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完全沉下,夜空上黑沉沉地,看不見月亮,也找不到星星。然而,黑夜並不能阻擋人類之間進行自相殘殺。大量火把映耀著冰風谷的土地,「十鎮」的士兵們聯合了矮人部落,正狂熱地追趕在敗退的野蠻人大軍之後,毫不留情地展開窮追猛打。鮮血痕跡活像河流般,在布林·山德城牆之間到塔馬蘭鎮廢墟的一段長長道路上肆意流淌。彷彿永遠無法擺脫的追擊混合了慘酷呻吟,就像個真實的恐怖噩夢,將野蠻人身體裡的勇氣全都偷走。
然而強烈的求生**,終於還是讓野蠻人軍隊的主力,堅持著退回到了塔馬蘭鎮他們的駐營地。或許是因為距離產生的安全感。儘管仍然未搞明白,為什麼自己一方忽然就兵敗如山倒,但留守在塔馬蘭鎮裡的幾百名野蠻人士兵,仍舊在營地入口的木柵之前,抓起了武器嚴陣以待。
大量潰退敗兵如潮水般湧入,其中還夾雜了五十騎跑得最快的「十鎮」正規騎兵。每個人都知道,一旦讓野蠻人軍隊進入柵欄後面得到了喘息機會,以他們壓倒性的人數,重新反敗為勝絕對不是空想。而要指望今天晚上奇跡般大逆轉的勝利再度出現,則顯然是個不可能的任務。為了讓「十鎮」徹底取得勝利,為了讓自己在城牆後的家人得到安全,這五十名騎兵,已經有了拚死的覺悟。
馬匹嘶鳴,鐵蹄翻飛,劍影閃爍,熱血噴灑。五十名正規騎兵。操縱了馬匹在木柵入口處來回踐踏,竭力企圖製造出更大更多的混亂。然而冰風谷的彪悍野蠻人,畢竟不是受驚以後就半天緩不過氣來的兔子,而是受傷猛虎。逼虎跳牆,毫無疑問將招致最強烈的反擊。紅了眼的潰散敗兵在進入營地以後,迅意識到自己同樣已經退無可退。要生存,就惟有殺人。
在二千多名急紅了眼的野蠻人大軍包圍下,主動放棄了度優勢的「十鎮」騎兵宛若怒海孤舟。被迅即淹沒埋葬。終於。在聖西羅山所率領步兵和矮人部落趕到之前的一刻,野蠻人營地的木柵大門轟然閉合。
兩閃電撕裂黑暗,將野蠻人們的好夢打破。在神秘奧術的威力面前,以粗壯原木搭建的木柵脆弱得像紙糊一樣。崩潰破裂的木頭向後飛出,連續砸傷了好幾個人。閃電高熱讓木頭立刻就著了火,將野蠻人們驚恐的臉龐呈現於熊熊火光之下。他們心驚膽顫。無可奈何地呆立當地靜靜呆立。等待下一恐怖卻又不可預測的法術再度降臨。可是等待到的不是法術,而是矮人戰斧和聖西羅山呼喚正義之神泰爾的聖歌。
四百多名戰士悲壯地踏著騎兵同伴的鮮血,衝入野蠻人營地內展開近身撕殺。身後,臉色蒼白的半精靈豎琴手西蒙和路斯坎法師菲雅·提利雙雙落地。他們已經用盡所有法術,再也無法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幫得上什麼忙了。銀月小隊的剩餘三人則匆匆趕至,各自抽出武器,把暫時喪失了戰鬥力的同伴保護起來。從來沒有見識過這種大場面的金精靈少女玫拉瑟,緊張地拉開弓弦,瞄準了前方激戰中的戰場。問道:「西蒙,你沒有受傷嗎?」
「我沒事。」半精靈豎琴手仰灌下一瓶恢復藥水,「鏘」地拔出佩帶在腰間的細刺劍。道:「『十鎮』能不能保得住,就看這一戰了。為了銀月城的榮譽。為了所有善良民族的利益,我們不能退縮。上吧!」
