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一閃而逝,除了早有默契的兩人外,誰都沒覺到那其中耐人尋味之處。高丹德·黑石徑直走到籠牢鐵柵外站定,抬頭向曹子文仔細端詳。然而,還未等他開口說話,路斯坎巫師菲雅·提利已搶先大聲。他聲音中充滿了憤怒,是那種在上位者之權威與尊嚴,被自己所蔑視之人侵犯後的憤怒。
「米拉巴【耀石評議會】的各位議員,還有高丹德議長,我在此以千帆之城路斯坎的名義提出嚴重抗議!你們沒有權力將我逮捕,更沒有權力逮捕耶魯·比爾德!這種無禮與逾越的行為必須付出代階!」
「千帆之城?你究竟在說什麼?」不等高丹德回答,矮人族長身邊的一位議員已敏感地轉身,把疑惑目光投注在巫師身上。很顯然,他並不是唯一這樣做的人。千帆之城路斯坎,對於米拉巴人而言,這個名詞實在是份量重得誰也不敢對它有絲毫輕忽。
「我是說,米拉巴沒有權力將我們逮捕,更不用講進行什麼混帳法庭審訊了。」路斯坎巫師冷笑連連,威脅道:「我是菲雅·提利,路斯坎法師塔西塔之主梅林大師的弟子。按照路斯坎與米拉巴之間所簽署協議,千帆之城的公民在米拉巴享有外交豁免權。即使犯下嚴重罪行,也只能引渡回千帆之城進行審訊。米拉巴無權擅自進行任何形式之處置。更不用說,我完全沒有觸犯過你們的法律了。高丹德議長,你是準備向路斯坎宣戰嗎?」
高丹德黑石和黎明主祭面面相覷,霎時間全被這突如其來的新情況打得措手不及。米拉巴所出產礦石,八成以上都必須依靠路斯坎的碼頭出口外銷。對於掌握了自己經濟命脈的千帆之城,他們可不敢輕易得罪。他皺眉道:「你是路斯坎法師塔,西塔之主梅林大師的弟子?有證據嗎?」
菲雅不屑地冷哼著。揚手彈了個響指。樸素無華的巫師長袍上,立刻燃亮了一個魔法神符。幽暗環境裡人人看得清清楚楚。那正是他們再熟悉不過地【奧術兄弟會】徽章。魔光映耀下,矮人議長的臉色變成青白色。臉上表情十足似是被驢踢到腦門,又或者是活活吞下一隻死蒼蠅,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要知道,之前布魯諾和西蒙等逃亡者們講述前事時,可誰也沒提及菲雅提利是來自路斯坎這個關鍵問題。
當然,也不是他們故意隱瞞。實在是無論冰風谷地紅鬍子矮人國王,抑或銀月城豎琴手,都根本不知道千帆之城與礦山之城雙方之間。居然還有這麼樣一份協議存在。
很正常。因為即使僅是普通公民之間的接觸,對於銀月城與路斯坎雙方而言都極為罕見。而米拉巴雖然和銀月城接觸比較多,卻也沒有人願意主動告訴對方。自己簽署了這麼一份典型不平等協議地。種種因素加起來,陰差陽錯地,就造就了眼下這麼個尷尬局面。
「提利先生,必須承認,這次誤會實在是【耀石評議會】方面的過失,作為礦山之城的城主我難辭其疚,在此,我以城主身份向您鄭重道歉。」搶在全體評議會成員們作出任何反應之前,拉瑞姆候爵便率先先打破這尷尬。在向路斯坎巫師賠禮道歉的同時,更坐實了評議會的罪名。也不管別人臉色怎麼樣難看,候爵轉身面對侍衛們虎下臉,不愉喝道:「你們是怎麼搞的?還不快把鑰匙拿來,把牢門打開?」
高丹德和黎明主祭全都愕住了。在自己面前向來唯唯諾諾地傀儡城主,忽然展現出如此強硬作風,可實在讓他們覺得不習慣。黎明主祭最先反應過來,抬手擋住看守牢房的獄卒,沉聲道:「等等。米拉巴和路斯坎之間的協議,可不包括其他外人。千帆之城巫師塔地人可以放,耶魯·比爾德不能放。他是邪惡地……」
「黎明主祭大人,或許您還不太瞭解我這位朋友的身份。「菲雅打斷了克瑞爾說話,並且以看待白癡一樣的嘲弄目光斜視著黎明主祭,諷道:「冰風谷【十鎮】地新任聯合領主耶魯·比爾德閣下,還有統治冰風谷全體苔原部落之女王布倫希蒂小姐,都是我們法師塔席**師阿克林閣下最尊敬的盟友。膽敢對他們無禮,就是對席**師阿克林閣下不敬。米拉巴是自己辛苦希望挖掘出來的礦石,全都堆積在倉庫裡運不出去嗎?」
這就不僅是威脅,簡直是恐嚇了。評議會的議員們萬萬想不到,居然會抓來兩個惹不起的瘟神。高丹德·黑石覺得自己頭又開始痛起來了。他忿忿地回頭盯住拉瑞姆候爵,不快問道:「候爵,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之前難道不正是你建議逮捕他們,召開法庭進行審訊嗎?現在你說該怎麼辦?」
「事前我可一點也不知道幾位客人的身份,竟然是如此特殊啊。」拉瑞姆候爵好像又恢復了平素的「正常」態度。他臉上流露出慌張神情,連連擺手道:「而且對他們出逮捕令並且開庭審訊,不正是高丹德議長您也同意的最佳解決方案嗎?」
「不需要因為我的特殊身份而網開一面。我相信法律的公正,也相信米拉巴的司法制度。」曹子文突然站起來,語氣沖淡平和,卻壓過了所有人的喧擾之聲。「拉瑞姆候爵,還有高丹德議長,我之所以不反抗而跟隨你們派出的士兵到這裡來,因為我自信無罪,而且堅信一個真正以公平公正原則為指導,而且有良心的法庭,會給予所有人正確評價,無枉無縱。」
「米拉巴不會讓您感到失望,耶魯·比爾德先生。」高丹德重重地歎了口氣。事到如今,也只有硬著頭皮召開法庭了。否則的話,【耀石評議會】哪裡還有立場可言?
