……麥倫都是我丈夫。我不能仇恨他。所以……可是現在……什麼都沒關係了。你想要做什麼,就儘管隨便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