「上?上你的死人頭。」菲雅·提利毫不客氣地舉起手掌,在年輕半精靈的腦殼上用力敲了一下,罵道:「我可是高貴的奧術使用者,難道你要我也像個野蠻人那樣,把天賦浪費在肢體運動上嗎?再說你們不是要來尋找黑暗精靈嗎?『十鎮』的安危關你們屁事!」
「能夠做的我們都已經做完。這場戰爭屬於冰風谷,外人實在沒有必要參與得太深入。」吟遊詩人瑞恩斯坦同樣提出相似地意見。他雙手各自提著兩柄魔法利劍,這對長短不一的武器,在剛才至少已經殺掉了三、四名野蠻人士兵。其他同伴也都和他類似。除了西蒙自己以外,整支銀月小隊都沒有人願意再繼續參與戰爭了。
雖然生理年齡比起其他成員都大,但是和瑞恩斯坦還有艾瑞貝斯等經驗豐富的老資格冒險者相比,西蒙的心理年齡反而在隊伍中最年輕,他不能不尊重其他成員的意見。既然四人都一致要求撤退遠離戰爭,西蒙再怎麼不願意,也無可奈何。他恨恨地跺了跺腳,收劍入鞘,強迫自己不再向前面血肉橫飛的戰場多看,任由著長長舒出一口氣的玫拉瑟拉上自己,離開了塔馬蘭鎮的廢墟。
銀月小隊中沒有人擁有預知未來的本事,即使菲雅·提利這名法師也不是專精預言系奧術的。所以他們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們和自己此行所想要找尋的目標,竟是近在咫尺。
和曹子文失之交臂,對於銀月小隊的五名成員而言,或許是一種幸運。然而本莎芭和太摩拉,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一對姐妹。當太摩拉的眷顧追隨銀月小隊而去時,本莎芭的怒火,即毫不留情地盡數傾洩到了,仍在野蠻人營地木柵內,拚命戰鬥著的野蠻人和「十鎮」士兵們頭上。
黑暗深處,傳來了整齊而迅捷的沉重腳步聲。用幽暗地域裡洛斯獸皮革鞭制而成的硬頭軍鞋,在泥濘地面上踏出了無數個清晰腳印。二十名全副武裝的大地精士兵衝出夜幕,齊步跑到了塔馬蘭鎮野蠻人營地外,一字排開。他們伸手探入背囊,同時取出樣東西握在手心。二十隻手臂一齊後仰前揮,擲出了二十個綠色陶瓷小罐。陶瓷罐飛出幾十米遠,準確無誤地落在戰鬥最激烈的地區。在地面上砸成了粉碎。濃濃深綠色煙霧隨即冉冉升騰,並且火向四面八方蔓延開去,被煙霧籠罩的所有人,無一例外地全都立刻就感覺頭重腳輕,昂揚亢奮的精神也變成暈暈欲睡。頃刻間盡數癱軟在地,四肢酸軟得連武器都抬不起來,更不用說殺人和戰鬥了。
陶瓷罐子裡裝的,其實就是黑暗精靈最慣常使用的那種睡眠藥劑。不過它又經過了改良。從以前的必須直接命中見血才生作用。變成了只要稍微吸入一點煙霧也能立刻生效,藥性比作更加迅猛。大地精士兵們手臂此起彼落,前後足足擲出一百多枚陶瓷罐。催眠毒煙範圍迅擴大,幾乎覆蓋了大半座營地。雖然山腳下,湖岸邊,風勢急勁。濃煙無法持久縈繞不散。但在毒煙散盡之前,二千多野蠻人加三四百的「十鎮」士兵和矮人戰士,還能堅持著不躺下去呼呼大睡的,頂多也不過就是十來個而已。
喧囂震天的殺戮之聲完全沉寂下來了。大地精戰士們異軍突出,直接將局勢導向不可預測的未來。縱然生死大敵就在身邊,但無論聖西羅山、布魯諾,還有剩餘的幾名野蠻人勇士,都已經顧不上再繼續戰鬥。他們下意識地各自聚集成團,緊握武器。死死盯住這群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卻不知所措。誰也拿不定主意,究竟接下來該怎麼才好?