「請給我們一點時間。畢竟召開審判需要準備。明天,明天在法庭上,我們將還給您公道,讓一切真相得以公諸於眾。」
「明天?恐怕會倉促了點。既然雙方間的誤會是如此之深,我相信法庭需要更多時間。以便搜集證據和傳召證人。」曹子文又再重新坐下,目光有意無意地瞄向黎明主祭克瑞爾。並且令後者深深皺起眉頭,向後退開兩步。「不如三天吧。三天以後。我希望能夠和安妮絲頓一起,在米拉巴廣場上接受一場公開審訊。這項安排,應該能夠有助於礦山之城的居民們,平息因為瞭解不足而對於勞薇塔神殿所產生的偏見。」
「假如這是您所希望的,那麼就這樣決定吧。「高丹德重重地吐出口氣,沉聲道:「不過在此之前。各位就必須先忍耐一段時間了。為了保證法律的公正,在法官宣判各位無罪之前,我無權將嫌疑人從這裡釋放出去。」
「非常正確地做法。請放心。我們都不會因而有任何怨言。」曹子文抬手虛按以示無妨。高丹德」嘿」地點著頭。一言不。轉身走向監獄出口處的樓梯。評議會議員們隨之魚貫而出,走在最後地黎明主祭,踏上台階前忽然回頭。再度與曹子文視線相互碰撞。
洛山達的晨曦之光凌厲正大,看似足以融化最冰冷地黑暗陰謀。然而這份讓很多人肅然起敬,更令很多人心膽俱寒的凜然,卻在曹子文身上半點作用也沒生。宛若巴托九層地獄的黑暗,是太陽永遠無能觸動的另一個聖域。
三天,七十二個小時。說長不長,說短也實在不短。心無桂慮的人只是一晃就過去了。而對於有重重心事者而言,則真切感受到了何謂度日如年的滋味。其實這情況假如易地而處,換了深淵魔域地領主,又抑或是巴托九淵之主中的任何一位,都會有無數的方法手段可以使用以達成目地。可是換了克瑞爾和阿爾瓦這些自命正義之士,就半個主意都沒有了。
晨曦之主洛山達,不是像護衛之神海姆那樣,死守教條不知變通地神祇。
他的信徒們也都不是。但基於立場所限,洛山達神殿也無法為達目的就不擇手段。因為那樣與他們地信念相違背。再說,既然曹子文已經將事情了導上以正式法律程序解決的道路,又有拉瑞姆候爵和高丹德議長肯,那麼假如洛山達神殿再為此而多生波瀾,那麼最終會損害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利益而已。
縱然礦山之城百分之六十以上的非矮人居民都皈依了晨曦之主,但米拉巴可沒有任何一條法律規定,非洛山達信徒者,也有必須聽從晨曦之主命令的義務。洛山達神殿的勢力,還遠遠比不上魔索布萊城的羅絲那樣可以隻手遮天。假如能夠證明黎明使者塞恩是死在曹子文手上,那麼事情尤有可為。可惜,從米拉巴大隧道逃回來的牧師們,又將當時情況說得很清楚。黎明使者塞恩根本是和龍巫妖作戰時犧牲的。哪怕之前他和曹子文之間確實達到了劍拔弩張的緊張狀況,但事實仍是事實,克瑞爾和阿爾瓦,也不能違心地將神殿聖武士領的死亡責任歸納到曹子文頭上。雖然他們也會懷疑究竟是否曹子文勾結了【拜龍教】,但並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支撐這個懷疑。
唯一的解決辦法,似乎就只剩下說服評議會裡其他成員,聯合向曹子文施壓以進行私下交易了。可是這個毫不容易才想出來的構思,同樣困難重重。光是第一步拉攏同盟者就非常不順利。甚至可說是毫無進展。所有人好像都幾乎已經遺忘了,取締虐待女神神殿的法令,還有這場逮捕與法庭審訊的戲碼,其最初想要針對的對象,其實是痛苦少女安妮薇,以及她的見習牧師學徒艾爾梅婭。目的是為了間接地打擊和警告拉瑞姆候爵,好讓他安安分分地專心扮演好【耀石評議會】傀儡的角色。
隨著事態出人意表的演變,以及候爵主動配合的態度,這個目的其實已經被瓦解,不再有立得住腳的根基。現在之所以仍堅持要召開審訊,只是為了走個過場,以法律程序來挽回評議會已經掃地的顏面罷了。要不是曹子文的堅持,以及面子上也實在是過不去,包括高丹德為的很多議員,甚至根本就想直接宣佈,將曹子文和安妮薇無罪釋放算了。
黎明主祭克瑞爾是【耀石評議會】的議員不錯,而且他的人緣也很不錯。但是畢竟評議會的主體成員是矮人,他們只信仰以靈魂鍛造者莫拉丁為的矮人諸神,而且不願意看到洛山達繼續擴大他在米拉巴的影響力。儘管克瑞爾已經盡力說服他們,並且預言了一旦薩馬斯特成功復活以後所能造就的巨大災難,卻始終是應者寥寥。大多數人表現得毫不關心,並且只認為洛山達神殿在危言聳聽。
於是,在一籌莫展的情況之下,絕望地現了自己已經沒有可能完成晨曦之主所付託之任務的黎明主祭克瑞爾,迎來了法庭召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