他們不知道。其實自己根本就沒有拿主意地必要。因為曹子文已經替他們都決定好了。假如說這是一幕真實的戲劇,那麼毫無疑問。曹子文就是編寫劇本的人。而現在,他已經不打算再躲在幕後進行操縱,而要光明正大地站到燈光下了。
他從黑暗中現身,腳步不急不緩,逕直從屈膝半跪的大地精士兵之間穿行而過,走到了野蠻人營地入口,將自己臉龐暴露於火把照耀之下。曹子文環顧四周遍地屍骸,嘴角邊明顯泛現出個諷刺與嘲弄的微笑。提起雙手,拍出響亮掌聲。
「精彩,實在非常精彩。沒想到在冰風谷這種貧瘠地方,還能看得到表演如此真實細膩,而且刺激得心跳加的戲劇,實在出乎意料之外。不過要演出這麼一次,想必成本十分高昂吧?嗯?你們還能上演多少次?」
這番說話裡調侃和嘲諷的意味,委實太濃了。儘管不是所有人都能立刻就聽明白他在說什麼,然而憤怒卻是他們一致的反應。脾氣暴躁的矮人王布魯諾·戰錘咒罵道:「該下九淵地獄的鬼祟傢伙,你究竟是誰?帶著這些毛茸茸臭死人的大地精,偷偷躲在旁邊,你究竟想幹什麼?」
「對不起,請恕我不能同意您的污蔑之辭呢,冰風谷的矮人部落之王布魯諾·戰錘閣下。我這些士兵們不但非常愛乾淨的,而且還灑了點香水。他們可絕對不會臭死人。」曹子文用那種氣死人的彬彬有禮語氣反駁著,隨即深深鞠躬。「聖西羅山言人,東流亡地與道根之洞等」十鎮「的言人,還有布魯諾王,請容許在下進行自我介紹吧。耶魯·比爾德向各位致以崇高敬意。我是代表冰風谷所有笞原子民的統治者而來。」
「野蠻人的統治者?」聖西羅山摘下頭盔,疑惑地看了看旁邊那幾名同樣表現得茫然不知所以然的野蠻人戰士,皺眉道:「『野狼部落』領,奇斯塔嗎?可是他已經死了。」
「奇斯塔只是僭王,他不自量力地竊奪了不屬於自己的寶座,卻又沒能力安穩地坐上那個位置,終於因此而喪生。這種小丑根本不配讓我來為他說話。」曹子文不在意地站直身體,在衣服下擺上拍了拍。正色肅言道:「苔原子民的真正統治者,是『雪猿部落』的女戰士布倫希蒂。以坦帕斯之名義,在『蜜酒廳』裡舉行的『王者挑戰』中,她堂堂正正地擊敗了所有挑戰者,被戰爭之王所承認而得到了統轄冰風谷所有苔原子民的權力。我親眼所見,絕無虛假。」
「布倫希蒂?!」那幾名野蠻人戰士們聽見了這個名字,立刻異口同聲地失聲驚叫。語氣裡沒有欣慰,只有惶恐與慌張。他們也認出來了,曹子文正是那天晚上,將布倫希蒂推出來競選野蠻人之王寶座的南方人。想起幾天前奇斯塔所做的一切,還有當時自己的立場,這幾名勇猛的野蠻人戰士們,禁不住直冒冷汗。
聖西羅山敏感地捕捉到了異樣,回頭向野蠻人們張望了兩眼,卻沒對此多說什麼。只淡淡道:「這位布倫希蒂女王,看來並不能很好地控制她的下屬。耶魯·比爾德先生,我憑什麼信任作為她使者的你呢?」